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海河,一个风景秀丽的小岛边,几个穿着灰袍的汉子在一艘小船上鼓捣着。

    “老刘,你说夫人突然叫我们准备去截一艘船干嘛?”一个正鼓捣着的灰袍汉子突然抬头,对身边汉子问道:“别说是为了钱,我还没见夫人缺过钱!”

    “我怎么知道?”老刘抬起头,抹了抹脸上因为劳作而涌出的汗水,然后咂嘴道:“啧,我们只是下面跑腿的狗腿子而已!夫人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老赵,突然说起夫人,你不会是有了什么念想吧?那身段,那样子......”

    眼睛一瞪,老赵左右看了看后,低声喝道:“老刘,说话注意点!若是被那个阴沉沉的衰仔看到了,我们可没好果子吃!”

    “就是就是,老刘,现在没喝酒吧?管好你的嘴!”其他人听到了老刘的话后,也是浑身一颤,纷纷对老刘低声声讨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看我嘴贱的!”其实在话说出口后,老刘自个儿也后悔了,不由轻轻的刮了自己两个耳光,然后低下头继续在小船上鼓捣起来,不再作声。

    其他人见了老刘这幅作态后也是如此,继续低头做事,好像刚才谁都没有说话一样。

    “咔擦,咔擦......”

    一个踩在落叶上的声音响起,随后,冰冷而淡漠的男子声音传到老刘几人耳中:“还有多久才能弄好?”

    鼓捣着小船的几人抬头一看,都是浑身一僵。

    “差不多了,日落之前就能弄好。”老刘脸上扯出僵硬而难看的笑容,恭敬道:“鬼雄大人,您怎么有空来了?”

    没有回答,被老刘成为鬼雄的男子只是面无表情,眼神淡漠无比的看着老刘。

    老刘脸上的笑容更加僵硬而难看,但是目光流转了一圈后,发现其他几个都在默默的低头苏鼓捣着,甚至比之前头低的更低了,不由心中怒骂一声没道义的东西,然后也慢慢的蹲了下来,打算继续鼓捣自己的工作。

    但是老刘才蹲到一半,突然浑身一僵,然后感觉天旋地转。

    “诶?我怎么看到背后的东西了?额......那个没头的身体!”

    世界,突然一片黑暗。

    用真气将老刘的无头尸体和鲜血全都推倒一边,鬼雄转头看向身后噤若寒蝉,浑身僵硬的犹如泥甬木雕一样的老赵几人,淡淡道:“有些事,不能想,更不能说。”

    “是!”老赵几人的声音艰涩的犹如生锈的锯子去锯木头一般。

    得到回答后,鬼雄踏着落叶慢慢离开。

    好半晌后,老赵几人才重重的喘了口气,刚才那种画面太过刺激,即便他们也是见过风浪的人,一时之间也慌了。

    尤其是老赵,他几乎以为自己是下一个老刘了。但是没想到鬼雄却看都不多看他一眼。

    “没听到吗?不对!若是没听到,老刘怎么会被杀了?不在意吗?”心中惴惴不安的揣测了一下后,老刘将心中的不安压了下去,和众人互相看一眼,便低头继续鼓捣小船。

    有时候,还是不要想太多,不然,他会忍不住自己逃离这里的冲动!

    而逃离这里的方法,只有死!

    这是他为那个神秘的湘夫人做了二十年事后得到绝对认知!

    “咔嚓.....咔嚓......”带着悠远而固定,没有丝毫时间偏差脚步声,鬼雄来到小岛深处的一个秀气凉亭前,停下脚步,低下头:“湘夫人大人,那群人说日落之前就可以将潜水梭做好了。”

    “声音轻一点,玉英正在睡。”清冷而美好,就像是冬日雪花一般纯洁的声音响起。

    “......”鬼雄不再言语,只是在亭前低头等待。

    片刻后,一个盛装打扮和周围环境十分不协调,但是穿在那人身上又分外协调的美妇走到亭外,一双灿若星辰淡淡的看着鬼雄,低声道:“我夫君那边也通知到了吧?”

