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婆这些年,靠着说亲,已经编织了一张巨大的关系网,就连彭州府那个病推官,他滴口水的傻儿子,也是王婆婆给保的媒。
    无论在官衙还是坊间,都有人欠着王婆婆的人情。
    所以她不怎么忌惮马千里的势力,说话才会这么直接。
    马千里又端起茶杯,送到王婆婆手里,陪着笑脸直接说了正事:“老嫂子,当然是请你说媒了,我家女儿,打春都十九了……”
    “去年不是帮你说了几个嘛,你挑三拣四的,让老身很为难。”
    马千里连忙道歉:“老嫂子,之前我对择婿的标准,确实有点模糊,不过现在我定好标准,而且已经精确到人了,这样可好?”
    王婆婆点了点头,这种有的放矢的说媒,她跑起来也简单。
    “不知道马捕头,看中的是哪家公子?”
    “红阳班段初,段公子,嘿嘿,老嫂子,让你费心了……”
    王婆婆当时还有点纳闷。
    这段时间,确实有不少人找她,要把自己女儿许给段初,不过那都是寻常的市井人家,像马千里这种官面人物,这还是头一个。
    王婆婆又想起段初说的,他只爱赵家侄女,就有点犹豫了。
    看她犹豫,马千里咳嗽一声。
    “老嫂子,你家大侄子,前天因为一点小事打架,现在吃亏的一方,一个劲上告,都告到我这里了,万一告到文大人那里……”
    马千里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你替我去段家说媒,你大儿子打架的事,我帮你解决。
    王婆婆点了点头。
    马千里要是愿意帮忙,也省得她再找别人去调解这事。
    “马捕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这么着吧,不过老身还有一问,令爱千金,答应这门亲事吗?”
    马小姐因为这个,已经绝食两天了。
    想到不省心的女儿,马千里忍不住皱眉。
    王婆婆马上猜出来,马小姐不同意这门亲事。
    “马捕头,等你说服了令爱千金,老身自然会替你跑腿说媒,你说服不了,那老身就算跑断腿,也是白费唇舌,你说对不对?”
    王婆婆说完站起来,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看。
    马千里连连点头,道:“老嫂子,你放心,我的事成不成,大侄子的事,我都会搞定,你们准备点汤药费,赔过去就算完事。”
    王婆婆这才笑吟吟地走了。
    就在这时,马夫人过来了,拉着马千里的手,求道:“老爷,女儿都两天没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只怕她身子承受不了啊。”
    马千里哼了一声,使劲甩开马夫人的手。
    “她不吃就不吃,谁敢送去一粒米,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包括你!”
    ……
    王婆婆离开马府后,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直接去了赵家布店。
    赵婆娘在店里看到王婆婆来了,连忙找借口走出布店。
    王婆婆拉着赵婆娘的手,跟着就是一顿抢白。
    “段初这孩子最近很吃香,就在刚才,连马千里把我请上门,要把他家的黄花大闺女,许给段初!”
    “段初的孝敬钱,你也收了!”
    “假如你再不安排他,去见一见楼上的小娘子,等他的耐心和新鲜劲过去,这件事就要彻底黄了。”
    “到时候我看除了段初,还有哪个敢娶她!”
    赵婆娘本来打算,过两天到了二月二,再安排段初过来,现在听王婆婆这么一说,她也有点着急了。
    丈夫这个侄女,先后克死了三任丈夫。
    假如段初不要她,她还就真要砸在自家的手里。
    赵婆娘又小气,想到这个吃白饭不干活的亲戚,就浑身不舒服。
    于是当时就决定,今天晚上,灌醉赵裁缝,然后安排段初过来见面。
    ……
    段初听到这个喜讯,简直欣喜若狂,又把魏先生给的压岁钱,剩下的那三两银子,硬塞给了王婆婆。
    他又抽空去钱庄,把从马陵山带回来的那锭五两金,全换成了银子。
    夜晚,他揣着五十两银子,还有那七颗亚龙珠,悄悄来到布店。
    二愣子赵裁缝,喝得酩酊大醉,段初从他身边经过,他都没有反应。
    “婶婶,最近还好吧?”段初热情地跟赵婆娘打招呼。
    赵婆娘对楼上翻翻白眼,一脸的嫌弃,道:“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吃白饭的,婶婶能好到哪里去,你小子小声点,我带你上楼。”
    王婆婆主动留在楼下,看着赵裁缝。
    赵婆娘带着段初,吱吱呀呀地踩着楼梯上楼了。
    段初把五两银子,悄悄塞给赵婆娘。
    赵婆娘捏着银子,心里美得很,她欢快踩着楼梯,把段初领到三楼。
    三楼堆满了布料,拐角有一个素净的房间,赵婆娘跨步走进去。
    房门关上,里面传来压低了声音的交涉。
    小寡妇是拒绝的,无奈赵婆娘很强势,吼道:“这由不得你!”
    她吼完摔门出来,站在门外,直接放段初进去了。
    段初进去之后,赵婆娘站在外面,还反手关上了房门。
    不知道的,必然会以为,段初肯定给了赵婆娘天大的好处,这才能让她,卖了夫家的侄女予人寻欢。
    小寡妇穿着一袭白裙,不是孝服式样,不过也差不多。
    估计最后一任丈夫,死得时间还不长,她这是给人家守孝。
    尤其她脑门上,还缠着那条白布,穿过头发系在脑后。
    正所谓要想俏,一身孝,白衣白鞋,更显得她俏丽又诱人。
    表情也还是像之前那般忧郁,眉目清冷的样子,就像是骑龙山的雪,都堆砌在她那一双丹凤眼里了。
    段初直勾勾地看,突然想到,这样很不礼貌,又打量室内。
    房间里的摆设很简陋。
    除了一套油漆剥落的梳妆台,和一张摇摇欲塌的竹板床,再无他物。
    小寡妇弯腰卷起被子,把床尾的红色肚兜遮起来,动作很从容。
    她脸上没有惊慌,还把梳妆台底的凳子,用脚扒拉给段初。
    段初进来之后,就有点后悔了。
    本朝没有恋爱一说,更别提什么恋爱经验,这样进入闺房,近距离看着心目中的女神,闻着淡淡的女人香,段初怎么能不紧张。
    要不是凳子来得及时,他就要双腿一软摔到地上。
    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段初这时才想到,自己的行为,是有多么唐突。
    用资深酒友牛巡检的话说,这世上有两大不可饶恕的罪过。
    正所谓,美酒,断然不可浪费;佳人,更是不能唐突。
    所以刚他坐下,又站了起来:“姐姐,实在对不起,假如我事先知道,婶婶会凶你,我就不来了。”
    女子轻轻坐到床边,并着腿眯着眼,打量衣着并不起眼的段初。
    她没有搭段初的话茬,而是平静地问:“你想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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