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斯特笑了笑:“艾莉娜小姐,您愿意向我们提供一些信息是吗?”

    “各取所需。”女子眯着眼睛盯着他的口袋,莱斯特识趣地递给她一张十块钱,后者慢慢折好塞进自己的胸口,用一种不紧不慢地强调说道,“贝尔·奥古斯都,我猜你知道这个名字。他在附近开了一家可丽饼店,那地儿很不错,总让人想起一些好事。他时常陪梅森来剧院排练,那会儿他还没什么名气,但他们过得挺开心。后来老梅森这个杂种找上了门——”

    她冷冰冰地笑着,似乎颇为贝尔打抱不平:“那是个无耻小人,他把他的儿子当成摇钱树,今天是伦道夫,明天是范宁,他们让梅森的名气越来越大——当然那小子确实有天赋。但你也知道的,这方式可不怎么光彩,他得为他走过的捷径付出代价,奥古斯都和他没完没了的争吵,他希望梅森离开这个鬼地方,但那年轻人完全被名利场迷花了眼睛。”

    “他想要在那座舞台最高最明亮的地方演出,他想让全世界都认识他,傻极了是不是?他把奥古斯都弄丢了,这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女人叼着烟冷哼,伸出了一只手,卡尔咒骂着又给她十块钱,她吻着那张钱币慢吞吞地走远,背影消瘦而寥落。

    卡尔不自觉地握紧了莱斯特的手,他们并肩走在一块儿,感觉这个夜晚真是出奇的寒冷。

    ☆、Chapter 50歌舞剧

    卡尔在剧院里有一个单独的包厢,他不怎么来,但持续地付足够的租金,当他们在服务生的指引下进入包厢时,桌上已经摆好了新鲜的水果和红酒,那个服务生是个清秀佳人,甚至颇带暗示意味地询问他们是否需要他的全程陪同,并且热切地表示并不介意三人游戏——卡尔毫不留情地把他赶了出去。

    歌剧会在八点开始,二楼包厢的帷幕没有被拉开,灯光是黯淡的黄色,清晰度并不高,却显得暧昧可人,他们凑得很近,莱斯特微笑起来,光线温暖地包裹着他,卡尔伸手按住他的后脑勺同他接吻,他们的舌头黏糊糊地粘在一块儿,像是有人不小心往上倒了半瓶胶水,短时间内一点也没有分开的打算。

    有人从外面推门进来,看到这样的场景,低头发出一声咒骂,卡尔几乎是瞬间跳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了他随身的手枪指向那个不速之客。

    后者懒洋洋地抬起手臂,他的身材足够高大,挡住了整扇门,穿着三件套的服务生西服,戴着一顶明显是从后台某个演员桌上顺来的丝绸礼帽,他半弓着背向后退去,示意自己毫无反抗的意思,直到整个人都贴在了墙上,卡尔紧绷的手指才稍微松开了一些。

    莱斯特就着昏暗的灯光用力看了好几眼,才确认这个人是曾经的可丽饼店老板——也是十几分钟之前亚历克斯满怀苦涩地向他倾诉“我把他弄丢了的那个”——贝尔·奥古斯都。

    “我认为您不应该来这儿。”莱斯特意有所指地说,他没有让卡尔放下枪,他看得出眼前的男子具有相当的危险性,他比几年前更结实了一些,看上去非常平凡,像是随时能够没入人群,但莱斯特闻到了那种血腥和硝烟的味道,他像是刚从某个战场上活下来,并且缺乏足够的时间把自己调整到平时的状态。

    “......让他放下枪,我保证不伤害你们。”贝尔沉声说,他焦急地看了看表,距离他们的对峙已经过去了三分钟,他望着莱斯特不为所动的脸再度说道,“让他放下枪,我受不了。”

    他警惕地盯着卡尔,直到资本家犹豫而缓慢地垂下手臂,贝尔才松了口气慢慢地在墙边蹲下,他把黑色的丝绸礼帽揉成皱巴巴的一团塞回口袋里,露出钢刺般的短发,顺手抹了抹额上的汗,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沙哑:“......我没地方可去。我不想去见他,我不想和他吵架。姑且算起来,我们也能称得上是朋友,罗兰先生。”

