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希望看着逆光而来的,那对相互挽着胳膊走进院子的母女俩,一时间有些恍惚,总感觉当年才十岁的小女孩,走过时光隧道后,唰地一下变成了如今的妙龄少女。
    于颜乐乐而言,几年的时光不过让她成长为十七岁,如花一般的年纪。
    而于颜玲玲和钟希望而言,她们已经老了。
    “希望阿姨好!”颜乐乐嘴角弯起,露出一排整齐的贝齿,衬着粉润的红唇,很是好看。当年漂亮洋气的小女孩,如今已经长大,文静含蓄,完全不似当初的活泼跳脱,看来时间让这个女孩改变了许多。
    “今天是学校休假日,我就带着乐乐过来了,想谢谢你之前特意让你家孩子送饭给我!”颜玲玲笑着说道,并随手将另一边手里拎着的竹篮递给钟希望,“对了,这是我自己做的紫薯饼,因为没有趁手的工具,所以做得有点粗糙,别见怪!”
    钟希望接过竹篮,笑着回道:“你太客气了,快进来,快进来!这紫薯饼来得很及时呀,我刚才还想自己做点来吃呢!”
    钟希望这么一说,让颜玲玲心里很舒坦,整个人完全放松了。
    钟希望拿出当初从梓芳那里买来的一套精美的茶餐具,给两人倒上茶水,又将颜玲玲带来的紫薯饼,以及她之前做的绿豆糕和桂花糕,每样捡了几块放进点心盘内端上来。
    颜乐乐也就一开始叫了钟希望一声,之后便默默地端着茶杯小口喝茶,没再出声。
    钟希望和颜玲玲寒暄了几句后,便笑着夸了句:“乐乐如今到底是大了,看着就是一枚小淑女,文文静静的,不像我们家那两个,成天调皮捣蛋,实在让人头疼得很!”
    颜玲玲听了,不由地转头看了看身旁的女儿,脸上闪现一抹苦笑:“这都是被我给连累的……”
    “妈妈,你又说这话了,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为能有你这样疼我爱我的好妈妈而感到荣幸!”颜乐乐听颜玲玲又朝她自己身上揽责任,忍不住就出声了,“不过是成分不好而已,我有手有脚的,他们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别想用有色眼光看我们!”
    听了颜乐乐这话,钟希望终于从她身上找到了当初的几分影子,这孩子没变。
    颜玲玲伸手拍了拍颜乐乐的手背,对钟希望道:“如今只剩下我们母女俩相依为命了,这孩子偏也要成为下乡知青中的一员,我不放心她,就跟着一起过来了。这个村小老师还是我自己找的,幸好董校长不像其他人那样对我有偏见,真的让我当了村小老师。我没想到的是,居然遇见了你!”
    颜玲玲说着就笑了起来:“这应该就是我们的缘分吧!”
    “没错,是缘分!”钟希望也笑起来。
    颜乐乐这会儿约摸也放开了一些,也开始频繁说话了。
    “……希望阿姨你不知道,她们本来是想吓唬我的,当我将黄鳝拎起来时,她们居然吓得抱在一起惨叫,还有一个直接哭了,那样子可滑稽了!”颜乐乐说起她刚到这边时与几个女知青之间的趣事,咯咯笑起来。
    这“趣事”在颜玲玲听来一点也不有趣,她用力将眼里的泪意压下去,努力了好一会儿,才跟着颜乐乐一起笑了笑,只是笑容很勉强,不过颜乐乐似乎也没察觉到。
    快到中午了,钟希望留这母女俩吃午饭,颜玲玲本想拒绝的,不过钟希望说她会做颜乐乐喜欢吃的三明治、汉堡和煎牛排,颜乐乐当时眼睛就亮了,虽然嘴上说她已经不是那么喜欢吃了,但颜玲玲还是看穿了她心底的渴望,于是为了女儿,她硬生生将拒绝的话咽了下去。
    钟耀和郑典在部队的操练场耍了一上午,到饭点时便跟着郑曙光和郑曙明一起回家吃饭。郑曙明这几年一直在部队里历练,凭自己的本事混得还行,现在已经是副连长了。
    等几人回到家时才发现家里有客人。
    郑典摸着小下巴,好奇地打量着颜乐乐,不过她没看多久,就被钟希望给瞪了一眼,训一声:“干什么呢?没礼貌!”
