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溜吸溜……”
    厨房里传来吸食面食的吞咽声,地上一块被腐蚀的外焦里嫩的狗尸一动不动,扭曲缠绕的触手慢慢地松开,触手的顶端露出一块外翻的吸盘,又像是一只口器,从里面伸出来一截细长的舌头,舌头细长大约有一柄钥匙二分之一的宽度,呈现不规则的锯齿纹路,在狗脖子的位置轻轻一撕,就将一块“炭烤”状的肉扯掉,精准无误的甩入面锅里。
    咀嚼两口,肉质有些柴而塞牙,被他细嚼慢咽的就着面条咽入肚子,留下半锅汤水放在桌子上,然后将煤气灶的胶管拔掉,拧开的煤气阀发出“嘶嘶”漏气。
    将厨房灯关掉,整个屋子陷入黑暗。
    黑暗中的脚步稳定的朝着卧室逼近,漆黑并不能阻隔他的视线,相反,漆黑的色调像是泼洒的墨汁被晕染,仿佛受到某种无形的牵引力疯狂旋转着朝他的眼窝中钻去,和卧室窗帘上那对邪恶的眼睛如出一辙。
    “看起来,我们的陈医生睡得很香甜,真是令人羡慕。”
    湿哒哒的触手缠绕住门把手,轻轻转动两下,顶端的吸盘对准锁芯,锯齿状的舌头钻入进去,下一秒,门锁转动着推开一条缝隙。
    ……
    昏厥的意识坠沉入梦境的“囚笼”,逼仄封闭的房间顶上倒映出溢满血丝的眼睛,老旧昏黄的灯泡忽明忽暗,照着陈朝阴晴不定的面孔。
    脊背上一片湿冷的寒意,陈朝使劲揉搓着发僵的面孔,颤栗的瞳孔收缩成针尖,黑色的眼仁剧烈的颤动着。
    “从窗帘上长出来一张鬼脸,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个开门的声音和监控录下的视频里听到的声音一样,门是被打开了吧.....是陆衍非?他偷走了自己的病例不够,还想要干什么?”
    “不对,应该说陆衍非已经都干了些什么?徐楠依的死真的只是个意外么?”
    口中喘着粗气,胸膛憋闷的像是要炸开,但是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刻,重要的是赶紧醒过来,家里面可是进来了个疯子,说不定,现在就站在自己床边正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
    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出“视频里那张精致虚伪的假笑”,宛如一张死人的脸孔;现在又多了一张恐怖的鬼脸,一想到这两张面孔很可能就都在冰冷的注视着睡在床上的自己,陈朝就感觉心脏好似被一只阴毒的鬼手攫住,正在一点点的被攥住捏碎,让人喘不上呼吸。
    “要醒过来!”
    陈朝十根指头关节攥的发白,抬眼死死的盯着天花板上映照出的自己,在心底狞声道。
    然而这20多年日日夜夜的折磨,让陈朝在梦境中构建了这个“囚笼”,他却从未掌握自由进出的钥匙,零点钟声的钟摆,蚀骨剜心的剧痛和活跃的仿佛要爆炸的意识,像是一对孪生魔鬼,总是在黑夜折磨着他,疯狂的驱赶着。
    终于,让陈朝的意识坠入这个“剥离掉整个世界”的孤独囚笼,这是他在深夜中舔舐痛楚的“安全屋”,他每天零时10分进入,每天早上随着身体的复苏清醒,意识一道脱离牢笼,回归到喧闹真实的世界。
    这个苏醒的时间,大约在早上七点左右。
    陈朝现在心急如焚,不要说七点钟,下一秒他都有可能凉凉,他巴不得立刻醒来,哪怕是去承受折磨的酷刑剧痛,毕竟只有活人才有权利感知痛楚的滋味儿。
    疼痛是心脏跳动带来的副作用!