    “你还叫我先生呢。”莱斯特充满嘲讽地说,卡尔回到他身边坐下,他们之间维持着一个遥远的距离,但卡尔仍然握着枪,以便能够应对任何的突发情况。

    “我不指望一个和平的谈话氛围。但就两个小时——”他顿了顿,“求你了,罗兰先生。”

    莱斯特沉默了一会儿,他看了卡尔一眼,后者甩给他一个“你可以全权负责”之类的眼神,“......希望您能够信守诺言,奥古斯都先生。”

    “当然,我行。”贝尔迫不及待地点头,他走近了几步,在沙发边上坐下,灯光照亮了他的侧脸——一道划过右眼几乎贯穿整张脸的杀气腾腾的伤疤藏匿无形——它的角度挺危险,只差那么一点就会划伤他的眼球。

    卡尔再度紧绷起来,他并不认为这种伤势会出现在良民的身上,贝尔无疑属于有能力并且不怎么安全的人物——甚至有可能是极度危险,毕竟他还好好地站在这儿,那就意味着以前那些和他作对的都已经去地狱报道了。

    贝尔咧嘴笑了笑:“放轻松,霍克利先生,我知道您。顺道说一句,您也在悬赏名单上呢,有人出一万块钱要买你的命,我没接,毕竟罗兰先生和我们有几分交情——虽然有时候我并不太清楚这是不是使得我的处境变得更加糟糕的根本原因。”

    莱斯特皱着眉:“奥古斯都先生,行行好给我这可怜人一点起码的公平。我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我送亚历克斯来剧院学习这事儿咱们全票通过,是你们自己选错了路。”

    “是的,所以我没接那活。”贝尔说,现在轮到他拖长了腔调满是嘲讽,“不然我可以选择任何的方式杀死霍克利先生,好让你感同身受。”

    “行啊,现在来,先生。哪怕是临死前,我也会把这个忘恩负义的农夫与蛇的故事流传出去的。让我猜猜,哪怕是你们行走黑暗,也绝不会喜欢这种名声是不是?”莱斯特笑了笑,灰色的眼睛里充满了锐利的攻击性,贝尔无奈地举手投降,“我发誓你也可以在那鬼地方混得不错,单凭一张嘴。”

    “说说你的来意。”他们之间的战争稍歇,卡尔出声问道,贝尔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他从进入房间开始这位年轻的资本家就始终一言不发,但不难看出他才是他们之间拿大主意的那个。

    贝尔下意识地正襟危坐,认真地从多个角度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最终他只是叹了口气,目光投在紧紧封闭着的帷幕上——像是在凝望着一片毫无尽头的绝望的深渊:“我只是来看看他,后天我要启程去德国,一单大生意。”

    这会儿卡尔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毕竟贝尔的表情看上去是完全的平静和冷漠——然而正是这种冷漠催生了一种别样冰冷的东西,那是绝望,他们都感受得到,这个大个头似乎是孤注一掷,他对他口中的任务显然没有一丁点信心,但他依然选择了去完成它,大概是因为这里不再有他留恋的那些了。

    “你可以收回可丽饼店,钥匙在门口第三个花盆底下,房契在保险柜里,密码是亚历克斯的生日。”贝尔耸了耸肩,“我不会再回去了,你也知道的,没什么理由能让我再回去。”

    七点五十分,帷幕被拉了起来,明亮的灯光照射进来,一楼坐满了人,他们站在栏杆的地方,在人群中看到几张熟面孔,隔壁包厢走出来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瘦长条,五官柔和,有一头长到腰部的金发,用蓝色绸缎整齐地绑好,他端着一杯红酒,仿佛置身于某处宴会,脸上的每一寸表情都摆得到位。

    “迈克·伦道夫,一个装模作样的家伙。”卡尔冷哼了一声,那人回过头,简直像是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惊喜,动作极为夸张地向他问好,资本家心不在焉地抬了抬下巴,敷衍到了极致。

    “他对你有意思。”莱斯特一针见血地指出。

    “他对全天下长得好看的人都挺有意思。”贝尔说,他藏身在阴影里,重新戴上了那顶掩人耳目的礼貌,翘起的帽檐底下露出一双冰冷的黑色眼睛,他盯着迈克·伦道夫,大概是在盘算着用什么方式才能悄无声息地将他杀死。