    “禀湘夫人大人,湘君大人已经通知到了。只是湘君大人说他要引导魏国和范国之间的矛盾,无法过来,这边就全权交给大人了。”

    听了鬼雄的话,湘夫人精致的眉头一簇,露出让人心疼的惆怅和哀伤:“玉英都八岁了,他也不肯过来见一面吗?”

    鬼雄无言,或者说以他被抹去所有情绪思想的内心而言,他完全不懂湘夫人为何还在想着那些不相干的事情而不给他下达命令。

    他是鬼雄,他没有名字,他只是湘夫人的工具。

    一个活着,但是却以鬼的身份行走于世间最黑暗之处的工具。

    一个会思考,会呼吸,但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工具。

    “那你就将那个东西拿回来吧。”

    鬼雄没有等多久,或者说湘夫人已经习惯了惆怅伤感。轻叹着给了鬼雄命令后,她继续回到亭中照顾玩累了而小憩却一不小心熟睡过去的女儿。

    八月十九,在肖家过了中秋,又送宋有娇和爱丽丝·美第奇登船前往上国后,叔夜歌便随着肖震山所说的弟子来到了河西郡。

    那个弟子姓何,名君睿,剑术不算多好,但是性格开朗人也会说话,离开肖家武馆后打拼了几年,然后娶了一个商贾的女儿并在商贾生病过世之后接受了商贾的产业,将其做大,现在也是乡绅之流了。

    河东郡,望东城。

    何君睿吩咐下人小工们将要带去河西郡的货物装载好送去入海河边的港口的之后,看向了正打量着望东城的叔夜歌,笑道:“子墨,我要去官府那里办个通关文书,大概需要个把时辰,若是干等着,会非常的无聊。正好你第一次来望东,出去走走如何?只要你一个时辰后到港口就行了,那样也不会耽搁行程。”

    就如齐明武他们一般,何君睿也觉得直接叫叔夜歌的名字叫不出口,知道了叔夜歌的字之后,也叫上了叔夜歌的字,这让叔夜歌恍惚间感觉自己似乎穿越到了几十年。那时候,大家对彼此的称呼还是叫字而非唤名。

    听了何君睿的建议,叔夜歌想了想后,点了点头,笑道:“既然何叔都这么说了,那么我就听何叔的话出去走走。不过,若是我一时忘了时间玩疯了,何叔到时候可别忘了我啊!”

    “就你那性子还会玩疯?”听着叔夜歌的玩笑话,何君睿嘴角一咧,笑道:“去吧去吧,放心,你就算晚上过来,我也不会忘了你的。”

    何君睿这话也是玩笑,就如他所说的,叔夜歌那种性格岂会忘了时间?

    “那我就出去逛逛了。”礼貌的道了句后,叔夜歌一脸轻笑的离开了何君睿的商队。

    看着叔夜歌远去的背影,何君睿笑了笑,道了句玩得开心点后,就向官府的位置走去。他可是打算着晚上之前就到河西郡,早点办了通关文书也好早点登船过河。

    入海河虽然就现在而言已经不再宽广,但是若加上中间的审查流程,也要一个时辰的时间才能渡过。毕竟,河西郡和河东郡虽然只有一河之隔,但是却是范国和楚国两个国家的领土!

    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风景,更有独特的人情。

    望东城的街道上,叔夜歌脸上挂着温文尔雅的笑容逛着,看到有趣的东西或者事情就驻足停留片刻,听着不怎么熟悉但是可以听懂的口音说着东夏四国共有的官话的店家介绍或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悠悠晃晃间,时间就慢慢过去了,日头开始向西倾斜,这让买了一些小东西打算作为礼物送给族人的叔夜歌知道,他该去港口了。

    调整了一下装着礼物的袋子的位置,让其不会妨碍到自己拔剑奔跑之类的运动后,叔夜歌带着满足而愉快的笑意想着港口走去。

    只是他并没有走多久,就突然见一个表情冷峻犹如极北之地万载不化的雪山一样的男子从一间客栈中走出,几乎与他肩并肩的并行着向港口走去。

    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叔夜歌打量了一下那个男子后,思量了一下自己要不要挪开几步。

    这不是说怕了那个男子,而是叔夜歌不习惯与不认识的人靠得如此近罢了,而且......那人就如死物一般让他感觉有些不自在,仿佛内心深处的心花剑意随时会被引导出来一样。

    突然,就在叔夜歌打量男子的时候,那个男子也转头看向了叔夜歌:“你,不是个好东西。”

    眼中锐光一闪,叔夜歌淡淡道:“阁下不觉得自己说的过分了吗?”

