这话题换得可有点快不是,所幸莱斯特并不想为难他,谁没个过去二三事呢,就好像抓住不放对他们的未来有确实的意义一样。莱斯特半闭着眼睛,懒洋洋地说:“罗兰先生善于和每一个霍克利化敌为友,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卡尔搂住他,气氛陷入了令人安心的沉默。他们都为此付出了太多的努力,总要有人学着让步和妥协,这事儿没得商量。

    “你想在新墨西哥州待多久?”过了好一会儿,卡尔才下定决心发问,他握着莱斯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吻着,手指穿过间隙,像是弹奏着一把瘦骨伶仃的弦乐器,破碎的音符簌簌坠落。

    莱斯特微笑着讽刺:“我以为你不会问。”

    卡尔皱着眉:“只是早晚。”

    “不,我没打算走——你猜错了一次。”卡尔惊讶地直起了背,莱斯特顺势滑到了他的大腿上,继续用着一种“今天天气不错”的语调静静地说,“纽约的事我交给杰西卡和阿什了,他们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我会在这里待很久,如果你愿意一直留在新墨西哥州,那么这里就是我的终点。”

    他就像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一番多么了不得的情话,卡尔低着头,固执地扭正年轻人的脸同他对视,不再用发胶的刘海垂在他的额头上,让那目光变得深沉而充满力度,他们都明白彼此的意思。

    从无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42落魄

    秋季即将过去,北风和冰雪初见端倪,树叶簌簌飘落,安东尼奥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小声咒骂了一句这见鬼的天气,然后一头钻进了温暖的马车里。

    克莱拉翻看着当月的报告,瞄了一眼对面:“还顺利吗?”

    安东尼奥摩擦着掌心,升起的热度让他好过了一些,他把脸缩在围巾里,闷声说:“美国人总是好说话,其他的那些——”安东尼奥皱着眉,克莱拉猜围巾下面一定出现了一副厌憎的嘴脸,“他们高高在上,对老板的生意不屑一顾,感谢上帝,看起来我应该跪着请他们接受邀请。”

    “哦,那他们一定会后悔的,也许在不久的将来,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资本家们就会蜂拥着上来亲吻您的皮鞋,布雷克先生。”克莱拉不紧不慢地翻过一页,细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把头发别到耳朵后头,“这不算什么,每一个霍克利都会获得成功,他们的家谱上写着呢。”

    安东尼奥在座位里动了一下,目光落在窗外的街道上,烟囱里白汽蒸腾,商店的玻璃窗上挂上了一些装饰用的小东西,节日的气息已经相当浓厚,马车在铺着碎石子的路面上轻快地跑动着,一些穷孩子大喊大叫着从他们的马车边跑过,他们脏兮兮的小脸上带着笑,互相争抢着一块金色塑料纸包装的巧克力。

    这一切都挺好的,安东尼奥想,除了他们的生意。

    事实就如同安东尼奥预料的那样,卡尔的新工厂在一片沉寂中开张,无人问津,没人看好这门营生——人们管卡尔叫做“那个卖灯油的”,卡尔投进了大笔的资金,这让其他生意不约而同地受到影响,他就像刻在铜柱上的耻辱烙印,成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这听起来有点可怜了不是。

    卡尔用裁纸刀割开了信封,一目十行地浏览完那些少得可怜的单词:“父亲的信,看上去整个纽约的上流圈子都知道了年轻的霍克利犯下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凯瑟琳漫不经心地给吐司抹着果酱:“这挺不错,我敢打赌,你能成为下一个社交季的红人——不费一点儿力气。”

    “别这么刻薄他,凯瑟琳。”莱斯特说,“我投资了一家汽车公司,他们答应给我送一台样车,亲爱的,我保证这些最糟糕的都会过去。”

    卡尔凑过来亲吻他的额头,说老实话,这种时刻有人在背后支撑着的感觉当真是美妙绝伦。

    ......

