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玻璃上洇了一层初雪的水痕,让本来明亮的房间染上雾色。魏皎把衣柜里的衣服扔了乱糟糟一床,把柜子掏空了才收手。她又抢到书房,粗暴地敲击键盘,试图解锁电脑,但最终只得放弃。反复打量,似是一无所得,就又踱至客厅……
    每个角落都经受了她的肆虐,她卸了力地倒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抽屉是他放烟的地方,她拉开,果然见到清理整洁的烟灰缸、打火机,和一包万宝路黑冰。
    她把烟灰缸摔到台面上,抽出一支黑冰放到嘴边,火光摇曳,不久后,她伏在地上剧烈咳嗽起来。
    仿佛想到了什么,她忽然直起身子,大步冲进书房,一层层扫视书柜,视线最终落到最上层的角落,她踮起脚,手指掠过一本本书,画面像静止了一样,她僵了许久,最终滑坐到了地上。
    江暮暂停视频,停在她颓靡的背影上。
    拿过桌上的烟盒,烟雾在阴蒙蒙的屋里缭绕。
    身后兀然响起个声音:“这么想她,就回去吧。”
    江暮没回头,声音早没了以往的冰冷,平静得不像他,“说好这段时间给我放假,你急什么?”
    汪河洛回:“我不是急,我就是个小兵,把你照顾好了,就万事大吉,别的事我才不焦心。可这视频你都看了多少次了,光我来确认你安全就撞上五六回了。还剪辑,几个房间的监控视频剪成一个有她出现的。”
    “安全?谁来害我?把怕我跑说得这么好听。”他总算冷笑出声,又是汪河洛熟悉的那个江暮了。
    “冤枉。我是在履行职责,可也真怕你有三长两短,别的不说,上回跟家喝醉倒地上,边上就是床头柜的尖儿。别嫌我婆妈,我体谅你,你做研究不容易,我听你话,离职休假的事连罗承都瞒了,当天晚上电话里把我骂得跟孙子似的。噢,我还跟电话里听见这姑娘的声音了,算如你愿了吧?”
    汪河洛把一打酒撂桌子上,叹道:“就这么把人往罗承身上推,我该夸你料事如神还是怎么的?这回啊,你可劲儿喝,我作陪。”
    江暮面色如常,不见喜悲,只是默默接过了酒瓶。
    这样就好,不告而别,她才会对他不再留恋。罗承不预先知道,她才不会怪罪罗承。
    汪河洛本想让他醉了发泄一场,可这人酩酊时也只是昏昏然躺倒,不哭不叫不喊不闹,更遑论喋喋不休大倒苦水。汪河洛叹口气,掩上门下楼,老蒋在一楼书铺整理散籍,见了汪河洛点头道好,问:“你跟小江一块来的,怎么不住一起?”
    “江老师是我上司,哪有和上司住一起的道理?”
    老蒋摇头叹惋,“也是个苦命人。”
    “怎么讲?”
    “休假放松来,作陪的是同僚,不苦?”
    听姐姐说江暮就住在书铺楼上,徐明明找上门来,周六的早上,他却没如常出现在公园,她吓白了脸,担心是不辞而别。
    老蒋胳膊肘撑在柜台上打盹,听说徐明明来意,指指楼梯处。徐明明放下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欢喜起来——江老师也会赖床呢。
    “敲门啊。”老蒋叮咛。
    老屋的门锁生锈不灵光,江暮租下的房间向阳,晨光从虚掩的门缝里透出来,像引人犯罪的伊甸园之蛇。徐明明不由得起念,偷窥江暮睡颜的心思冒出来就压不回去。她轻推了下门,床上和衣而睡的江暮现出半截身子。蹑手蹑脚探入,只见他还穿着日常出门的衣服,半侧卧地躺在床上。RοùSんūщū(肉書屋).ΧγZ
    酒瓶子散落一地,屋里有浓重的烟味,徐明明不禁掩住口鼻。她不敢靠太近,便只在床的两米外驻足凝眸。他眼睛可真好看,她想,这样的距离都看得清细密的长睫。
    忽然他手心躺着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定睛细看,是个锁形的吊坠,倒也没别的可看了,于是又把目光转向房间其余角落。桌上烟灰缸里,烟蒂堆成座小山。电脑开着,视频播放器没有全屏,内容看不真切,幸而书桌离床远,她悄悄走近。
    一个女孩手撑着头,弓身瘫坐在书柜前。从定格的画面看,不像是什么电视剧,画质不算清晰,右上角还有时间,更像监视画面。
    徐明明短暂懵懂之后,恍然意识到这或许是他抽这么多烟、喝得烂醉的理由,心猛地抽痛了下。
    从蜷缩的背影丝毫看不出女孩的相貌身材如何,该有多惊为天人,才能让江老师借酒消愁呢?
    抑制不住心中好奇,她记下了暂停节点,将进度条慢慢拖回。倒放中,女孩站起来,巡视书柜,倒出书房……终于,客厅里的镜头是正对她的,她埋头猛咳,手里夹着烟,再倒……
    什么嘛,很一般嘛。不,倒也不能这么有失公允,但总不至于是什么绝代美人。
    “很可爱吧?”
    身后响起的声音,让徐明明遍体生凉,她惊慌回过头去,江暮不知何时已经坐起来,但分明没有看她,而是看着屏幕里抽烟的女孩。
    “不会抽还逞强。”
    徐明明快要哭了,为自己的难堪,为他的目中无人,为恋情的失意。
    江暮不责怪她,像没有她这个人一样起来洗漱,收拾狼藉,徐明明幽怨的目光跟着他走,终于发问:“为什么是她?”
    江暮看向她,无情点破要害:“首先,她是个成年人。”
    徐明明难过地垂下头去,天大的委屈席卷着她,凭什么啊,生这么晚不是她的错啊。
    “再过三年我就十八了。”
    江暮失笑,手插到裤兜里,在床沿坐下。徐明明鼓起勇气抬头面对他,他笑得那样好看。
    “如果你已经十八,我还可以考虑,但你没有,差一天都不行。”
    徐明明捕捉到重点:“只因为我的年龄?不是因为……她?”
    “有些事无关感情,再说,她已经过去了。”
    徐明明不懂什么叫无关感情,这事不就是感情的事吗。但后半句她懂了,且觉得自己遭受诓骗。“你指的过去,就是醉倒在床上之前,还播放着她的视频。”
    江暮笑意淡了,徐明明感到心痛,后悔揭他伤疤。
    “她再也不会跟我见面、陪我吃饭,这就叫过去。”
    徐明明似懂非懂,只好转而问道:“那为什么不去请她再跟你见面,陪你吃饭呢?”徐明明不喜欢别的女孩陪江暮吃饭,但如果江暮喜欢,她希望他如愿。
    “她是我生活里的光,但我不配有光,我一个人享受被爱,享受甜蜜温情,就是对另一个人的残忍。”
    “什么人?”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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