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辅乃是孙贲的亲弟,孙策与孙权的堂兄。孙策在世时,待他十分亲厚,上表朝廷,为他求取了庐陵太守之位。没想到孙策去世尚不满一年,孙辅便生出了异心,上书曹操,请他挥兵南下。
    此举便是摆明了认定孙权不如孙策,无法守住江东,早些卖曹操一个人情,首鼠两端求个依傍。如此祸起萧墙之事,令孙权如何能不盛怒,只见他重重将密信的竹筒摔于席上,骂道:“既然他如是待我,便莫怪我不念旧恩!来人……”
    “不念旧恩,又能如何?”孙权话未说完,便被张昭冷声打断,“难道主公还能杀了你的从兄泄愤?且不说旁人,那曹丞相便是第一个拍手称快!其他人原本就迁延观望,此时更会认定你薄情寡恩,如何还会再在江东效力?”
    张昭乃是孙策的托孤之臣,孙策去后,他尽心辅佐孙权,但也因为太过强势,不大顾及孙权的颜面。此时孙权的面色便黑了三分,他张了张口,如鲠在喉,不知该如何是好。
    周瑜略一思忖,回道:“主公,依公瑾之见,一封信并不足以定了孙辅将军的罪,何不将他召回姑苏,仔细查问,再派了其他可靠之人前往庐陵任职。若是孙辅将军认罪,再做处罚不迟,若有其他疑窦,一并开解了便是。”
    周瑜这几句话如蜻蜓点水,却是四两拨千斤,既罢了孙辅的职务,又保全了他的性命。若是孙策在世,也定会这般处置,孙权点头应道:“公瑾大哥说的是,那便如此处理吧。”
    议事罢,张昭与吕蒙先后离去,孙权颓然倒在了席上,叹道:“今日若非公瑾大哥在,我真不知该如何决断……曹贼贼心不死,只怕日后还会兴兵构难。”
    “无妨,他若敢来,我们便敢打。”
    听了这话,孙权不觉有了底气,又与周瑜闲聊了好一阵子才放他回府。
    江南的冬日寒意十足,今日似是有雪,空气里飘着簌簌的小冰颗,周瑜行到马棚处,准备牵出坐骑,忽见哑儿满头大汗跑来,他顾不上喘气,将瘦癯癯的小手伸向了周瑜眼前。
    哑儿不会说话,生活不便,周瑜就造了套手语教与他,今日他慌得顾不上比划,用毛笔在小手上写了字。周瑜定睛细看,只见那字体已被汗水浸染模糊,依稀可辨得:夫人要生了。
    没想到出门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小乔竟然要临盆,周瑜赶忙翻身上马,扬鞭一挥,向不远处的府宅赶去。
    大乔近几日一直在府上陪伴小乔,便是防着胎儿忽然发动,此时府中上下忙成一团,却也掩不住喜气洋洋。周瑜策马匆匆赶回,一头要往产房里钻,被周老夫人径直轰了出来:“哎呦,男人进产房不吉利,你可千万别进来!”
    即便是智计无双,亦不过是个初为人父的少年,周瑜隐隐听得小乔的哭喊声,只觉分外煎熬,在廊下来回踱步。
    她现下一定很害怕吧,因为母亲的早逝,幼年常伴阴影,即便怀胎十月,她的身子始终还是那般纤瘦,小胳膊小腿都是细细的。周瑜实在无法想象,他捧在手心里的小丫头会有多害怕,可在此时此刻,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一遍遍在心下祈祷,祈祷她母子平安,孩子乖乖落下地来。
    终于,一声洪亮的啼哭从房中传来,周老夫人的轻呼应声响起:“是个小子!长得可真好啊!”
    周瑜心下大喜,忍不住又要往产房闯,又被周婶拦下:“郎君使不得!天气这般寒凉,你身上满是寒气,快快出去!”
    周瑜拉住周婶的袖管,急声问道:“琬儿如何了?”
    “夫人很好,接生婆正在为夫人束腹呢!郎君快去暖阁里等着吧,一会子老夫人肯定要抱了孩子过去的!”
    周瑜这才长长舒了口气,眼底的欢愉中带着感动心疼:“好……劳烦婶婆陪伯母一道过去吧,我等着先去看琬儿。”
    产房里,小乔产后虚弱,小脸儿煞白,浑身一丝气力也无。大乔端来热水,为她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小手与小脸儿,含笑道:“这孩子生得真好,既有些像你,又有些像周都督,俊俏得不得了呢。”
    小乔泪光盈盈地望着大乔,艰难地伸出手,攥了大乔的指尖:“姐姐……这小子与绍儿,年纪相差不过一岁,将来长大了,也像周郎与姐夫一样……”
    大乔鼻尖一酸,忍不住滚下泪来:“是啊,他们两个还是表兄弟,往后,也一定像孙郎和周都督一样,兄弟情深……”
    “姐姐且看着孩子们,万万要爱惜自己的身子。”
    大乔生怕小乔难过伤了身子,拭泪笑道:“是呢,有这几个孩子在,我们天天也有的忙活。琬儿还小,与周都督定然还会有许多孩子,方才看老夫人那般高兴,便知这孩子对于周家二老有多重要……”
    大乔正说着,门口传来周瑜的叩门声,大乔这便笑着起身:“周都督等不及了,我先去后厨给你熬汤去。”
    语罢,大乔从偏门处离去,周瑜终于走入了房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到榻边,紧紧攥着小乔的手,低道:“我的琬儿受苦了。”
    小乔摇摇头,不施粉黛依旧绝艳动人:“若不是这小子脑袋大,我定然生得更快呢……”
    小乔说得轻描淡写,周瑜却愈发心疼,拉着她的小手在唇边吻了又吻:“我这辈子,下辈子,都会对你好……”
    小乔眼尖看到周瑜手上两条血痕,忍不住惊叫道:“这手是怎么了?晌午出门时还好好的。”
    “方才哑儿来报,我太心急了,不知怎的竟然挥鞭打到了自己”,周瑜说着,忍不住俯身轻吻小乔的娇花似的薄唇,“我这点皮外伤怎比得上你受的苦楚,或许是老天知晓我对你的心意,便让我为你分担两分罢。”
    小乔感动又羞涩,满脸掩不住的幸福:“为了你,我什么苦都愿意吃……我们的孩子,有名字了吗?”
    周瑜亦是难掩初为人父的欢欣:“咱们家下一辈从‘彳’,从父定然已经想好了字,待我去问从父,再来告诉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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