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突然安静。
    姬据头上的旒珠突然微微颤动起来,虽然脸上依旧平静,但足以看出这位年轻晋侯内心的惊涛骇浪。
    过了好几秒钟,姬据才道:“你这句话,未免过于危言耸听了吧?”
    魏相以同样平静的语气说道:“不是臣危言耸听,是事实如此。中行伯自从继承上卿之位,他的表现已经证明了他无法让六卿团结一心。
    再拖延几个月,郑国一旦不敌,郑侯唯一的选择就是倒向楚国。
    诸侯见郑国附楚,也就必然会产生异心,到时大晋只能单独面对楚国。
    以现在的大晋形势而言,若是六卿无法团结一心,那么击败楚国就是空谈。”
    作为一名穿越者,魏相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将这番话直接说了出来,一个字都没有停顿。
    这番话无疑对姬据造成了很大的冲击,这从姬据脸上明显的表情变化就能看得出来。
    姬据道:“魏相大夫,虽然本侯一直很赞同你的意见,但这一次本侯觉得你或许有些危言耸听了。”
    魏相默然片刻,道:“臣告退。”
    魏相转身就走。
    走到帐篷门口,魏相似乎发现了什么,脚步突然停顿。
    三秒钟过后,魏相闪现出腿,一脚隔着帐篷的帘门直接踹了出去。
    一阵痛呼和惊叫声中,魏相掀开帘子走出去,对着正在地上打滚,身旁几步之外掉着一根木棒的屠岸贾道:“下次再玩这种无聊的把戏,你中的就是本大夫的宝剑了。”
    魏相不太高兴的回到了营地之中,见到了士燮。
    士燮的脸色同样不是很好:“我父亲说了,在春蒐之上推动出兵的办法恐怕要以失败告终。”
    魏相点头道:“我明白,这段时间你记得不要到处乱走,好好回去训练武艺和领兵水平。”
    打铁还需自身硬,想要在即将到来的残酷大战之中活下来,出众的武艺就是必须的。
    士燮目光一闪,道:“你真的对大晋这么不看好?”
    魏相淡淡的说道:“大晋之中的所有人都已经被过去的胜利蒙蔽了,他们以为那位楚王只不过是一只野猫,但实际上那是一只猛虎!”
    堂堂春秋五霸之中的楚庄王,谁要是轻视这样的对手,谁就会付出沉重的代价!
    楚王看着面前的郑都,脸色淡然。
    在楚王的面前,无数楚军抬着梯子,冒着郑国守军的弓箭洗礼,正朝着城墙蜂拥而去。
    烟尘漫天,杀声激烈。一名又一名的楚军中箭倒下,然而其他的士兵们对此视若无睹,依旧狂热的呼喊着,继续向前冲锋。
    看着这一幕,楚王满意点头。
    楚国多年征战,如今的兵员素质是一年比一年更强了。
    突然,楚王心中闪过去年颖水之北,养由基被魏相斩杀的情形。
    楚王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下意识的握住了面前的车辕。
    以兵员素质而言,楚王觉得还是魏相的那支夏邑之卒最强。
    可魏相明明就是晋国之中最新分封的一位大夫,他是怎么能够在这短短一两年内把夏邑之卒训练到这般强悍的战斗力呢?
    楚王很费解,非常的费解。
    大夫伍参匆忙而来,给楚王带来了一个新的消息。
    “大王,听说郑侯刚刚命巫祝占卜,说继续抵抗乃是大吉之相!”
    听到这句话之后,楚王周围的楚国大臣脸色统统都发生了变化。
    在这个时代,巫祝肩负着沟通天人的责任,巫祝所传达的往往就是上天泰一神想要传达的命令。
    当郑国的巫祝做出这样的占卜之后,郑国必然是会顽抗到底,不可能和楚国有任何妥协了。
    唯一没有脸色变化的是楚王。
    楚王平静的说道:“郑国所信奉的乃是泰一神,我大楚所祭祀的则是大楚先祖祝融。泰一神或许能够保佑郑国,但祝融神难道便不会保佑大楚不成?传令下去,寡人明日便要开坛做法,请求祝融神的庇护!”
    若是以迷信程度而论,楚国、吴国和越国这些南方国家才是最迷信的人。
    但和其他国家不同,楚国虽然也有大巫师,但整个国家在神学方面的最高领袖“巫王”向来是由每一代的楚王所兼任。
    既是国君,也是巫王的楚王,自然不会害怕在占卜方面和郑国进行一番较量。
    楚王淡淡的说道:“明日之后,可晓谕三军,我大楚有祝融神庇佑,必胜无疑!”
    群臣纷纷应诺,脸上露出了激昂的斗志。
    晋国的春蒐在两天之后正式宣告结束。
    由于晋侯和赵朔所表现出来的迟疑,这一次的春蒐唯一的结果就是通过了士会的新法并正式颁布。
    每一位卿大夫都获得一本新法的抄本,以避免在具体的施政之中和新法产生冲突。
    和之前的几千年一样,平民们依旧没有任何资格能够得知新法的具体内容或者条款,法律的最终解释权依旧掌控在卿大夫的手中。
    魏相是唯一一个在回到领地之后,将整部新法全文张榜贴出,并命官吏派人进行讲解的领主。
    虽然有了公族大夫这么一个新的职位,但魏相并没有在绛都之中过多停留,而是直接回到了封地。
    至于公族大夫应该做的日常事务,魏相觉得屠岸贾那个家伙应该会很高兴的全部接手。
    “这样真的有用吗?”兰帊发出了质疑。
    兰帊当年也算是一族之君子,他的视角显然还停留在了统治阶级上。
    魏相道:“当然是有用的,只不过几百年以来留在人们内心的思想禁锢并没有那么容易就被打破。”
    兰帊不忘提醒了一番魏相:“你上一次也颁布了十三条法律,还设立了所谓法庭,但法庭到现在都还没有受理哪怕一次审判呢。”
    魏相道:“我刚刚不是说了吗?等到哪一天法庭真的有案件了,你就明白法律的意义所在了。”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一阵鼓声突然响起。
    魏相楞了一下,有些疑惑的说道:“哪里来的鼓声?”
    兰帊摸了摸头,道:“不清楚。”
    就在这个时候,笃达快步而至,给魏相带来了一个消息:“主人,外面有一个俘虏敲响了鸣冤鼓!”
    魏相这才想起来,在第一次颁布成文法的时候,为了让民众有一个鸣冤的去处,魏相特地在自家府邸门口设立了一个鸣冤鼓。
    鸣冤鼓自从设立到现在好长时间都没有响过,以至于魏相听到鼓声之后一时都想不起来是怎么回事了。
    “走,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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