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型客机其实很脆弱,在万米高空中,气温通常接近零下50度,氧气浓度低于6%(正常值21%),一旦出现挡风破裂,人在这样的环境中,立刻会面临失温、缺氧的威胁,能坚持的时间,一般为11秒钟,专业术语:客舱释压。
    金牌杀手庸夫的计划很简单,带一支威力巨大的滑膛枪以乘客身份登机,在飞机飞过茫茫北太平洋的时候,打碎所有的窗户,制造可怕的不可挽回的客舱释压,自己则笑看所有乘客在绝望中挣扎,客机面对急剧的释压,掉落的氧气面罩仅有12分钟的供氧时间,必须快速下降到海拔3000米,这段时间,恐怕很多乘客都会冻死,包括他的猎杀目标,不过,如果没人冻死,飞机也没有快速下降的时候解体,那么他也不会阻止,因为他会跳出舷窗,同时引爆行李中的不可检测的炸药,乘客们会在短暂的庆祝之后再次陷入绝望。
    顶级的杀手自然有顶级的装备,不论是能够混过安检的滑膛手枪,还是炸药,都是黑市上难得一见的稀世奇珍。无差别杀人可是一门新兴的艺术,顶级杀手的必修课,庸夫修行完这一趟,就算得道了。
    人要怎样度过这短暂的一生才会觉得值?一千个人眼中有三千个哈姆雷特,因为同一个人早中晚都有不同的看法。作为一个拥有匠人精神的杀手,当然是制造一起惨绝人寰的无差别杀戮,在这一刻,混乱统治着世界,凡夫俗子、乞丐罪犯、亿万富翁、权倾朝野,都被高熵抹平了他们的可笑的、人为的、虚假的、脆弱的、扭曲的所谓的等级差别。
    登机了。
    飞机的黑匣子你猜是什么颜色的?黑色?哈哈,错了,当然是橘色,因为要抢眼,在跌落荒野或者海洋的时候,方便打捞,上面还有“飞行记录仪,请勿开启。”黑匣子的发明人去世之后,其棺木根据本人声言的嘱托,也漆上了橘色的警示标志,里面写着“flight recorder inventor, do not open”(飞行纪录器发明人,请勿开启)。
    庸夫的行李箱是橘色的,而且有两个,其中一个比黑匣子还坚固,可以经得住自己另外一个爆炸行李箱在一旁炸裂,而且会在海水中漂浮,向卫星发送自己的位置,这样,庸夫就可以找到这个行李箱,里面有救生筏。
    看到这个乘客拥有两个抢眼的橘色硕大行李箱,安检人员鬼使神差地要检查一番。
    庸夫面无表情地接受检查,他早就对一切有预案,愚蠢的安检人员,当然是不可能发现任何端倪的。
    警犬也在一旁嗅来嗅去,庸夫神色如常,顶尖设备,经得起任何考验。
    这不是任何流行的炸弹,警犬也不可能接受过有针对的训练。不过,警犬倒是露出狐疑之色,安检员则盯着庸夫的脸仔细观察,当然,他是无法发现端倪的,唯一有可能发现庸夫的异常微表情的人只有一个,就是变种人魏风晨,可惜,魏老板才不可能当安检员。
    安检员一番盘问,庸夫一番应答,他的应答甚至故意加入了一点点普通乘客的不耐烦,这样才正常嘛。
    “这是什么?”
    庸夫:“充气船。”
    安检员:“为什么携带这个?”
    庸夫:“因为我是极限运动爱好者啊。”
    安检员:“什么极限运动?”
