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中比较昏暗,月光照射不进来,交错的枝条乱舞着,宛如鬼怪的爪牙。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遍地都是残肢断骸,满目疮痍。
    苏世离一袭白衫染成鲜红,无道的道袍也已破烂不堪,余下还活着的修士伤痕累累,再无一战之力。
    树妖仿佛杀不绝一般,众人使出了浑身解数,夜空中远去的光团却从未断绝。活着的修士越来越少,眼前的枝条反而愈加密集了些。
    苏世离五指互扣,合成法印的形状。
    他轻吐一声:“金光雷。”只见丝丝金光凭空出现,围绕着法印时而闪灭。
    树妖对这雷光颇为忌惮,在金丝冒出的瞬间收回爪牙,聚拢起来,回护己身。
    然而片刻过后,除去一道急促的呼吸声,再没有任何变化。
    无道上前将苏世离拖住,无良道士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做派,他的神态尽显疲惫,眼皮沉重仿佛随时都要塌下。二人拼杀了太久,早已支撑不下去。
    没了雷法的威胁,树妖的枝条再次蠢蠢欲动。它们卷在一起,化作一轮巨梭,巨梭尖利的一方朝着众人慢慢靠近,殷红的血液滴落下来,在这绝境之中显得尤为恐怖。
    修士们有的抱成一团,有的闭目叹息,全然没了斗志,只希望身上的玉简能护住最后的魂火。苏世离本想再次起身结印,双腿一软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无道惨然一笑,自言自语道:“善恶终有报,没想到贫道也逃不过这定数。”
    “也不知道叶小弟与小狄是否逃出生天……”苏世离眼皮耷拉着,索性不去看那临近的木梭。
    木梭愈来愈近,尖端的锋利程度尤胜修士的法宝,一击下去,不死也得重伤。更何况这树妖诡异得很,细小的种子会随着伤口进入修士的身体,篡夺灵力化为养分,地上的尸体多半就是这样来的。
    树林中忽然泛起金色的光晕,光晕中隐藏着无数符文,符文最终化为剑刃,将逼近的木梭切断。一位身着青衫,红缨束发的书生捧着一卷古树走到众人身前。
    断去枝条的树妖自然盛怒,密密麻麻的枝条从林间、从土中钻出,似要将所有人贯穿。书生回头,冲着众人一笑,笑容和煦,宛如清风拂面。
    有人惊呼出声:“鹿鸣君,竟然是鹿鸣君张良!”
    “有救了,有救了。”
    “早就听闻鹿鸣君师承白鹿书院亚圣卜青山,是世间为数不多掌握浩然神焰之人,今日一见,果然气质非凡。”
    树枝虬结在一起,形成一张危险的巨网,巨网中布满了利刺。
    张良微微用力,将古书合上,而后抬起另一只手往巨网拂去。苍白色的火焰立时出现,顺着巨网燃烧,那些树枝几息间便化为灰烬,大地随着树妖们的颤动而剧烈震动起来。
    只是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浩然神焰破除一切邪妄,任凭树妖如何挣扎,片刻后只余下一片焦土。
    “林间的妖邪之物尚有许多,在下就不多留了,告辞。”张良向众人抱拳,声音温和地道别一声,转身没入黑夜之中。
    这注定是个漫漫长夜,而书生孤身一人,行走在黑夜中,以浩然神焰来换取短暂的曙光,为危局中的修士迎来希望。
    儒门修士,便是如此!
    ……
    洼地。
    叶鸿枫蹲在姬家修士的尸体前,双手不停地摸索着。储物袋中的宝物不多,早已被三人瓜分殆尽。
    回想起先前秋狄于林中逃亡时所说,那些黑衣人总能寻找到柳橙儿的踪迹,手中必然是握有地图的。直觉告诉他,这地图就藏在几人的身上。
    果不其然,不多时他便寻到一块阵盘,阵盘只有巴掌大小,其上刻满了深奥的符文。
    叶鸿枫依着修真界的惯例——遇物不明,神识探之。
    一缕神识顺着他的牵引渗透进阵盘之中,阵盘上的符文明显闪烁了一瞬,随后他便感知到整片树林,就像是从极高空俯瞰。
    树林边界处有些模糊,只能隐隐看清楚轮廓。叶鸿枫循着记忆往皇宫的方向看去,却见一座高阁的耸立,高阁模样看不真切,但定然不会是外界的房舍。
    叶鸿枫忽然苦笑一声,道:“哪有什么秘境入口?原来我等从踏入树林的那一刻,就已经身在秘境之中。”
    秋狄与风然然面面相觑,而后相继将神识探入阵盘之中,双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来。
    难怪会遇上魂影,难怪能进入洞府获得传承,难怪遭遇了尸鬼的攻击,难怪玉简的威力堪比 元婴。原来,他们早已置身于秘境之内。
    “叶大哥,视野正在消失!”秋狄突然出声喊道。
    叶鸿枫闻言,再次将神识探入其中。想来这阵盘拥有一座主阵,连通主阵的正是姬家修士的神识。如今他们已死,阵盘自然要失去效用。
    他暗自记下高阁的方向,又在收回神识之际正好瞥见不远处柳橙儿的身影。他的嘴角勾起,眼神冷冽。
    “有客上门,得而诛之。”在其余二人疑惑的目光中,叶鸿枫缓缓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
    树林中,柳橙儿正扭动着腰肢走着,那模样令紧随在她身后的黑衣人都有些垂涎,简直是天生的狐媚子。
    自打摆脱那群尸鬼后,便再未遇上其他危机,所以心情自然有些惬意了。她倒不是不知晓身后跟着的姬家修士,摇光圣子爱慕她之事已是人尽皆知,她既未拒绝也未答应,自然有她的打算。
    有些人,还需要摇光圣子替他除去。
    不远处走来一人,那人一身白袍,乌木枝束发,真是叶鸿枫。
    柳橙儿看清来人后就“咯咯”直笑,她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是感慨他过于侥幸,明明是筑基圆满的修为却能从尸鬼潮中存活下来,不可思议。
    “公子,奴家的礼物,你可还满意?”柳橙儿打趣道。
    叶鸿枫抱着剑鞘,歪着头,眼神玩味:“既是柳姑娘所赠,哪有不满意的道理,不过……”
    “不过什么?公子不妨直言。”柳橙儿越来越好奇,这个小小的筑基修士难不成还打算设局害她不成?
