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到了寒假,沈忘已确定直升高中部,整个假期都在学习竞赛内容。
    柯以辰给他请了最好的老师指导,沈忘进步神速,使见惯了少年天才的竞赛教练都惊为天人。
    谭佳兮去看沈忘的时候,柯以辰在跟他下一盘围棋,厮杀正激烈,两人都专注得旁若无人。
    柯以辰跟沈忘的关系越来越好,俨然一副亲生父子的模样,谭佳兮也没去打扰他们,省得讨嫌,洗了洗手便进了厨房准备做晚餐。
    烹饪是艺术和技术的结合体,从化学原理到经验主义,从审美到熟练度,哪样都是差之毫厘缪以千里。很多女人做家庭主妇宁可雇保姆也不亲自下厨,或者不情不愿敷衍了之,说自己不擅长下厨,实则是不动脑子。谭佳兮反倒乐在其中,做了三年家庭主妇,练就一身绝佳厨艺,不输正经酒店主厨,再家常的菜也能被她做出花样来。
    她刚刚洗了一把芹菜,转身便看到柯以辰走了进来,腰间有模有样地系了个围裙,从容笑着对她说:“哪有让客人自己忙活的道理,我帮你。”
    柯以辰亲自打下手,谭佳兮倒是新鲜,点了点头也不客套,直接将洗好的芹菜递给他:“把这个切碎点。”
    柯以辰对她的颐指气使也不在意,依旧温柔地笑笑,接过放在案板上,刀法熟练地将芹菜切成均匀的块,搓成堆倒进盘子里,又将她放在一旁的排骨拿过来处理。
    他的姿态谦逊而温和,仿佛为她做任何事情都是理所应当。相比而言,吴思聪更加大男子主义,是不会亲自踏足厨房的,沈延北就更不可能了,他整个就一不能劳作的纨绔少爷,而柯以辰不同,他隔了十年一如既往地像年少时一样,有着最高贵的气质,以及最谦卑的姿态。
    恍惚间,谭佳兮竟真觉得柯以辰和沈忘在气质上有着一股子神似,仿佛真正的父子一般。
    “沈忘很喜欢你。”谭佳兮由衷感慨道,沈忘天性疏离,难得能跟人如此亲近。
    “臭味相投。”柯以辰摇着头笑笑,顿了顿又道,“不过……他跟他的亲生父亲反倒不那么像。”
    谭佳兮手上一顿,没有说话,厨房里一时只剩下油锅噼噼啪啪的响声。
    “你就那么相信我?”柯以辰终究还是先打破了平静。
    谭佳兮轻笑一声:“以辰,你故意留下话柄给沈一瑜,想让我听了她的挑拨,误会你,然后再内疚,是么?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么冲动的人。”
    柯以辰听她如此开门见山,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愣了几秒才无奈地继续道:“我给沈忘联系好了国外的医院,大概会休学一段时间。可……我实在好奇,比起沈忘的亲姑姑,你为什么更信任我?算起来,沈忘可是我情敌的儿子。”
    “沈一瑜心里可恨着我呢,她真当我傻到主动把沈忘交到她手里么?”谭佳兮漫不经心地说着,“她不就威逼利诱,想看看我动摇不动摇?若是我真的动心了,可就任她鱼肉了。亲姑姑……呵,她但凡有一点儿看重亲情,十几年前可能把沈忘留在我们那种家庭么?”
    “佳兮,我真的好失望……”柯以辰苦笑着摇摇头。
    “我信任你,你还失望?”谭佳兮回头眼神古怪地扫他一眼,“我跟你吵闹你就开心了?”
    “你这么冷静,说明你一点都不喜欢我。”柯以辰缓缓收敛了全部的笑意,“愧疚和温情都不能滋生爱情,你从头至尾,都没有真正喜欢过别人。”
    “以辰,不是你的问题,只是我……已经没什么恋爱的心思了。”谭佳兮将芹菜倒入锅里,背对着他道,“你身体弱,还是去歇着吧,这儿油烟大,吸多了不好。”
    “我知道你经历了很多事,但你要相信我会对你好。”柯以辰将厨房的门关上,从背后环抱住她,“十年了,我从未变过。”
    “你不甘心罢了。”谭佳兮推拒着他。
    柯以辰不由她,勾住她的腰,枕在她肩颈处缓缓磨蹭:“佳佳,你让我在你身边多待会儿成么?难得你来一次。”
    谭佳兮身形微微顿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推开,犹豫了片刻道:“以辰……我想有一个家庭,可以坦坦荡荡跟沈忘在一起的那种。”
    “你终于想好了?我已经安排好,把自己在国外的工作全权交给哥哥了,以后我会一直在国内陪你。”柯以辰试探性地轻轻吻了吻她的脖颈,察觉到她并不反对便将手探入她的上衣,在她的腹部缓缓地摩挲,“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以后……来日方长。”
    谭佳兮身子一僵,按住他的手:“好了,别打扰我做饭。”
    柯以辰沉沉地笑,松了手,将她颈间凌乱的发丝拢好。
    柯以辰刚走两步,又驻足斜斜地倚在门边,想起什么似的道:“之前我跟母亲提起了你,她说想见见你。你看什么时候有空,我们约个时间?”
