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楼八面开窗,每面楼窗外都是不一样的景致。
    山湖林园花庭灯径。
    结合楼角悬挂的风铃,当狂风骤雨来临时,清脆悦耳的铃声响起,八面窗外就会朦生如青烟般的雨线,丝丝绵绵,将整座烟雨楼衬托得宛如无尘仙境。
    当然关于这种玄乎其玄的说法,苏寒山是定然不会相信的。尤其他登楼之后,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烟雨楼是一座道门符阵。
    所谓八面开窗,实则是八处阵眼。而楼角悬挂的风铃,则是启动大阵的阵枢,或者说钥匙。
    领悟天符术之后的九皇子苏寒山虽说不曾亲手铭刻过符文,却仍然凭借着敏锐的感知以及对道符的了解,看出了这些端详,一时不免暗自称赞。
    只不过这种来自心底沉默的称赞和此时此刻黄裳儿所表现出的雀跃相比,就显得太过平静冷淡了些。
    毕竟不是每个人开心的时候都会像舞阳那样……
    “苏哥哥快看,这边是山。”
    “咦?这儿有片湖!”
    “哇!是碧绿的竹林!”
    “看,好大一座果园!”
    “苏哥哥,百花开的美不美?”
    “美。”
    “庭廊漏不漏雨啊?”
    “应该不会吧。”
    “你看这些悬灯像不像罗浮山文殊院里的千灯楼?”
    “倒真有些相似。”
    “这条曲径通向哪里?”
    “曲径自然是通幽。”
    “那应该很长吧?”
    “……”
    大理寺卿陈天官看了眼吃了红烧肉之后根本停不下来的秦姑娘,无奈深深摇了摇头。心想以后九皇子若真将这位娶入了宫,那庄严肃穆且神圣的宫殿一定会鸡飞狗跳的吧?
    陈天官入座。
    被黄裳儿拉扯折腾数个来回看遍了烟雨楼八面窗外景色的苏寒山终于如释重负,也入了座。
    秋塘刀不离身的顾长亭则紧挨着苏寒山。
    唯独舞阳还翘着脚儿趴在窗门。
    有位小侍女端着茶水轻悄悄地走来。
    灯火通明的烟雨楼里,苏寒山不由多看了迎面走来的小侍女几眼。
    这山庄奉茶女瞧着年龄应该比暖暖还要小,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看着很清瘦,也有些黑,若让南朝太子爷李天下形容,就是那种一阵风能卷走的丫头片子。
    当然李天下并不在这里,否则又会忍不住拿这奉茶侍女逗趣,太子爷向来很擅长捉弄这种小姑娘。
    这是李天下自己说的。
    苏寒山看着奉茶侍女小心翼翼的脚步和微微颤抖端盘的手臂,以及那总在刻意压低的头,心中嘀咕了稍许。
    不过仔细想想,也就释怀。
    觉着兴许是贫苦人家卖到庄里的孩子,从庄里某处听说了今晚投宿的客人来历身份而有些紧张生畏,这才谨慎过之不敢抬头。
    苏寒山因此便转移了关注点,视线与庄主柳晓峰碰撞。
    柳晓峰指着奉茶侍女所端茶盘说道:“这是我烟雨山庄盛产的清河露,请诸位品尝。”
    大理寺卿陈天官拭了拭汗,喉结滚动,略带兴奋地说道:“早闻位列苏唐四大茗品的烟雨山庄清河露之名,却一直无缘得见,今日陈某有口福喽!”
    奉茶侍女走到苏寒山面前,依旧低着头。
    那手抖得实在有些厉害。
    苏寒山看得出来后者越靠近自己便越极力克制所流露出的辛苦,也实在于心不忍。想着自己又不是生得凶神恶煞三只眼睛,怎么就把这小丫头吓得这副模样。
    暗自叹息,苏寒山伸手去接递过来的那杯茶,主动示善。
    当他伸手触碰到杯盏的那刻,不知过于紧张还是漫不经心的侍女终于还是弄倒了茶杯,倾洒了茶水。
    多少拥有些许修为在身的九皇子苏寒山反应倒也快,顾不得热滚滚的茶水浇在手背传来的痛感,顺手接了眼看将要掉落的瓷杯。
    那奉茶侍女知道闯了祸,瞬间如同丢了魂儿一样向后退去,然后绊倒,打翻了杯盘。
    突然发生的意外惊得紧绷着神经的顾长亭猛然起身,手按刀柄。
    大理寺卿陈天官也是不可察觉的握了握拳。
    黄裳儿穆然回头。
    柳晓峰拍案而起,沉喝了声:“混账!”
    被灼烫手背的苏寒山微微蹙眉,正要开口阻止柳庄主大发雷霆惩治奉茶侍女,却忽然感到一股热辣的疼痛传来,他低头看了看,手背皮肉竟在遭受着腐蚀……
    这茶,有毒!
    苏寒山目露骇然之色看着那显得慌乱的侍女。
    秋塘刀出鞘的声音回荡在烟雨楼里,顾长亭箭步上前,那刀刹那架在了奉茶侍女纤细的脖子上。
    手臂开始酥麻的苏寒山扶着桌案起身,亏得黄裳儿与陈天官眼疾手快,上前拖住才不至后仰。
    柳晓峰也赶至前来,盯着苏寒山手背茶毒的颜色与隐隐入鼻的淡淡味道,顷刻便识出茶中毒素:“快扶殿下回房,我去取解药。”
    话音未落,柳晓峰就转身欲走。
    大理寺卿陈天官忽然伸手,握住了柳晓峰腕处,肥嘟嘟的脸上那抹人畜无害的笑容早已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凌厉与冰冷。
    陈天官的声音更冰冷,他盯着柳晓峰一字一句说道:“柳庄主最好想清楚了,若九公子出了差池,可不单单是这奉茶丫头的罪过。陈某人敢担保,陪葬的必然会是你这满山庄三百八十一条老小的性命。”
    陈天官松开了手。
    烟雨山庄庄主柳晓峰长舒了一口气,面露愁容顿了顿,而后冲着状态并不怎么好的苏寒山与陈天官抱了抱拳。转身走过奉茶侍女身旁时,剑眉蹙起。
    ……
    今夜雨绵绵。
    本该是个安静祥和的夜晚,烟雨山庄却里里外外乱作一团。
    搜查的搜查,封锁的封锁。
    所有与奉茶侍女近期有过接触或者直接相关的人员,都被大理寺随行护卫们驱至正院庭外。就连任平生、时节雨以及楼拜月也没闲着。
    可烟雨山庄上下拢共三百八十一人,大伙儿生活在一起,本就是一家子,谁和谁没个关系接触?因此索性,大理寺卿陈天官雷厉风行,让柳晓峰连夜召集所有庄众汇聚庄院待审,违抗者就地格杀。
    庄主柳晓峰很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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