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想了很久,才哑着声开口道:“让朕想一想。”
    如此答案,进可攻、退可守,刘尚书也不知道模棱两可的背后,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只能暗暗叹息一声,退了出去。
    圣上闭目养神,表面上看着平静,内心却是起伏不断。
    立太子?
    立谁?
    在梦境里,他种种方法都试了,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唯一能改变的孙禛却死了,那这天下传给谁,对他而言又有什么区别?
    既然没有区别,那就随便立一个?
    谁赞同迁都,就立谁!
    圣上正琢磨着,外头有人通禀,说是二殿下来了,他便召了孙淼进来。
    这两天,孙淼每日下午都会来寝宫,亲自侍疾。
    他上前行了礼,而后向韩公公询问圣上今日状况。
    圣上睨着看了他一阵,问道:“刘尚书刚走,可有遇上?”
    孙淼颔首,道:“在寝宫外遇见了。”
    圣上又道:“刘尚书是来劝朕早立太子的,朕病中无法远行,若由太子北上,倒也是个解燃眉之急的法子。淼儿,你怎么看?”
    孙淼敛眉,连呼吸都顿了一拍,斟酌再三,才道:“父皇,刘尚书的这个提议,儿臣之前从未想过。初次听闻,一时之间想不周全,请父皇容儿臣再细想一番?”
    圣上看了眼谨慎的孙淼,呵了声:“不着急,只管慢慢想,想好了再说。”
    孙淼恭谨应下,心里也知道,留给他的时间很少了。
    他这两日入寝宫伺候,在其他人眼中,无异于讨好圣上。
    孙祈嘴上不说,但孙淼看得出来,皇兄是有戒备之意的。
    只孙淼自己清楚,他无心讨好圣上,因为他无心皇位之争,甚至巴不得早些尘埃落定,别牵扯了他。
    可近来,打他主意的官员变多了。
    以前,局势不紧张,中立观望者居多,孙睿一枝独秀,大部分观望的都不会“排斥”他,孙祈、孙宣冒头,也引了一些人偏转。
    先前,起码都还稳得住,眼下却是离乱套不远了。
    明里暗里想推动孙淼,甚至拐着弯想走他母妃袁贵嫔和妻子余氏的路子,更有传言,说他温吞、孙栩年幼,将来……
    孙淼只觉得他们都疯了!
    把刘尚书都逼到进宫劝圣上早立太子、由太子北上了,可见私底下有多疯狂。
    等父皇真的松口,认同了刘尚书的提议,兴许就轮不到他做选择,旁人生拉硬拽着,他也好、其他兄弟也罢,都在漩涡之中,无力挣扎。
    南陵王彼时还有地窖可躲,他哪里知道这行宫何处有密道、地窖?
    圣上吃了药,靠着引枕睡着了。
    他睡得并不安稳。
    韩公公担心圣上梦呓叫孙淼听去,想请他去偏殿休息,孙淼却执意不听,两人又不敢大声交谈,只能靠双手比划。
    这厢还没有划出一个结果来,另一厢,外头传孙祈来了。
    韩公公只能转身出去见孙祈。
    龙床前再无其他人。
    照孙淼所想,该寻个更好的机会,但刘尚书今日进言、使得他的时间变少了。
    孙祈的突然到来又牵走了韩公公,也是时不再来了。
    孙淼把木筒轻轻塞到了圣上的手里。
    这木筒是圣上用来装画轴的,他近日起不来床,画轴就没有收在书架,全挪到了龙床上,方便随时翻看,又怕不小心压损,便用上了木筒。
    孙淼弯腰靠近圣上,算了下角度,脑袋一歪,重重往龙床侧边挡板上撞去……
    咚!
    重重一声响。
    圣上从梦境中惊醒,愕然看着倒在床边的孙淼。
    韩公公正劝孙祈晚些过来,突然听了这么一声,险些跳起来,也顾不上拦孙祈了,两人一前一后往里头走。
    孙祈看清状况,亦是一脸的莫名其妙,他上前去扶孙淼,哪知道孙淼浑身软绵绵的,双眼无神,一摸脑袋,上头竟然还流血了。
    他忙不迭催韩公公去请太医,又低声询问圣上:“父皇,这、二弟这是……”
    “朕怎么知道?”圣上亦是一头雾水,“朕睡着了!”
    孙祈只能再问孙淼。
    孙淼的反应有些慢,眼皮子隔一会儿才眨一下。
    “父皇和皇兄……”孙淼开了口,又顿住了,神色紧张,而后他很是艰难地抬手摸向耳朵,黏糊糊的全是血,“我好像听不见了……”
    圣上和孙祈都傻了,被韩公公叫进来伺候的内侍们也都傻了。
    孙淼张着嘴“啊啊”了好几声,垂着眼,道:“是真的听不见……”
    孙祈心急如焚,他不敢随意挪动孙淼,只能让他靠着自己,拽着孙淼的手一笔一划写字,问他怎么伤着了。
    孙淼道:“我听见父皇梦语,只是声音太轻,不确定是喊热还是冷,我只能凑近了听,哪知道还没有听见什么,父皇突然抬手,木筒打在我头上,我没站稳,撞到了挡板上……”
    孙祈咕咚咽了口唾沫。
    前一个不知道听清还是没听清的陶昭仪,早埋皇陵去了。
    圣上绷着嘴,沉沉看孙淼,他其实不太记得刚刚梦见了些什么,只是照以往来看,但凡是那些噩梦,他记得清清楚楚,现在毫无印象,大抵是没有梦见。
    既然没有噩梦,梦呓又能呓出什么花来?
    再说,孙禛死了,他便是提及,又能如何?
    御医们过来,替孙淼检查伤势。
    流血不算严重,但头晕目眩是肯定的,需要静养些时日,至于耳朵……
    有人磕了脑袋,聋了、瞎了,这不是孤例,他们都听说过,其中有一些自行恢复了,有一些一辈子都这样,谁也不知道何时能好。
    孙淼被送回了自己的宫室,抬回去时,余氏吓得脸色廖白。
    等安顿好了孙淼,余氏坐在床沿,颤着声问:“殿下,怎么就伤着了?这……”
    孙淼示意她把伺候的宫女、嬷嬷都打发了,这才握着余氏的手,道:“我没事。”
    “都听不见了……”
    余氏刚开口,却见孙淼冲她笑了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她微微一怔。
    孙淼轻轻地道:“真的无事。”
    余氏眨了眨眼睛。
    孙淼道:“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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