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最近在忙什么?
    她在忙着打听消息。在帝都几个最著名的首饰铺子衣裳铺子等等,也是高官贵族小姐夫人出没最多的地方打听消息。最近帝都流行什么花样,什么首饰,什么衣裳,哪些新鲜的话题,这些都要了解,这样在别人提起来时,才能知道如何应答。
    在徐嬷嬷和揽月身上,乐芳菲看到了许多她需要学习的地方。
    也许这些东西没有实际用处,甚至会浪费时间,但是乐芳菲却不会因此就不耐烦。当她决定站在阿治身边的时候,就意味着她要承担起站在那个位子的责任。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可能心底里厌恶,但不能因此就任性。
    那些因为不合心意就轻易放弃的人,那些有种种借口让自己放纵的人,乐芳菲不在其中。自由在框架之内,才是无害的。
    临近宴会的日子,乐芳菲和王瑞儿都在记忆徐嬷嬷和揽月跟他们说的很多事情。
    王瑞儿少时性情娇憨略刁蛮,但经过世事变故,心境早已发生大变。再没有长辈和父母为她撑起一片天,而今是她要为自己的女儿撑起一片天。
    王宁儿现在还小,他们还可以回避出身的问题,但是她会一天天长大,他们不能一直这样避而不谈。王瑞儿希望自己的女儿生活在阳光下,像自己小时候一样快快乐乐,那么她就不能把女儿藏起来不见人。要让外人接受女儿,王瑞儿就必须先面对外人。
    书生说的对,王瑞儿可能真的要给女儿找一个父亲。可是想归这么想,又哪里去找可以接受她和女儿的男子?不过,总是要试一试的,不试怎么知道没有呢。这大概就是为母则强吧。
    乐芳菲本有些担忧,但瞧着王瑞儿斗志昂扬,心里反倒松快了许多。
    乐芳菲记忆力好,记这些东西很快。原本觉得这些东西让人心累,但是换个角度来看,这未尝不是一种乐趣...看热闹听趣闻的乐趣。
    眨眼便是宴会当日,乐芳菲一行坐着马车来到司徒家的园子。他们来得挺早,因为几人都觉得如果宴会时间太长他们可能会提前离开,所以故意早到了,免得早退时显得太失礼。
    帝都风俗相对开放,男女不忌讳同席。乐芳菲等人先去见了司徒嫣然。
    司徒嫣然一如既往先是训了阿晚一顿,三令五申要他快点成亲,然后找了一位嬷嬷陪着他们,让他们去了园子里玩。作为主人,司徒嫣然要见的人还有很多。
    司徒家的园子非常漂亮,一如世家大族那般低调又精致,只有懂得人才明白它的奢华。
    司徒家的嬷嬷大概是事先得了司徒嫣然的嘱咐,直接带着乐芳菲等人来到一群人的聚集的地方,其中便有他们以前见过的那位周婉。
    乐芳菲等人骤然加入,那些公子小姐居然没有表现出排斥,在周婉的带动下,大家很快就跟乐芳菲等人玩到了一起。做游戏之前,大家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并没有人在当场去深究别人的家事,更没有人大言不惭地去鄙视别人。
    可见并非所有出身富贵的公子小姐都是脑残,还是正常人居多的。而且这些人常在权贵圈子里混,很早就懂得不要去小看任何人,因为帝都是藏龙卧虎之地。
    童玺不由笑起来,小声对阿晚道:“以前听说权贵子弟行事嚣张跋扈,动不动开口就是我家谁谁的,没想到原来并非如此,这倒是让我改观了不少。”
    阿晚白了童玺一眼:“你听谁说的,一定是那些无能草根乱嚼舌根。大元皇朝建立数百,这数百年里权贵之家也是不停更迭,不晓事的早就被抄家灭族了,延续下来的哪家不是人精。跟你说,越是这些高门大户里出来的人,越是懂得能屈能伸,因为他们更加晓得比他们厉害的人能做到什么。”
    童玺看阿晚:“不愧是代行走大人,对这些事情看得真透彻。”
    阿晚朝不远处看了一眼:“不过也不是绝对的,总有那么一些人不懂事,时不时会给家里人添乱找麻烦。”
    童玺:“比如说...?”