    “说的不错,如果你在考虑的那件事如我所想,我会为你解决后续的那些问题。”卡尔说,表情甚至称得上欣慰。

    “在你们坐下来制作出一个可行方案之前,我不得不提醒你们,歌剧开始了。”莱斯特敲了敲栏杆,“lt哈姆雷特gt——这比听你们谋划着怎么干掉迈克·伦道夫更无趣。”

    三个不解风情的人物站在二楼包厢里欣赏着一出于他们而言完全提不起兴致的歌剧,莱斯特靠在卡尔怀里,略感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隔壁的伦道夫像个小丑那样又跳又闹,最终甚至大哭起来,雷欧提斯上场的时候他高兴得简直要从二楼翻出去。

    “梅森的哈姆雷特演的不错。”卡尔说,莱斯特抬头,“你还懂这个。”

    “我母亲喜欢,她的遗物里有一整套的lt莎士比亚gt,如果你曾经注意到,凯瑟琳将它们珍而重之地放在了阅览室最高的架子上。”卡尔吻了吻他的额头,“他身上有那种绝望而憎恨的特质,感情丰沛,足以让那些内行的人动容。雷欧提斯要刺他了,他们会在这里死——”

    舞台上的亚历克斯穿着夸张的戏服,那根银光闪闪的长剑被另外一个演员握在手里——顶端泛着一点钴蓝,它已经刺破了他的衣裳,然而没有人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对,观众们为这一幕潸然泪下。

    巨大的轰鸣声响彻了全场,那几乎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情,贝尔抢过了卡尔的枪,拉开保险,对准那柄剑毫不留情地扣下扳机,音乐声戛然而止,整个剧院鸦雀无声。

    贝尔小声地说了句“抱歉”,然后飞快地滑入了黑暗,莱斯特听到一点轻微的响动,他从包厢里跑了出去。

    大概过了几秒钟左右,一楼响起了哭声和嘈杂的说话声,很多人脸上充斥着恐慌和愤怒,他们大声地要求把那个开枪的人抓起来,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从后排跑到了舞台上——大概是剧院的经理,他一边用手帕擦汗一边请求大家镇定。

    演员们像是一堆受了惊的鹌鹑似的挤在了一块儿,演奥菲利亚的那个姑娘和她的伙伴在一起抱头痛哭——那子弹离他们太近了,除了亚历克斯,他像是突然活过来了那样,抱着那把从正中间断成两半的剑飞奔进了后台。

    卡尔牵着莱斯特的手下了楼,剧院负责人脚步匆匆地赶来向他们道歉:“我们已经通知了警察,他们很快就会查清真相,请给我们一个机会,霍克利先生。”

    “这不可能。我们没必要为你们的失误买单。”卡尔急切而冰冷地说道,剧院负责人被他盯得汗如雨下,恳请着他们留下,但资本家一点都不买他的账,比他们稍慢一步的伦道夫嗤笑道,“别急着走,霍克利先生,我看到了真相。那不法之徒藏在你们的包厢里,你们认识——或者早有预谋?”

    剧院负责人用怀疑的眼神看向卡尔,迈克·伦道夫走上前,右手搭在卡尔肩膀上,柔声道:“您应该给我们一个解释,不是吗?或者还有别的一些办法,能让您免去这场麻烦,您认为我的提议怎么样?”

    他大概比卡尔低半个头那么多,因为喝了点酒,脸颊带着红晕,露出一段纤细的脖颈,他舔着嘴唇,脸上满是挑逗之意,迈克·伦道夫是个非常俊秀的年轻人,这也就不难理解他在纽约交际圈中的无往不利——就像贝尔说的那样,他的情人据说已经上了两位数。

    卡尔甩掉了那只试图偷偷摸摸地伸进他西服里面的手,迈克·伦道夫看上去并不怎么生气,深蓝色的眼睛熠熠生辉——像是盯上了猎物的鬣狗,充满了野心和征服欲,莱斯特把卡尔拉到了身后,一脚把那年轻人踹倒在地,膝盖重重地砸在他后腰上,伦道夫发出痛苦至极的呻||吟声,莱斯特拉起他的头发,冷漠地说道:“别碰他,伦道夫,再有下一次,我会让你后悔这一切的发生。另外,等着法院的传票吧,你正在试图污蔑一个无罪的美国公民和一个英国贵族,足够你在牢里好好地体验人生了。”