    “这会不会有点太快了?”谭佳兮听他如此水到渠成,心中不由微微气恼——他显然就吃准了她会走到这一步,早早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都是十几年了,还快?我都嫌太慢了。父母我早就做好了沟通,一切由我安排,你就准备好把自己嫁给我就是了。”柯以辰说得如释重负。
    谭佳兮背影绷得很直,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来盯着他看:“你真的要……跟我结婚?”
    “不然呢?”柯以辰挑眉,笑得如沐春风,“嫌我省了求婚仪式?是我太急了,以后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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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遇
    会所出事后,容大少爷每次给沈延北打电话都嚷嚷无聊,但沈延北身后一摊子事儿处理,哪有空陪他消遣解闷儿。
    可容允是谁?尽管别的啥啥不行,但若说豪门子弟里最能玩的,他说自个儿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沈延北隔了几个月再见他,就听闻他最近请欧洲设计师在自家别墅下面开了一座酒窖,按照法国最古老的私人庄园储存方法贮藏葡萄酒,温度湿度常年稳定。
    容允指着一排排橡木桶介绍得天花乱坠,沈延北倒是兴趣寥寥,随便参观了一下便故作不经意地转移了话题:“对了,我之前让你给我找的平安扣,你找了吗?”
    “哟,我把这茬儿给忘了!”容允贱兮兮地说着,笑得贼眉鼠眼。
    沈延北侧眸冷淡地睨他,也懒得跟他扯皮,直接问:“多少钱?”
    容允讨了个没趣儿,懒懒地伸出两根手指晃晃:“顶级玻璃种,就怕你那位小情儿不识货。”
    “晚上把钱打给你。”沈延北对容允挑这类物件儿的眼光素来信任。
    “这点小钱就不用了,下次打牌别忘叫上我,”容允摆摆手,忍不住又期期艾艾地说,“北北,我感觉你对这妞是不是宠得有点儿过了?我当你真想我了呢,敢情惦记着一破平安扣。要我说,你还是悠着点儿,她的风评可不怎么好。我听说……会所出的那档子事儿,可能也跟她脱不了干系。”
    “哦?”沈延北不悦地抿着薄唇,冷哼一声讥诮道,“风评?不就是一群无聊又喜欢争风吃醋的女人编排出来的么。说白了看她没什么背景,专门找软柿子捏。”
    容允见他此般护着,也不好多嘴,赶紧把话全咽了下去,赔了笑恭维两句:“那倒也是。哎我们北爷是什么人呢?哪能栽女人手里。”
    沈延北嘴上不说,心里却明镜似的,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陷进去太深——以往他都是玩乐之心,未曾思考过这种问题,可现在他一刻见不到她就开始惦念,就算不打电话也忍不住发微信逗弄她一番。
    牵肠挂肚的甜蜜和偶尔吵架冷战的酸涩都使他欲罢不能——这种普通情侣间的感情对于他而言实在太新奇太具有吸引力了,仿若一个大男孩第一次拿到乐高玩具那般。
    退一万步说,在他眼里,她一个娇软柔弱、毫无后台背景、低眉顺眼的女人,又怎么能真的害得了他?她那么迷恋他,每每望着他,眼神里的柔情都要渗出蜜来,又怎么可能真的舍得伤他?
    沈延北取了那粒玻璃种的平安扣,打开观摩一番,果真质地细腻,纯粹剔透,绝非凡品。他应允她这个小东西已经一年多了,无奈越是普通的玩意儿,越难搜罗到能拿得出手的。
    沈延北满意地把玩了一会儿,按捺不住地给她发了条微信:
    “佳兮,今晚有惊喜。”
    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她回:
    “我感冒了不太舒服,外面又下着雪,今晚就不过去了。”
    “要我去陪你吗?”
    “不用,你忙你的。”
    “那你好好休息,抱一下。”
    沈延北略微失落,边走边考虑着是不是还是去她那儿看看她。
    何琪开车等在门口,见沈延北走出来,赶紧下车替他开门,却见他脚步停下,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的竟是一年多未见的谢婉凝。
    她脸上的伤痕已经不明显,但原本完美的漂亮容貌终究还是毁了。
    沈延北虽然一直不怎么喜欢她,却也并非毫无情份,见她此时落魄的模样不由唏嘘。
    她看向他的目光一如既往地带着灼灼光华,热切得令人透不过气。
    沈延北眸底微沉,无奈地翘了翘唇角才漫不经心地打了个招呼:“宝贝,这是想我了?”