    不像现在,哪怕十根指头攥破皮肉溢出鲜血,也不会有丝毫的痛楚,因为梦境里是剥离掉痛感的,陈朝调整着呼吸的频率,越是危急便越要冷静,越是恐惧便越要克制。
    “让我仔细想想,睡眠是觉醒活动的暂时中断的结果,是延髓和脑桥的抑制系统,这套系统一方面接受来自躯体和内脏的感觉传入冲动,另一方面又受到前脑梨状区皮层,扣带回和视前区等结构的下行控制。换而言之想要打破睡眠中断,就需要感官触觉的持续传导或者神经递质的骤然兴奋。”
    “前者需要外界的刺激,我无法操纵;那么在梦境里,我能够做到的是刺激大脑皮层产生兴奋,在脱离肢体感官的配合下,在意识构建的梦境里,我唯一能够刺激的也只有大脑,而人类最容易接收放大的兴奋,来源于恐惧!”
    “对死亡的恐惧!”
    陈朝猛地咬碎牙根,手臂悍然抽动砸碎闪烁着雪花屏幕的电视,显像的屏幕被撞碎,整条手臂几乎贯穿进去,皮肤撕裂出荆棘的口子,上面扎着缠满碎裂的“玻璃刃”。
    另一只手猛然拔出胳膊上的利刃,手腕关节像是蛇类一样扭转,就将染血的尖头瞄准自己的眼睛,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便是最能向大脑映射恐惧的接收器。
    死亡是烙印在生命灵魂中的颤栗,哪怕是梦境,也无法完全的逃离!
    手腕转动,手臂像是无骨的蛇体勾转,在胸前抽出一道垂直翻折的弧度,自下而上径直刺向陈朝的右眼。
    他死死的怒睁着眼睛,收缩成针尖状的眼仁闪烁着危险的寒芒,利刃没有丝毫停滞的穿透入眼珠,“咔嚓嘎吱”的摩擦声在脑骨中震荡。
    “没有醒过来!”
    还在“囚禁”的房间里,陈朝并没有苏醒,他拔掉碎裂的“玻璃刃”,残碎血肉模糊的眼窝中顿时喷射出大片的鲜血,点点滴滴洒落在桌子上。
    “还不够么?!!”
    眉心拧成一团疙瘩,陈朝抬起胳膊准备从另外一颗眼睛刺穿过去,然后手臂忽然停顿住,他震惊的看见,那本摆放在书桌正中,无法被翻动的诡异书籍却突然震颤了一下。
    缠绕在书籍封面上的好似条条纵纵的干瘪血管在贪婪的吮吸着溅洒的血液,充盈胀起的血管散发着妖冶的光泽,晕染的红光缓缓勾勒出一个人形的虚影,正趴在书前奋笔疾书着。
    “沙……沙沙……”
    钢笔划擦纸张的声音,却好似刀锋撕裂虬结缠绕的血管,狠狠的刺穿陈朝的耳膜,遮蔽一切的落笔声几乎淹没他的意识。
    痛!
    刺透梦境的剧痛像是要割裂他的灵魂,陈朝死命抱住脑袋,他有一种感觉,“这个声音能够直接杀死他,震碎他的意识和灵魂,让自己无需费劲的脱离,而是直接就死在梦境的囚牢里。”
    “要让那个落笔的身影停下来!”
    陈朝踉跄的撞向桌子,手掌狠狠抓透虚影落在书籍上,扇动的风将封面翻动,第一次露出内里白皙的像是绸缎般光滑的纸页。
    “第一卷——耳边的低喃!”
    黑色的标题映入瞳孔,然后是一行注解的小字:“这个世界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曾经到来的人们,而是属于那些未曾到来的……”
    没有思考的空闲,随着翻页的声音,耳边的落笔声好像减轻了一些,陈朝连忙又猛地一翻,哗啦啦的翻页声,像是暴雨冲刷大地的声音,无数写满密密麻麻字体的书页被冲刷,然后被陈朝手上落下的血液浸透染红,终于停在一张空白的页面上。
    一行渗血的小字清晰的浮现出来,“——陈朝(世界历1983,7.16——2012,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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