    “还有你,先生。我和卡尔可以在这里等警察,我们会把真相告诉他们,大概五分钟之前,一个服务生打扮的男人进了我们的包厢,说是受到经理的委托给我们送一瓶好酒。但事实上我们什么也没拿到,他逼迫我们交出枪和钱,然后为了逃走制造了这场混乱。我有相当严重的病史,难以承受这些惊吓,卡尔要带我回去,而你们阻拦了他,伦道夫先生则试图以此来威胁卡尔和他春风一度。足够清楚了是不是,假如他能向我们泼脏水,没道理我们不行,你们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这是一个有预谋的卑劣的圈套!”莱斯特抬起头,眼神严厉地说。

    剧院负责人简直要被他的颠倒黑白气炸了,撒旦在上,这会儿他们谁都可能是吓坏了的那个,但绝对和这个一脸杀人狂表情按的伦道夫先生半点不能动弹的年轻人搭不上边,他张了张嘴,最后只能绝望地揉着头发:“......对不起,先生,你们可以离开了......上帝啊,别再来一回了......这可真是......”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先生。如果我们离开了,至少你们可以随意地编造一些理由,毕竟你也知道的,有钱能使鬼推磨,足够的利益会让我们永远忘记这事儿。”莱斯特松开了不断挣扎着的伦道夫,那家伙颤抖着爬起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捂着腰匆匆地跑走了。

    “我觉得他是要我们牢牢记住刚刚我揍了他——以及你拒绝了他的约炮邀请的事情,他准备和我们没完?”莱斯特爬上汽车,卡尔给他盖了一条毛毯,他们互相抱着,温暖和疲惫总是伴生,年轻人甚至不愿意去回想十几分钟之前的场景——尽管它们在脑海里顽固地挥之不去。

    卡尔把手伸到他的腰间:“伦道夫掀不起大浪。但如果他敢来,这事儿就没完,我说到做到。”

    ☆、Chapter 51求婚

    第二天报纸上铺天盖地地都在报道大剧院里发生的闹剧,他们将贝尔虚构成一个极端反和平份子,他希望用这种方式威吓当局参与战争,他是通过冒充服务生进入了剧院,并且绑架了一名叫做亚历克斯·梅森的演员,他是当天哈姆雷特王子的扮演者,风头真劲,没准已经被杀害了,这就显得该事件有种悲剧式的悲壮,人们称它为“流血的莎士比亚枪杀案”。

    莱斯特在早餐时读了一段,笑得几乎把脸埋进装着燕麦片的盘子里去,卡尔宽容地看着他,并给他倒了一杯牛奶顺气。

    “我笃定编纂这个故事的人一定是个三流编剧,你瞧瞧这里面的措辞,充满了垃圾的罗曼蒂克和幻想主义。”莱斯特说,瞪着那堆报纸,像是看到了一堆可怕的三俗爱情小说。

    巧克力在底下蹭他的腿,他撕了一块鳕鱼肉给它,那上头只淋了柠檬汁,好歹不会害那只阿拉斯加满庄园地掉毛。

    “我不关心这些,今天早上他们送来的支票上的数字很不错。顺道一提,我在福特公司订了一辆车,下午回去试,你呢?”卡尔吃掉了他的那份早饭,用绸巾擦了擦嘴,洛夫乔伊从外面走进来,他的手上拿着一些信,一封是莱斯特的,其他的那些则是大忙人卡尔的。

    “去不成了。”莱斯特一目十行地看完,晃了晃手中的信纸,“奥古斯都约我在可丽饼店碰面。”

    “阴魂不散。他要是有一点自知之明,就该晓得昨天给我们惹了多大的麻烦。”卡尔皱着眉,贝尔·奥古斯都是个彻头彻尾的危险人物,在家人需要去面对这种危险时人们通常会变得焦虑过头甚至歇斯底里。

    “你也看到了,他昨晚什么都没做。”莱斯特凑过去吻了吻他嘴角,“而我们同样需要一个真相。另外我不怎么放心亚历克斯,从昨晚开始我就没再见过他。”

    “......好吧,如果你在下午三点还不回来,我会亲自去找你。”卡尔说,无奈地叹了口气,像过去无数次那样,他最终选择了向他的男孩儿妥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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