    十一月的第四个星期四很快到来,庄园里热闹非凡,每个人都为感恩节而欢欣鼓舞,尤其是海默夫人,她的丈夫向卡尔一家发出了邀请——这让她有好几天都像是鼓足了劲儿,扬着下巴高人一等。

    “凯瑟琳从六点钟就开始准备,她和克莱拉买的那些衣服总算有了用武之地。”卡尔打着呵欠,他困得不行,莱斯特坐在床旁边换衣服,白衬衫松散地挽在手臂上,光裸的肩背白得几乎要发光,卡尔磨磨蹭蹭地贴过去,小心翼翼地吸吮和舔吻,弄出一些漂亮迷人的小痕迹。

    莱斯特推了推他:“该出发了,卡尔·黏人精·霍克利先生,我们不能辜负海默先生的美意。”

    “我不明白,你们都把这个当做了大事。”卡尔摊着双手翻了个身,深秋的阳光透过白色的纱帘穿进来,像一条轻柔的丝绸那样横亘在他的胸膛上,莱斯特弯下腰去吻他的嘴唇,把那些不招人喜欢的抱怨扼杀于无形。

    海默先生居住的小镇出人意料的热闹,他们家在当地有一所小旅馆附带一片长满绿草的庭院,里面盛开着许多当季的鲜花,看上去温馨可爱。

    海默先生是个看上去温和内敛的老好人,他的三个儿子都站在边上,听海默夫人说她有意让自己的小儿子进庄园服务。

    “你好,海默先生,希望没有打搅到您,感恩节快乐。”莱斯特同海默先生握了握手,他紧张得有些不会说话,“不不,这是我的荣幸,您、您好,先生。”

    卡尔沉默地搭着莱斯特的肩膀,他怕自己一开口就能要了这中年人的命,海默的大儿子擅长交际,他站出来解了围,他们边走边聊,还没到用餐区,莱斯特就知道他叫做丹尼尔,是一名医生,在费城念大学。

    “我时常想念那里,毕竟比起这里,费城足够开放、民主,我也能获得更多的机会。”

    “故土难离。”莱斯特说,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儿不错,丹尼尔,生意场上有句话,机会与风险并存。”

    丹尼尔点点头:“当然,罗兰先生,我明白这个道理。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处,至少我在这儿开诊所可要方便多了。”

    “听上去是个有趣的提议,我想用过午餐后我们能有一个更加细致愉快的交谈。”莱斯特微笑道,他们走进了庭院,草地上放着不少长餐桌,餐盘在太阳底下亮得发光,火鸡、蛋糕和南瓜饼堆得满满当当,几个衣着整齐的年轻女子正往客人们的盘子里添加玉米、甜山芋和鹿肉熬出来的炖菜。

    海默先生向小镇人隆重地介绍了他们的身份,凯瑟琳和克莱拉毫无疑问地成为了焦点,不少年轻乡绅殷勤地围在她们身边,试图用一两个蹩脚的笑话换取一个单独相处的周末约会。

    莱斯特咬着一块炸得金黄的南瓜饼,夹心是蔗糖、蜂蜜和一种淡奶酪,味道好的出奇,莱斯特简直爱死了这个。

    “你要来一个吗?”莱斯特含糊着说。

    “不。”卡尔咧开嘴,他凑过来叼住了南瓜饼的另一面,嘴唇几乎贴在了一起,甜腻绵软的味道使他皱起了眉头,他粗略地嚼了几口囫囵咽下,年轻人笑得眼睛弯起,金色的头发披在肩上,像是一整条发光的溪流,迷人极了。

    他们的动作挺快,客人们沉浸在美好的事物和节日氛围中,没人注意到角落里发生的事,卡尔和莱斯特分享了一些吃的,直到这场本该愉快的午餐被一阵碗盘破裂夹杂着女人尖叫的声响打破。

    布兰森先生无措地举着手,他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这么做了,直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他才想一只被踢了屁股的猴子那样猛地跳起来,大脸盘涨得通红:“我、这不是我的错!我发誓我绝非有意!”

