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外面,站满了一身黑色铠甲的虎威军,灯笼火把照的四下通明。
    李丹若小心的左右看了看,左右望过去,都是黑衣虎威军。
    没等李丹若看明白了,姜彦明跳上车,脸上白的没一丝血色,没等他坐稳,车子就开始往后退去。
    姜彦明抬手示意李丹若噤声。
    车子往后退了一射之地,一声鞭响,往前一个猛冲,奔跑起来。
    姜彦明伸手紧搂着李丹若,俯在她耳边,声音颤抖,低低道:“说是抓捕谋逆之人,闲杂人等回避,象是,”姜彦明顿了顿,声音落低,充满了惊悸,“咱们府上。”
    李丹若机灵灵打了个寒噤。
    大约是因为惊惧,姜彦明更加用力的搂在李丹若腰间,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李丹若,喃喃道:“就是看着象,不一定是,咱们绕到大门前的小巷子口,那儿僻静,咱们在那儿看看,看看再回去,许是我看错了,肯定是我看错了,哪能是咱们府上,咱们府上哪有什么事儿,你别怕。”
    李丹若深吸了口气,看着姜彦明,苦笑道:“这一条巷子,就住了咱们一家……你说的是,咱们绕过去看看,先看看再说。”
    姜彦明被李丹若一句话说的抖着嘴唇,却没能说出话来。
    李丹若掰开姜彦明紧到几乎痉挛的手,用力握住。
    姜彦明透过口气,看着李丹若,勉强笑道:“我没事儿,必定没事,咱们家,能有什么事!”
    “今天是上元节……”李丹若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下意识的低低道。
    姜彦明呆怔了片刻,正要说话,车子猛然停住,车夫隔着帘子低声道:“五爷,五奶奶,前头巷子太窄,咱们这车阔,进不去。”
    “我过去看看,你在车里等我。”姜彦明深吸了口气,握了握李丹若的手,就要跳下车。
    李丹若伸手拉住姜彦明,“我跟你一起去!”
    姜彦明点头应了,先跳下车,回身扶了李丹若下来,握着她的手,两人并肩,穿过漆黑静寂的狭小巷子,急急往巷子口奔过去。
    巷子口,两个黑衣虎威军士背对巷口站立,手里的长枪竖在地上,雪亮的枪尖被火把照亮,寒光闪动。
    不远处的姜府大门洞开,黑衣军士举着火把,围在府门外,敞开的府门门槛外,一名铠甲鲜亮的将军负手而立,举着火把的黑衣军士和小吏们正排着队涌入府中。
    姜彦明一只手揽在李丹若肩上,紧紧搂着她,两人屏声静气,紧靠着巷子墙壁。
    呆看了好一会儿,李丹若拉了拉姜彦明,两个人正准备转身回去,不远处的姜府大门里,突然传出一声凄厉的哭叫。
    正来回踱步的亮甲将军站住,一只脚踩上门槛,伸头看向府门里。
    片刻,亮甲将军一个旋身,潇洒的甩了下斗篷,一路小跑,下了台阶。
    亮甲将军身后,三老爷姜奉礼,大爷姜彦宏、四爷姜彦庆、八爷姜彦英各被两各黑衣军士卡着胳膊,推搡出来。
    三老爷姜奉礼被推在最前,边走边拼命扭头看向后面,面容扭曲叫喊着,却听不清他喊的什么。
    姜彦宏连连被高高的门槛绊掉了鞋子,两个军士干脆架起他,一路拖下台阶。
    姜彦庆努力想去拉姜彦英,看着姜彦英,象是在安慰他。
    大门里,三太太廖氏扑冲出来,绊在门槛上,被紧跟在后面的两个婆子拉起来,拖进去。
    李丹若和姜彦明直直看着眼前的一幕,直看的浑身冰冷僵硬。
    两个人一直看到姜奉礼父子四子被推上一辆黑漆漆的车子,在一群军士的押送下疾驰而去,那名亮甲将军上了马,紧跟在车子后面。
    人车远去,围着姜府的黑衣军士却依旧围着,姜府大门,也依旧凄惶的敞开着。
    姜彦明浑身冰冷,握着同样冰冷的李丹若的手,两人双手相扣,悄悄退回车上。
    姜彦明端直的呆坐在车子里,片刻,看向李丹若,低低道:“我送你回李府避一避。”
    “那你呢?”
    “我得赶紧回府里看看,也许……我得回去,我避不过,先回去看看,你放心。”
    “那个流言……”李丹若想到那个流言,上身前扑,几乎贴到姜彦明脸上,低低叫道。
    姜彦明眼里闪过团光亮,随即又暗淡下去,“我不能……”
    “你能!”李丹若声音急促:“不要意气用事,好好想想,你平安无事,和你跟大家一起关进去,哪一条路,才是对姜家好?你想清楚!”