    阿晚指着不远处正朝这边走来几个女子道:“比如说那几位,自以为命比天高,觉得自己有几分才华,便是枝头上的凤凰,以为谁都配不上她们,只除了最高的那一位。嘿,她们过来了...”
    童玺皱眉看着越来越近的几个女子:“她们都是谁?”
    阿晚撇了撇嘴道:“几个自诩书香门第的家族,觉得族里出了几个当官的,便以为自己是世家了,这种家族教养长大的女子,一个个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却不知真正的世家之女耻与她们为伍。”
    童玺想了想道:“我听说有些人家会从小培养女孩子,一门心思想靠族中女子联姻拉扯家族。听说有些人会特意打听某些大人物的喜欢,然后把自己的女孩子往那方面教。”
    阿晚冷哼了一声:“岂止,还有些家庭从小就跟女孩说将来要嫁入宫中,从小把她们往后宫妃子的方面培养...”
    阿晚忽然脸色一黯:“这种事情以前世家没少做,后来天子之权旁落,他们才改换了目标。”
    童玺笑了:“如此看来,那些小家族搞的龌龊手段,都是从世家学来的?”
    阿晚:“不过是学了些皮毛,弄了个四不像罢了。”
    说话间,那几个被阿晚瞧不起的女子已来到了近前,其中为首穿绿色衣裙的女子容颜清丽,让童玺不由想起一句词“弱风扶柳”杨柳姿。
    帝都的这个时节,确实已是绕岸垂柳色。不得不说,帝都的气候太过宜人,一年里最多只有一个月比较冷,最热的时候也只有两个月,只是雨水偏多了一些。
    跑题了,童玺摇了摇头。没办法,帝都美女是真的多,比梁都和晋都都要多。童玺虽然身残但志不残,欣赏美女是本性使然。
    却说那绿裙女子身边有位圆脸的粉裙女子。话说原本是绿叶衬红花,放到这两人身上,却是红衬绿了。圆脸女子身形略胖,越发衬托地绿裙女子清尘脱俗。
    绿裙女子这群人,跟周婉这些人应该是认识的,不过看样子似乎只是面上的事情,彼此倒都有些看不起对方,只是周婉这边的世家女神态比较收敛,却不像绿裙女子这边的趾高气扬。
    “周婉,怎么地又是投壶,你们就不会玩点别的么?”那圆脸女子道。听这口气一点都不客气,想是跟周婉比较熟悉。
    周婉手里正拿着一支翎羽,一甩手稳稳插入壶中,这才转身对圆脸女子道:“原来是刘家姐姐,难怪看不上我们这些粗鄙的游戏。”
    圆脸女子淡笑了一下,竟是就这样默认了周婉的话。
    绿裙女子忽然拍了圆脸女子的手背一下,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责备圆脸女子,可接下来她说话却是另外一个味道:“你们玩了一会儿投壶,想是应该累了,不如就收了这些东西,让他们摆上纸墨笔砚,咱们赛诗画画可好?”
    周婉尚未答话,她身旁的另一个女子只淡淡看了绿裙女子一眼后说道:“高家诗画妹妹,我们才刚起手,筋骨都还没松泛,怕是不能陪妹妹写字作画了。诗画妹妹,你瞧那边,他们在写字呢,妹妹不用委屈自己留在这里陪我们,去那边便是了。”
    乐芳菲坐在旁边看热闹,只觉得这些女子话里夹枪带棒,不用一个脏字就贬低了对方,当真是让人受教匪浅。
    就在乐芳菲以为绿裙女子等人会甩袖而去之时,却见那群女子之中有一个穿着鹅黄衣裙的女子走了出来,那鹅黄女子一直在盯着她看。
    鹅黄衣裙女子忽然走到乐芳菲身边:“你就是那个女人?”
