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年,物是人非,他也不知道是该恨还是无奈。

    为什么明明知道芈婉兮不对劲,为什么当初还会那样奋不顾身?

    是不是因为他已沾了满身污浊,所以不该去奢望太多?

    呵,罢了,这种被人畏惧又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日子他也过够了,今日之后,听天由命罢。

    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东西,这会天还亮着,赵高看去,却是一地半干不干的泥块,勉强能看出来是个什么动物的形状,一看就是小孩捏的,童真童趣。

    正待挪步,一声软软的喵呜传来,赵高一怔,抬头看去,却是一只花斑小奶猫,柔软的皮毛蓬松松的,让人很容易联想到那顺滑的手感,小奶猫的眼睛是亮亮的琉璃色,看着他,一片澄澈。

    这让赵高一阵恍惚,自从长安之后,他有多久没有养过猫了?三年?五年?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小蛋看着被赵高踩在脚底下的泥团,欲哭无泪,这是他最满意的作品了!

    “喵!喵喵!”坏人!放开那只臭脚!

    薄唇微微弯起一个温柔的孤度,赵高俯身轻轻摸了一下小蛋的头,“走吧。”

    如果早一点遇见,我会让你成为全天下最幸福的猫,可现在……我连明天在哪里都看不到。

    由于常年把玩着李蛟用过的那只猫碗,赵高的手上总是带着一点诱猫的鱼香,小蛋动了动湿润的猫鼻子,没出息的在那双能把他整个猫盖住的大手上来回蹭脑袋,企图让自己沾上这股好闻的味道。

    “呵。”赵高低笑,由着他蹭。

    “喵呜,喵!喵喵喵!”躲在草丛里的大蛋终于看不下去了,把衔在嘴里的叮当串放下,对着自家蠢弟弟凶狠的叫。

    尼玛赵景你是猫不是狗好吗!

    毛尾巴都要摇断了啊傻逼!

    快给我回来!太丢哥的脸!

    小蛋听到哥哥的声音,身子微微瑟缩了一下,依依不舍的又蹭了几下,这才一步三回头的钻进草丛里。

    赵高站起身,带路的侍从不敢催他,正小心的低着头站在一旁。

    “好了,带路。”赵高淡淡道。

    回到草丛里,大蛋伸头就要去咬小蛋的耳朵,刚靠近一点,猫鼻子耸了耸:“你身上什么味?”

    小蛋美得冒泡:“不告诉你!”

    大蛋眼中闪过一丝凶狠。

    片刻之后,两只猫从草丛打到路边,又从路边打到泥堆,最终以大蛋把小蛋按在地上做为结束。

    “喵嗷!喵呜喵嗷!”

    “疼!疼,疼,疼啊哥!”小蛋惨叫。

    大蛋冷酷的笑:“别装了,我根本没有使上劲。”

    小蛋嗷嗷直叫:“是后面有东西咯到我的尾巴了嗷!”

    猫的尾巴可是非常重要的。

    大蛋半信半疑的挪开爪子,果然见小蛋背后抵着一只精美的木盒,纤细毛茸的尾巴正被压着。

    “这什么东西?”大蛋放开小蛋,伸爪推了推那只木盒,还挺轻巧。

    木盒没有上锁,很容易就被打开了,里面是一个小布包,撕开小布包,里面还有一个小布包,小布包里还是一个小布包……

    两只小猫兴奋的喵呜喵呜叫着,对这个游戏乐此不疲,四只前爪合作无间的扒拉着。

    扒了得有十几层,一只水润透绿的碧玉镯出现在两只小猫面前。

    “喂,你有没有一种……”大蛋迟疑的说。

    “很想摔碎它的感觉?”小蛋接口。

    碧玉镯美则美矣,却让人心里没来由的升起一股厌恶之情,直想把它摔碎了烧成灰扔掉才好。

    嬴政近来要陪李蛟,索性事情并不多,都压在了一早一晚处理,大臣们有事要觐见也都一律放在太阳落山之后。

    赵高前面还有两个老臣在等着,他并不着急,从袖子里取出一份辞官的奏牍,眼神幽暗。

    他想问自己值不值得,只是为了一点走漏风声的可能,只是一点点会对长安造成危险的可能,就要压上自己的全部?

    前程和性命,多么重要的东西,他真的舍得?

    多少人死前不甘叫喊,多少横飞的血肉碎沫,他能走到今天,没有疯,没有傻,有多么不容易,多么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真的,要全部舍下?只为了那一点点的可能?

    答案,没有答案。

    或者说从他站在这里的一刻起,答案已经在他的脑海里了。

    他舍不得长安。

    轻叹一声,从怀中取出……取出……

    额……

    他的镯子呢?

    月黑风高,偏僻的王宫小径上,两只猫蹲坐在地上,尾巴低低竖着,正盯着木盒里漂亮的碧玉镯,眼里闪着凶狠的绿光。

    ☆、第117章 九十九世了

    趴在床上晃着脚丫啃果子的李蛟忽然心中一悸,眼神微微亮了一下,闪过疑惑,复又变回原先的澄澈。

    氤氲着黑雾的靴子踏上一地泥浊,低沉中带着几分阴森的笑声响起:“九十九世了,我要他生生世世受尽折磨心碎而死,若是折在这种小玩意儿上,岂不可惜?”

    碧玉的镯子在两只猫惊骇的目光中渐渐飘浮起来,紧接着镯身泛起绿光,从柔和到刺眼仿佛就是那么一瞬间,绿光大盛。

    还弄不清楚怎么回事的大蛋小蛋被刺得一闭眼,然后就昏了过去。

    黑雾渐渐浓稠起来,不光是一双脚,更慢慢从下至上显露出一个成年男子的身形来,他微微抬手,还在发着绿光的镯子立刻四分五裂,一只指盖大小的翠绿小虫从里面飞出来,乖巧的停在那黑雾弥漫的掌心上。

    “真脏。”那人平静的说,然后把小虫捏成一滩臭水。

    哪怕他再厌恶,那具身体也不是别人能动的。

    那人被毒死,药必是他制的,那人被斩杀,刀必是他铸的,哪怕那人要自尽,他也必要站在视野足够好的地方,从他第一丝颤抖等到尸身冰凉。

    李蛟忽然打了个喷嚏,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穿上鞋就在空荡荡的寝殿里来回转。

    “喵!喵!小,小,没了!”

    “小!小!”

    他声音很急促,好像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刚刚结束召见大臣,几乎把奏折都搬到寝殿里,陪人办公两不误的嬴政抬起头:“怎么了?是弄丢什么了?”

    李蛟很是着急,连连比划了两个人形,又伸手着重强调是没有自己腿高的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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