    地面忽然震动,秋狄与风然然从两个方向赶来,站在叶鸿枫身边。身后是庞大的尸鬼潮,二人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已将周围的尸鬼尽数招来。
    叶鸿枫右手抱左手,抱拳作揖,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还望柳姑娘笑纳。”
    作揖分两种,左抱右,为吉拜;余下一种,则是死揖。叶鸿枫言下之意,是请她去黄泉走上一遭。
    “你……”柳橙儿跺了跺脚,面红耳赤。
    或许是浩然神焰余威的缘故,尸鬼们经过三人时纷纷避让开来,径直往柳橙儿扑去。
    “姑娘好走,不送。”
    他冷冷一笑,转身与二人往高阁的方向走去。
    柳橙儿不会死,他自然知晓。且不说她结丹初境的境界,在暗处还潜藏有姬家之人,虽然不清楚其中缘由,但显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她丧命。
    这算不上睚眦必报,但欲要加害他的人,他也不会让那人好受罢了。
    “臭男人,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身后传来一声怒喊,叶鸿枫却是笑了起来,笑得极为开心。
    ……
    高阁看上去虽近,倒也花了小半日的功夫,三人这才来到树林边界。
    三人走出树林的时候,皆被突如其来的光芒晃到了眼睛。树林中依旧是漫漫长夜,而秘境中黎明早已来临。
    那座高阁就立在树林外不远处,高阁青砖青瓦,石基飞檐,颇有一番古韵。四角微微翘起,有如翼然。朱门上挂着一副牌匾,上书“南阁”二字。
    叶鸿枫微微点头,道:“费了这么多周折,可算是见着了宝贝,这趟算不得白来。”
    风然然轻声念着牌匾上的古字,忽然灵机一动,说道:“小木头,这高阁既然叫南阁,秘境中必然还存在东西北三阁……”
    “我怎就没有想到?走,先入这南阁洗劫……啊不,领略先人之姿,再抓紧些往其余三阁去看看。”叶鸿枫一拍脑袋,一边说着,一边朝朱门走去,眼神炙热。
    秋狄苦笑一声,他还记得当初在碎玉宗宝阁时,叶鸿枫可是将一层的宝物尽皆掳走,也不知此次他又会做出怎样的事来。
    推开朱门,阁内尤为宽敞,似乎是另有空间。阁中立着几根玉柱,玉柱上雕刻着精美的图案。地面是以玉石铺就,如果没看错的话,玉石上有灵气流转,显然并非凡品。
    不过最让三人震撼的是,阁中无数腾飞的宝光,每一团宝光之中都藏着一件法器。
    朱门猛然闭上,一道虚影浮现在阁中。
    虚影看向三人,似有笑意。
    “小辈能经历树林的考验,来到南阁,理应受到嘉奖。这阁中法器无数,你们可任意挑上一件带走,只要有那个本事。”虚影开口说道,语气温和。
    风然然与秋狄向虚影拜谢过后,便各自寻找起来。宝光的速度极快,想要看清已经不易,更不要说从宝光中夺下法器。二人尝试许久,也一无所获。
    叶鸿枫来到虚影身旁,摸着下巴上下打量,又围着转了几圈。
    虚影有些不自在了,他冷哼一声,问道:“小辈,休得无礼!还不快快去取阁中宝物,老夫可没时间与你空耗。”
    叶鸿枫兴致更加盎然,他似有深意地问了一句:“老头,我看你似乎只是一道灵识啊……”
    虚影有些慌了,问道:“你想要如何?”
    叶鸿枫大笑起来,那笑声好不得意,好不嚣张。
    二人被他的笑声吸引,回望过来。
    “既如此,阁中的法宝我便都收下了。”
    说完他取出乾坤袋,默念了句口诀,往其中注入灵力。
    口诀是云尘子教的,可催动乾坤袋吸纳秘境中的珍宝。为的,就是眼下的情形。
    师父就是师父,老奸巨猾!
    他笑着,心里第一次认可了云尘子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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