    李丹若声色俱厉。
    姜彦明脸色发白。
    “你在外面,才能想办法周旋,不能让姜家被一锅端了!”李丹若用力推了把姜彦明。
    姜彦明深吸了口气,点头道:“你说的对,好!那我先送你去李府,然后去找姑父,这事,得求姑父援手才行。”
    “我不能回李家,这事儿你避不过,我一样避不过。
    “咱们是夫妻,一体同命,你在外,我就要顾好内。
    “你赶紧去威远侯府,求姑父援手。
    “我现在回去,这事儿,也得和太婆通了气,大家都知道了才行。”李丹若声音低却坚定。
    姜彦明看着李丹若,极快的往前挪了挪,用力楼了楼李丹若,只搂的她几乎喘不过气。
    姜彦明松开李丹若,带着丝哽咽道:“有你,我之大福。姑父胆小怕事,树叶落下都怕砸头,又续了弦,这事,不一定能成,我还是送你回去,现写一份休书留你手上,若事有不协,也不至连累了你。”
    李丹若露出丝笑意,“我要休书做什么。你只管去威远侯府,这会儿别想太多,咱们只管尽人力,其余,且听天命吧。
    “若是姑父不肯,你先偷偷躲起来,我就说你碰到一个朋友,外出游玩去了,好歹能争取些日子。你在外,若要用钱,就去寻沈嬷嬷,沈嬷嬷家你去过的,我存了些银子在她那里。你放心,沈嬷嬷是信得过的。”
    “好,我必定尽力!”姜彦明深吸了口气,就要下车。
    李丹若伸手拉住他,“不能步行,你到后面,让豆绿过来,你坐豆绿的车子。”
    姜彦明点头应了,用力握了握李丹若的手,跳下车。
    很快,豆绿抖着手脚爬上了车。
    李丹若吩咐了车夫回府。
    车夫调转车头,往姜府回去。
    ………………………………
    姜彦明坐着豆绿那辆小车,一路急赶,到了威远侯府偏门外,跳下车,刚拍了两下,门就开了。
    开门的是威远侯府大爷姚德庆的小厮清泉,清泉探头出来,见是姜彦明,惊讶道:“是五爷!五爷快进来!”
    姜彦明挤进门,清泉关上门,先吩咐门房道:“都警醒些,有动静赶紧开门,刚才都是谁出去了,你们都是看到的!”清泉吩咐完,示意姜彦明,“五爷这边请,”
    清泉带着姜彦明,连走带跑,时不时和姜彦明说上几句:“小的刚侍候我们大爷回来,刚到府门口,就听说贵府上被围了的事,大爷急的团团转,连打发了好几拨人出去打听贵府上怎么样了,刚刚让小的再去看看,没想到,五爷竟来了。”
    清泉带着姜彦明,急步到了内书房上房门前,紧一步上前禀报了,声音没落,姚德庆就急冲出来,一把揪住姜彦明,“你出来了?还是没回去?你们府上,你肯定知道了吧?外婆没事儿吧?还有大舅他们呢?”
    “我在路上碰到虎威军,没敢回去,先到这边来了,进去说话。”姜彦明拉着姚德庆的胳膊,借着些力,他连惊带急,这会儿腿有点儿软。
    姚德庆急拉着他进屋。
    威远侯姚镇江背着手,微微抠搂着背,一直站在门槛内听着,看着姚德庆揪着姜彦明冲进屋,急忙往后避让过,依旧背着手,紧拧着眉,走到上首坐下,担忧的看着姜彦明。
    姜彦明自己过去倒了杯茶一口喝了,坐下,将他和李丹若看到的情形说了。
    姚德庆听的两眼圆瞪,用力咽了口口水,看向父亲姚镇江,片刻,又看回姜彦明道:“我这里,倒是听到了一点消息儿,说是,敬亲王谋反,敬亲王府里,已经围上开始抄检了。”
    姜彦明机灵灵打了个寒噤,直直瞪着姚德庆,呆傻住了。
    姚镇江往后靠在椅背上,抬起手,响亮的拍在额头,长长叹了口气。
    姜彦明好半晌才缓过口气,看着姚镇江,艰难的开口道:“前两天,京城有一股流言蜚语,说我过继给姑母了……”
    “这个我也听到了,也不知道谁闲着没事乱嚼这个舌头根子……”姚德庆的话说到一半,嘎然而止,呆了呆,一下子跳起来,冲上前,用力摇着父亲的胳膊道:“阿爹阿爹,赶紧赶紧,咱们假话真做,快,快快!写个文书!还有族谱,咱家族谱在哪儿呢?”
    “别吵!”姚镇江被儿子摇的头晕,脸苦成一团,用力掰着儿子的手:“这是大事,敬王爷说是谋反,那是大罪,今晚上围上的可不只一家两家,万一……”
    “姑父,过继的谣传在前,京城诸人十有八九信以为真,侄儿媳妇已经回去和太婆商量,求姑父帮一把,侄儿若能脱出大难,姜家也能有一线希冀,姑父知道姜家诸人,哪一个是有胆子谋逆的?必定是冤屈,侄子能脱身在外,也能有一天,替姜家洗脱罪责。
    “求姑父看在先去的姑母面上,救救侄儿,救救姜家!”
    姜彦明跪倒在姚镇江面前,磕头不已。
    姚镇江急忙去拉姜彦明,“先起来,你先起来,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这……杀头的事……”
    “阿爹,你不是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真要是祸及咱们家,咱们帮不帮,都得及到头上。
    “我觉得咱们家福大命大,弟弟也是福大命大,你不是最信命么,你不是给弟弟批过命,你不是说,弟弟福大命大,是要位极人臣的么?阿爹,咱们不能不帮,这是我弟弟!亲的!”
    姚德庆指着姜彦明吼道。
    “你急什么!这么大事,你得容我想想,总得想清楚,这事儿……”姚镇江不停的拍着额头,连声叹气,“这是杀头的事!可是,唉,他是我儿子,你也是!唉,算了算了,唉,小庆说得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事儿,唉,你跟我去开祠堂,唉,能有什么法子!”
    姜彦明哽咽难言,长揖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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