    郑典吐了吐舌头做鬼脸:“我是瞧着姐姐好看嘛,还跟三姨家的小妹妹同样的名字,都叫乐乐!”
    钟耀在后头翻白眼,不过他也觉得这个颜乐乐长得还行,不过她看着他小叔的眼神是不是有点太怪异了?钟耀忍不住又朝他小叔郑曙明看过去,发现他小叔从始至终都拿着书看,且面瘫着一张脸扮高冷范儿。钟耀于是也跟着郑曙明学,将小面瘫脸摆着,表情酷酷的。
    颜玲玲在厨房里帮钟希望的忙,刚端着一盘菜准备出来时,就见郑曙光杵在她面前,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朝一边绕了过去。郑曙光走进厨房,很自然地按照钟希望的吩咐递东西打下手,而钟希望在炒菜的过程中也会直接夹菜让郑曙光品尝,两人有说有笑的。
    端菜到饭桌上回来的颜玲玲在外头看了一会儿,只觉得那厨房自成一方温馨的小世界,但独独只能容下那一对夫妻。
    钟耀察觉到颜玲玲已经在厨房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了,但却没进去,他不由地走过去,就见他妈妈正在里头夹菜喂给他爸爸吃,见怪不怪道:“他们两个经常这样,习惯就好,颜阿姨您是客人,就不用去帮忙了,坐在客厅喝茶就好!”
    颜玲玲低头看了钟耀一眼,只觉得这孩子面瘫着一张小脸的老成模样很有喜感,不由地轻笑出声:“你说得对,我就过去喝茶,擎等着吃就好!”
    客厅里,颜乐乐就坐在郑曙明对面,挖空心思找话题和他说话。
    “你们当兵的平时都做什么呀?”
    “训练。吃饭。睡觉。”
    “你们的训练苦吗?”
    “因人而异。”
    “你们平时都训练什么呀?”
    “体能……”
    “怎么训练啊?”
    “……”
    郑曙明终于受不了了,抬起头看向颜乐乐,冷淡道:“保密。”
    颜乐乐被他那一冷眼看得心里凉哇哇的,但就是控制不住想要和他说话,她也是豁出去了,直接问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你,你有对象吗?”
    “哗啦”一声,郑典正在用积木码得高楼不幸坍塌了……
    “咣当”一声,颜玲玲走回来时不小心绊倒了凳子……
    “啪嗒”一声,郑曙明手里的一本书直接掉在了地上……
    钟耀抽着嘴角,心里暗道,他就说他一开始就发现颜乐乐看着他小叔的眼神很怪异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啊!
    颜乐乐见郑曙明怔在原处,心里就有点急,有没有你倒是给个准话啊?
    足足愣了三秒,郑曙明才弯腰低头将地上的书捡了起来,然后回了颜乐乐一句:“没有。”
    颜乐乐一听,顿时感觉心花怒放,急忙道:“那,你觉得我……”
    “咳咳!乐乐,你咋还坐那儿呢,赶紧过来帮忙端菜过去吃饭!”颜玲玲打断颜乐乐的话,她怕女儿太冲动,给钟希望一家留下不好的印象。
    颜乐乐也知道自己有些鲁莽了,毕竟今天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她这么问了就显得自己好像很那什么一样,其实她只是顺着自己的本心走,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而已。算了,既然妈妈都阻止了,她就暂时忍忍吧!
