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哪个世界,大部分人都生活在自以为“舒适”的地带,从来不去思考危机一旦降临该怎么办。
    虽然人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习惯了水、电、网络就像空气中养分一样无所不在的他们纵然来到中州世界,可以慢慢习惯种种的不变。但这一方面是无可奈何,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有一技之长傍身,能够轻易跻身统治阶层。
    如果是他们所在的世界一夜之间科技毁于一旦,生产力直接倒退到原始社会,只怕百分之八十的人都要死于这场残酷的筛选中,被剧烈的变化所淘汰。
    但换过来说,按部就班的日子才是主流,人类用了几百万年才从原始社会过度到封建社会,又用了一千多年从奴隶社会过度到封建社会,再用了将近两千年才慢慢走向崭新的社会形态。
    这么漫长的时光里,别说一代人,就算十代人,二十代人,日子很可能也没有太大的变化。过度的居安思危,某种意义上来说,与被害妄想症有些相似,因为你可能终其一生都等不到你担忧的事情到来。
    只不过,和静兰品度叶顾怀的话语,总觉得另有深意。
    她与叶顾怀的接触虽然不多,却知道对方并不会无的放矢,尤其是特意说这么多话,显然话中有话。
    联想起帮主也曾说过几次类似的话,和静兰沉吟片刻,还是决定直接问:“有什么事情是只有你和帮主知道,我们却不知道的吗?”
    叶顾怀笑了笑,没有回答。
    这样的态度,其实就是某种明示了。
    和静兰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得到结果,何况帮主既然选择了缄默,就一定有她的道理所在,便将话题重新拉回正事上来:“按你的说法,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倒也未必。”叶顾怀轻飘飘地扔下这么一句话后,突然提了一个很古怪的问题,“你介意刷脸吗?”
    “具体一点。”
    叶顾怀换了个坐姿,懒洋洋地说:“晏柏舟招揽来的江湖高手们,没几个知道他的身份,顶多猜到他是一个大人物,渴望借他之力,飞黄腾达罢了。这种利益聚拢的关系,平常倒还好,但到了王陵内部,这帮人未必会乖乖听话。否则晏柏舟也不会让苏七指公然亮相,用这种凶星来震慑众人。”
    和静兰大概猜到叶顾怀要说什么了。
    果然,叶顾怀下一句就是:“男人嘛,无非在几种情况下会比较好说话,一是面对无法违抗的强权,二就是面对美女了。你若是把易容摘了,只怕说一句话比晏柏舟说十句还有用,毕竟男人在美女面前都会收敛一下,装也要装个人样出来。当然,色欲熏心,或者生死关头又另外说。”
    和静兰心平气和地问:“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叶顾怀不负责任地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主帐之中,晏柏舟见苏七指陷入深思,久久不语,终于出声:“表兄,可是遇到什么麻烦?”
    若有外人在此,听见他这句话,定会大吃一惊。
    墨门叛徒苏七指,竟是晏柏舟的表兄!
    要知道,墨门既是天底下最严格的学派,又是最随性的门派。严格在于每个墨门子弟都要遵循“三表法”来行事,随性则在于,墨门收徒不拘一格。
    儒家号称“有教无类”,门下子弟最基本也是平民出身。墨家则不同,不管是庶民黔首,还是贱民、奴隶、赘婿,只要有天赋,他们都会收入门墙。
    譬如苏七指,便是众所周知的俳优之子,这就导致他叛离门派之后,许多人借此攻击他,说他“出身低贱,不知感恩”等。
    主流论调也对他非常唾弃,认为若非墨家将他收入门下,他也要子承父业做个供人取乐的俳优,哪里有今日的风光。可他却反过来,将刀锋对准恩同再造的宗门,简直禽兽不如。
    唯有晏柏舟清楚,苏七指的生父虽只是一介俳优,生母却是魏国宗室女。此女守寡之后,便命下仆搜罗色艺俱佳的俳优,名义上是生活冷清,排几出戏自娱,实际上是挑选玩物。一旦这些以色娱人的少年们容颜不再,或者惹宗女烦了,就会被赶走。
    至于苏七指的出生,也与爱情无关,纯粹是这年头几乎没有什么避孕手段,堕胎也很容易死人。所以整个社会对私生子的态度基本上都是,生下来,扔了,活下来是命大,死掉也无所谓。
    可笑的地方就在于,有些私生子,既不是因为父母的爱才诞生的,又没被血脉至亲抚养过一天,磕磕绊绊地活下来都是命大。但等他们功成名就后,所谓的亲生父母就会舔着脸找上来,妄图坐享其成。
    若非一定程度上的“同病相怜”,苏七指也不会为晏柏舟效力。
    晏柏舟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对待苏七指的时候态度非常亲切,却又不乏提点,保持亲人关系的同时,还拿到了主动权。与其说是表弟,倒不如说是表兄。苏七指恰好也吃这套,闻言就回答道:“我在想,那位和姑娘背后的匣子里,究竟装着什么?”
    在对和静兰的称呼上,苏七指迟疑了半秒,因为和静兰出身一看就很高,又明显是未婚女子,按理说应该用“国名+姓氏”的方式称呼。
    但这种迟疑,对一向看不起权贵,性格古怪的苏七指而言,本身就不正常。
    晏柏舟何等机敏的人,一听就知道其中怕是有什么隐情,暗暗记下,却不追问,只道:“观其式样,当是琴匣。”
    “如果是琴匣——”苏七指欲言又止。
    “不方便说?”
    “倒也不是。”苏七指一字一句,用心斟酌后,缓缓道,“这个样式的琴匣,我有些眼熟,仿佛在哪本古书上看过。”
    晏柏舟含笑道:“能被你记住的东西,唯有精巧无比的机关、暗器。所以你认为,琴匣之中另有玄机?”
    苏七指沉默不语。
    他的目光本能地被和静兰背着的琴匣吸引,觉得有这玩意在,或许会令他们有某些意想不到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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