    庸夫:“好多咯,魔术表演,帆船,徒手攀岩,我的人生目标是酋长岩,我的偶像是alex honnold。‘徒手攀岩是一项风险很小,但是后果很严重的运动’,嘿嘿,其实,我们搭飞机也是一样。”
    另外一个安检员看到后面排队的乘客不耐烦了,给同事使了个眼色,终于把这个可能制造“很严重后果”的乘客放了过去。
    庸夫出行一般都坐经济舱,他至今还不习惯自己有钱人的身份。不过,今天是为了故意看那些头等舱的贵宾如何绝望,所以,他头一回选择了头等舱,果然宽敞了好多,空姐也年轻好多,笑容迷人好多。
    头等舱果然卧虎藏龙,左边有人高谈阔论,几千万几千万的生意张嘴就来。前边那贵夫人带着她的贵子回娘家,教导贵子应该如何尊敬外公,因为外公是某某市长,把外公伺候开心了,可以买好多好玩的、好吃的。后面有一个大明星,一身的lvmh、kering、爱马仕的行头,跟朋友讨论的都是粉丝们对她的狂热爱戴。
    右边?哦,就是庸夫的座位旁边,靠窗的位置,一个忧郁的少妇,一看就是失意人,搞不好都发展到要自杀的地步,如果今天发生灾难,恐怕可以成全她。
    少妇是美女,但庸夫生平最痛恨的就是美女,有一次,他去找小姐,被小姐取笑家伙什短小,他从此就再也没找过女人,反正他拥有常一笑赋予的9成情绪操控力,根本不需要女人来填补人生的寂寞空虚冷。
    客舱里安静了下来,几乎所有人都在看自己的手机,除了庸夫和身边这个少妇。少妇是伤心人别有怀抱,庸夫是不需要,他是脑机连接的变种人,可以直接跟电子设备交互。
    少妇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眼泪默默留下来而不自知,直到旁边的庸夫把几张雪白的纸巾递过来。
    “thanks…”少妇习惯性道谢,但声音哽咽,听起来有点滑稽。
    庸夫轻轻道:“知足吧,为了爱情伤心,说明你还相信爱情,为了家人伤心,说明你有亲情,为了闺蜜伤心,说明你还有闺蜜。有些人很悲催的,像这下面的北太平洋一样,什么也没有。”
    少妇淡淡道:“no,你不知道,我什么都没有了。”
    庸夫露出揶揄之色:“好彩啊,我第一次坐头等舱就碰到一个一无所有的人。”
    少妇:“你还有什么?”
    庸夫:“我啊,我貌似什么都有,但是,大多是见不得光的东西,似乎又可以说一无所有。”
    少妇:“可雅拉,你呢?”
    “庸夫。”
    可雅拉:“去哪?”
    庸夫:“随缘,反正不是地狱,也不是天堂。”
    那可不一定,今天天气不太理想,风浪有些急,极大的增加了他跳伞之后遇到危险的概率,说不定他也会跟这架飞机的几百个乘客一起魂归大海,了结自己……孤独的一生,无人知晓。
    面对死亡,有些人会恐惧,有些人甚至会期待。
    匈牙利文学巨匠马洛伊·山多尔的名作《烛烬》中有一幕,一对老朋友秉烛夜谈,谈到41年前发生在城堡外密林深处的“狩猎事件”,一直深刻困扰着主人公亨瑞克将军。当时他和幼年以来的挚友康拉德手持猎枪,面对着“黑夜、拂晓、森林和野兽的孤独”,300米外出现了一头隐约察觉到危险的麋鹿。当它停足犹豫时,将军却听到背后传来“清脆、冰冷的咔嗒声”。凭着猎手的直觉,他意识到友人瞄准的对象并不是鹿,而是自己。他无法想象对方的行动理由,却在电光火石之间选择不去躲避。麋鹿突然间腾空一跃,迅速逃遁,康拉德也放下了手中的枪。将军没有当场揭穿,对方的缄默等于间接承认了自己的企图。在随后的晚宴中,将军发现妻子与友人原来是共谋。康拉德在晚宴后不辞而别,从此音讯皆无。妻子则以彻底的沉默来面对不动声色的将军,不久抑郁而终。
    那麋鹿嗅到了死亡的气息,不过,它在那一瞬间并没有立刻就跑,亨瑞克将军也是这个反应,当死亡是如此接近的时候,人几乎已经要跟死亡女神舌吻,会霎那间有颠覆一切思绪的明悟,似乎生命只有这一瞬间才展现它的真谛。
    作为一个金牌杀手,庸夫已经很多次碰到这种情况,特别是有些刺杀对象,知道自己得罪了大佬,离死不远,他们会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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