    “哦,露丝,天呐,你受伤了吗!”一个金头发的年轻姑娘扑过去把摔倒在一片狼藉中的女人扶起身,她背对着莱斯特和卡尔,红头发盘在头巾里,穿着灰扑扑的裙子和旧皮鞋,哪怕她看上去又脏又落魄,站姿却仍然有着贵族小姐的派头——莱斯特眯着眼睛,摇晃了一下手里的酒杯。

    “露丝·布克特。”卡尔说,他抱着双臂,面无表情,侧脸如同冰雪雕成,看上去对前未婚妻的惨状的无动于衷,“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露丝站得不太远,她显然听到了,并且以一种能够拧断脖子的力道回过头来——毫无疑问,莱斯特和卡尔的存在使她震惊,那双睁大的绿色地闪动着,她像是忘记了来意,用力推开布兰森先生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海默家。

    人群发出轻嗤声,金发姑娘尴尬地涨红了脸,布兰森先生走过来向他们道谢,他有些忐忑不安,谁能料到这两个有钱人同那个穷道森有联系呢。

    “我很抱、抱歉,先生。”布兰森说,“我不该这么对她,我是被气疯了——”

    “别紧张。”莱斯特递给他一杯红酒,后者接过一饮而尽,“我们在泰坦尼克号上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布克特可是个贵族。”

    布兰森抹了把冷汗,他端着酒瓶子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这、这可真是意料之外。她和她的丈夫来到镇上,从没提过来历——她有把力气,长相也不错,您知道的,我雇佣了她,在我的店里打打下手。”他尴尬地说着,脸色有些发白,但好在莱斯特不在意这个。

    “......她的丈夫?”

    “是的,一个挺有才华的年轻人,要我说,假以时日他总得成名。”布兰森苦笑,“可惜,他病得不清,肺结核症,他们家穷地一分钱不剩,要不然也不会让一个女人出来做苦力活。”

    莱斯特张了张嘴,声音堵在喉咙里,时间过得飞快,他几乎把泰坦尼克号上的回忆抛在了脑后——那没什么值得牢记的,绝望总是叫人觉得心中苦涩。

    卡尔沉吟了一下:“他们住在哪儿?”

    布兰森没料到他会开口,比起温和好说话的莱斯特来说这位年轻的霍克利先生可显得太不好亲近了,他堆积在一起的脸颊肌肉抖动了一下,小声说:“......178号,先生。”

    送走了快要昏倒的布兰森先生,莱斯特捏了捏卡尔的手指,资本家从自己的情绪里挣脱出来,抱着莱斯特轻声说:“我欠了他一条命,霍克利有恩必报。”

    年轻人温顺地点头,卡尔的眼神却沉得发黑,阴云难散。

    ☆、Chapter 43生活

    杰克和露丝的临时居所比卡尔所能想象得还要落魄,屋顶摇摇欲坠,看上去一场西北部常见的大雪就能完全地把它送进焚烧站里去当废品,他们有一棵梧桐树,光秃秃的枝条顺着二楼破掉的窗玻璃伸进去,有一张冰冷的脸孔贴在上头,像一层真正的白色的石膏那样。

    “道森真是好本事,看来他给自己提前弄了个地狱环境模拟体验场。”卡尔刻薄地说。

    他推开门,那些可怜的木片发出凄惨的呻||吟,房间里没有一丝热气,墙角长满了潮湿厚重的灰色青苔,破破烂烂的楼梯上传来跑动的声音,一个小女孩儿从转角探出脑袋,她长得不错,但过于苍白,金发了无生气地垂在颊边,她抱着一只露出棉花和线头的玩具熊,冲他们瞪大了一双充满警惕和防备的棕色眼睛。

    “......我们是杰克的朋友——我叫莱斯特·罗兰,希望他曾经跟你提起,尊贵的小姐。”莱斯特弯曲膝盖使自己能够与小女孩儿齐平,他维持着让人放松和亲近的笑容,“你的熊不错,我猜它是个同你一样漂亮的姑娘?”

    “......南茜,如果你愿意这么叫它。”小女孩儿说,往后退了几步,没有露出一点亲近的意思,她慢吞吞地朝楼上走去,打满了补丁的大披肩从布满灰尘的台阶上划过,卡尔为此轻轻地皱起了眉头。

    他们上了第二层,在走廊右手的第一间房门停下,里面传来轻快的口琴声——是欢乐颂,小女孩儿揉了揉脸露出一个看上去足够明显的笑容:“嗨,杰克,我带你的朋友来看你了。”

    靠坐在床头上的青年转过头,他戴着一顶显得有点可笑的毛线帽子,边缘溜出细软的金发,他看清了门边的来客,蓝眼睛几乎一瞬间迸发出光芒:“嗨,下午好,莱斯特,霍克利,挺久不见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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