    叔夜歌的性子平和,加上炼心一道已经入门,一般情况下也不会恼火。但是男子却当面说他‘不是个好东西’,这种情况下就算叔夜歌性子平和也不由在心头冒出了火气。

    而叔夜歌冒出火气之后,他的心花剑心不可避免的被刺激到了,一朵危险而不祥的曼珠沙华恍恍惚惚间浮现在叔夜歌瞪视着男子的丹凤眼中。

    一瞬间,正在打量叔夜歌的男子似乎看到了幽深的黄泉死地,危险的彼岸风光......

    “哗啦~”

    “嗤!”

    物品散落一地,然后一道明艳璀璨的剑光在叔夜歌身前闪过,拦下了突然向他眼睛插来的手指!

    “阁下......”丹凤眼微微眯起,更显狭长危险,叔夜歌看着男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更不知道做什么好。

    男子非常危险!

    叔夜歌的剑已经非常快了,一般的别说没有内力的水始武者,就是一般的木升武者在刚才那种情况下只怕也会被他斩去刺向他眼睛的两根手指。可是男子却在剑光接近他的手指的时候蓦然屈指差之毫厘的躲了过去!

    躲过了叔夜歌的剑光之后,更可怕的是在下一刻那个男子又向叔夜歌的眼睛刺了过来,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又收了回去。

    “你的剑,不错。你的心,很危险。”给了叔夜歌一个评价后,男子转身继续向港口走去。

    依旧眯着眼睛,叔夜歌等男子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之后,才在周围人群的好奇目光中将彼岸剑收回剑鞘,然后收拾起散落了一地的礼物,继续向港口走去。

    来到港口的时候,叔夜歌就见何君睿正在和人聊着,不由加快了脚步来到何君睿身边。

    “何叔!”

    “子墨,你来了啊。”听到叔夜歌的声音,何君睿回身看向了叔夜歌,然后指着身边之前和他谈着的人,笑道:“这位是河西刘家的刘璋,是我老伙计了。”

    说完,何君睿又指着叔夜歌对刘璋笑道:“老弟,这是我师父的外孙,也是你们范国人。”

    叔夜歌上前作揖,礼貌道:“在下摩阆清荷叔夜歌,见过刘璋先生。”

    “摩阆清荷?原来是叔夜家的后人,失敬失敬。”刘璋也回了一个礼,然后笑道:“令尊叔夜雄可是天下有名的言官,虽然品级不高,但是清廉正气之风却是天下闻名。叔夜家更是有名的风流人家,爱花惜花,现在见了你,我也算是有幸见识了叔夜家的风采了!果然令人惊艳!”

    刘璋这般肉麻的说辞叫叔夜歌感觉不好意思起来,不由苦笑道:“刘璋先生这般过奖,可是折煞我了!”

    “哈哈!你们倒是一见如故。”一边的何君睿见了刘璋叔夜歌这般表现,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又对叔夜歌道:“不过刘老弟说的到没错,在你身上已经可以看出叔夜家的风采了!”

    “何叔也是......”摇了摇头后,叔夜歌看向了河边渡口的船只,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过河?”

    “再等一个时辰船就会起航了。”刘璋笑道:“每日未初一刻,渡船会在范国起航,然后申初一刻到这边,现在未正,不用等多久了。”

    东夏四国计时本是以十二时辰为准,但是后来生活节奏加快,再用十二时辰计时已经不适合了,夏国未亡之时就改为了子初子正、丑初丑正依次下去的二十四时辰,与西域的二十四小时制除了称呼也无什么区别。

    只是,有些地方依旧会用十二时辰制,一不小心的话倒也有人搞混了。

    “如此就好。”对刘璋点了点头,算是道谢之后,叔夜歌再次看向了河边渡口,然后眉头一拧。

    来此路上遇到的男子,正在渡口处眺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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