    乐芳菲皱眉,对鹅黄衣裙女子的语气有些不喜。
    一直站在乐芳菲身后的揽月,这时候往前走了小半步,靠得乐芳菲愈发近了后,看着鹅黄衣裙女子说道:“黄家姑娘,听闻黄家书香传世,令尊没有教过你‘非礼勿言’这四个字吗?”
    揽月自宫中来,伺候过的人又是天子,说话间便带起了一丝天家的气势,让人一看便知她不是普通的丫环。前几日,揽月拿到了司徒嫣然宴客的宾客名单,找机会认遍了那些客人的样子,是以她知道鹅黄衣裙女子的身份。
    鹅黄衣裙女子,也就是黄家的小姐,诧异地看向揽月,有些被揽月的气势吓到。她猜测揽月可能是司徒嫣然借给乐芳菲的丫环,便撑起口气皱眉道:“不懂事的下人,抢主子的话说,回头我倒要问问司徒家是怎么教下人的。”
    揽月还要说什么,却被乐芳菲握住了手,揽月虽不知乐芳菲要做什么,但仍立刻低眉敛目闭上了嘴。
    乐芳菲笑着看向黄家小姐:“这位...黄姑娘,你刚才说的话十分不妥。首先,揽月是我家的人,并非司徒家下人,也就轮不到司徒家教她。再者,揽月可不是什么下人,她是有品级的宫中之人,你如此对她大呼小叫,实在有失体统。
    我念你年纪小不懂事,便不与你计较口出无状之罪,只是却又不好就此放任你,毕竟教育就要从小孩子抓起。这样吧,回头我让人跟你家长辈说一声,也好让他们好好教你,不能敷衍了事。”
    黄家姑娘先是愣了好一会儿,误以为乐芳菲要跟她家里人告状,心里却是有些不屑。家里长辈各个当她如珠如宝,又怎会为这么点小事让她受委屈。不过,她却也是明白了揽月不是司徒家的下人而是宫里出来的,她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当下也不敢再惹乐芳菲等人了。
    黄家姑娘没想明白乐芳菲话里的意思,但周婉那边的人却有很多明白了,俱都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而那位高诗画小姐,却是皱起了眉。她的心思比黄家姑娘要深多了,虽平时高傲了一些,却知道各家的底线在哪里,当下也不跟周婉等人纠缠,便带着其她人离开往另一边去了。
    其实今日这一出,也是绿裙女子故意设计了黄家小姐,让黄家先做出头之鸟试探一下这个乐芳菲到底有多少本事。
    绿裙女子这伙人倒也不是没事找事。这几个人原本都是家族特意培养的,打得主意便是将来送进宫。这几位姑娘从小就常在一起,常常凑在一起互开玩笑说将来在宫里互相照应。
    前段时间,选秀提上日程,众姐妹才刚显露出互相争锋的姿态,结果选秀的事情一拖再拖,到如今竟是不了了之了。
    普通百姓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相关的家族哪有不打听的。再加上乐芳菲来到帝都也好几个月了,该知道的人家也都知道了她的存在。
    高诗画这群女子,为了不存在的选秀,简直是蹉跎了自己的青春。她们早被家人宠溺的心气高,如今再让她们嫁给别人,她们自己只觉得那是下嫁,岂止是委屈了她们,简直就是侮辱她们。
    用童玺的话来说,这些女子就是从小做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一朝梦醒理想破碎,无法接受现实,更无法接受被打回原形。
    高诗画一向是这些女子中的大姐,不止因为她相貌才情最出众,同时也是因为她年纪最大,她只比天子晓了一岁。也就是说,高诗画今年已经十八,放在太平盛世的帝都,那真是老姑娘了。
    高诗画是这群人中最恨乐芳菲的,但她也是最清醒的,同时也是最不愿意放弃的。
    在高诗画看来,天子一时迷恋某个女子,这也不是不可理解。但男子对女子的爱恋都是有保质期的,过了最初的热恋期,天子是最不可能从一而终的人。
    其实高诗画想等,等到天子再次决定选秀的时候。只是她真的等不起了,所以她今天来参加司徒嫣然的宴会,因为她打听到乐芳菲会参加。
    高诗画想知道乐芳菲是个怎样的人。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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