    谢婉凝也不说话,只是用手背敲了敲车窗。
    沈延北只好跟何琪使了个眼色,笑了笑客气道:“去哪,我送你。”
    谢婉凝打开车门就坐了进去,沈延北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也随之坐进车里。
    “我要去你家。”谢婉凝终于开口。
    “哟,我这大病初愈也招呼不了你,要不改天再去?”沈延北依旧笑得满不在意。
    “北北,你还在跟那个狐狸精在一起是不是?”谢婉凝僵硬地挤出一抹笑意,倚在他的肩膀上,小声说着,“我以后不吃醋了,再也不吃醋了好不好?”
    沈延北似乎根本没有在听她说话,目光掠过街边,国内圣诞节的氛围不浓郁,街边却也有不少店贴上了MerryChristmas的装饰。
    “我变丑了是吗?”谢婉凝忽然抓住他的胳膊,“韩峥敢对我做出这种事,明明就是没把你放在眼里,你就这么坐视不管?”
    沈延北望着窗外不语。
    “我听说,你父亲受此番事件影响,把矛头对准了韩家,借着肃清贪官的由头,韩成栋就要下调东北做市委书记了。”谢婉凝说得煞有介事,“韩峥现在就是泥菩萨过河……”
    “好了好了,”沈延北听得忍不住发笑,“你打哪儿听来这些小道消息,我一概不知。”
    “可……”
    “行了行了,消停会儿吧。”沈延北明显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停车。”
    何琪将车一停下,还未等谢婉凝开口,他便已身手敏捷地下了车,顺带把车门关上,干脆利落地吩咐何琪说:“送她回去,二十分钟后来接我。”
    何琪很有眼色地开车绝尘而去,沈延北转身走进街对面的甜品店。
    Carlo‘s算得上是近几年最热门的甜品店,优雅浪漫的装潢和文艺复古的氛围格外招女孩子喜欢,糕点主厨又常常推出当日限定的情侣款作品,被誉为约会圣地。
    沈延北一直讨厌甜腻,但也陪女友来过几次,令他最无语的是,她们每个人都喜欢点一些热门的甜品但不吃,只拍照发ins。
    他忍不住又想起谭佳兮,别说她肯定会吃,吃不完还不会直接清理掉,因为她认为浪费食物不道德——沈延北看多了富家小姐们的骄奢习惯,反倒挺喜欢她这一点的。
    愈发想念她,沈延北终于还是决定带点零食去逗逗他病怏怏的小猫咪。修长漂亮的手指轻轻划过精致明亮的玻璃隔层,他随便点了店内几款心形泡芙。
    他对这些不太在行,也没费心挑选,好在他的小乖从来不挑食,只要是好吃的都会“吧唧吧唧”吃得特高兴,卖相好的甜品她尤其上心,如果带她来,此时肯定兴奋得两眼冒星星,活像一只贪吃的小松鼠。
    沈延北光想象天那副可爱的模样便不由自主地唇角微勾,迫不及待地想喂她吃。
    “先生,还有其他需要吗?”
    直到店员重复了两遍,他才回过神。
    “哦,没有了。”沈延北略微尴尬地抬起头笑笑,拿出卡来去结账。
    正直人流高峰期,排队的人不少,他百无聊赖地等在后面,环顾四周,不经意间一瞥,瞬间全身都像浸入了一湖冷水之中。
    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身影切切实实地出现在眼前,他却倾刻间如坠冰窖。
    甜品店有三层,中间的夹层全是一对对的情侣,旁若无人地姿态亲昵。
    谭佳兮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昏黄暧昧的灯光中,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此刻,她正半张着嘴,被喂进一只巨大的心形泡芙,她贪心地咬下去一大半,溢出的奶油沾满嘴角一圈,两个腮帮子可爱地鼓了起来,而她完全不在意,只是眯起眼睛格外满足。
    没错,就是这副表情,跟他想得一模一样……沈延北想取笑她,却怎么都扯不动嘴角。
    他压抑着翻涌而出的恼怒,低了头移开目光,却又忍不住拿出手机,打字时手指都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你在哪?”
    按了发送键,他抬眼看过去,清楚地看到谭佳兮拿起手机瞄了一眼,然后继续熟视无睹地继续有说有笑。
    手机一直安安静静地被他死死握在手里。
    “先生,一共是五百六十三块八。”店员微笑着提醒。
    “嗯。”沈延北淡淡地应了一声,若无其事地将卡递过去。当众捉奸的戏码,大庭广众之下他怎么可能做得出?他丢不起这个人。
    何琪早就已经候在外面,沈延北大步走出甜品店,将礼品袋连同甜品直接扔给何琪:“一会儿把这个给谢婉凝送过去。”
    何琪愣了一下,有些不懂沈延北的意思,好不容易送走了那尊佛,居然还丢颗糖过去,这不耍人玩么。
    沈延北松了松领口,将唇抿成一条线,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刚刚那个角落视线并不宽裕,他没有看清谭佳兮对面的人是谁,但从衣袖款式来看,是个男人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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