    饭桌上,尽管有颜乐乐喜欢吃的东西,但她却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在郑曙明身上了,他夹菜的动作,吃菜的动作,以及他最喜欢吃哪几样菜,她都看得清清楚楚,她就觉得郑曙明是怎么看怎么帅。
    郑曙明这一顿饭吃得是胆战心惊的,虽然他面上一派淡然自若。好不容易吃完饭,他急匆匆地回部队了。他一走,颜乐乐也撂下碗筷,碗里的饭她都没吃几口,顺着本心就追了出去。
    颜玲玲是一脸尴尬羞窘,不住地跟钟希望解释道歉,但钟希望却两眼发光,忍不住就捣了捣郑曙光的胳膊,小声跟他咬耳朵:“曙明的桃花也盛开了……”
    郑曙光不说话,直接夹了几样菜到钟希望碗里,示意她多吃点,其实他想说的是,需要你关注的男人就在你面前,其他人都无关紧要。
    颜乐乐追出去时,郑曙明已经走了很远了,她根本追不上,只能在后头跺了跺脚,气自己体力不行,但她没有放弃,一直追到部队大门被站岗的战士拦下。
    郑曙明进了部队后,才停下来松了口气慢慢走,老天,幸亏他刚才加快速度了,不然就被追上了,现在的姑娘都这么直接的吗?太吓人了!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颜乐乐居然直接跟门外站岗的战士说:“同志,麻烦你让我进去吧,我,我认识郑曙明,我是……”他大嫂朋友的女儿!
    结果那站岗的战士直接会错意了,笑着道:“你是他对象吧?哎呀,郑曙明真是好命啊,居然有个这么漂亮的对象!你等下,我给你喊啊!”
    郑曙明才走至离大门不到百米处,突然就听到一声气沉丹田的嘹亮喊声:“郑曙明,你对象来了!”
    郑曙明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腿软跌趴在地上,他下意识地朝后头瞅了一眼,果然见到了大门外站着的一抹纤细的身影。郑曙明急忙回头,撒开腿就朝前跑。
    “哎?他怎么还跑起来了?是害羞了吧?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不然,你先进去吧!”
    颜乐乐也看到郑曙明拔腿就跑的样子了,分明是逃啊,她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颜乐乐摇摇头:“算了,我就不进去了,谢谢你啊同志!”说完转身离开,背影很是落寞沮丧。
    颜乐乐回到钟希望家时,情绪已经重新调整好了,她就是这样,做什么都不会太为难自己,开心快乐就好,因为她要是不开心,她妈妈就会跟着不开心,而她不想让她妈妈不开心。
    颜乐乐又重新回到饭桌上,尽管这时只有她一个人在吃了,但她还是吃得很高兴。钟希望也没有多问什么,只不停给她夹菜。
    颜乐乐正吃着,就听到外头的钟耀喊了一句:“妈妈,刘叔叔来了!”
    钟耀的话音落,刘大海进了院子,手里提着一个网兜,见到钟希望时,笑着喊了句:“俺姐!”然后又喊郑曙光,“郑师长!”
    刘大海眼神扫了一下客厅,发现还有两个陌生的女子,而钟希望则适时给他介绍:“这是颜玲玲和她的女儿颜乐乐,颜玲玲是钟耀和郑典的老师。”
    “你们好!”刘大海同她们打了声招呼后,直接将网兜递给钟希望,“我这回出去带了点稀罕东西回来,我想你可能会喜欢,就给你送了过来!”
    钟希望一瞧网兜里的东西,就笑了,竟是咖啡和巧克力。
    “你真是有心了,谢了啊!”钟希望当场给每人发了一块巧克力,眼里都是笑意。
    刘大海见钟希望高兴,嘴咧得更开了,却不知他此举已经触及了郑曙光的怒点,只见郑曙光微微皱起眉头,眼里寒光闪闪的。
    颜玲玲和颜乐乐两人都很喜欢巧克力,吃起来特别享受的感觉,眼睛都眯了起来。刘大海也注意到了,忽然想到颜玲玲既然是钟耀和郑典的老师,那也应该是刘寇的老师,于是便向颜玲玲询问起刘寇在校的情况。
    钟希望一边品着巧克力,一边听着刘大海和颜玲玲的对话。
    她突然就感觉这两人,男的英挺,女的温婉,坐在一起挺和谐的,于是,脑子里就灵光一动,嘴角边情不自禁地扬起笑容,脸上的梨涡娇俏俏地显现出来。
    在她身旁一直关注着她的郑曙光突然就觉得心里一堵,手里拿着那块黑不溜丢的巧克力,心道,这玩意儿有那么好吃吗?而且还是刘大海那厮送的!
    刘大海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郑曙光也要回部队了,不过他临走时被钟希望拽进了卧室,等他出来后,嘴角就有了隐隐的笑意。他不着痕迹地扫了颜玲玲和颜乐乐一眼,继而大踏步离开。
    郑曙光一到部队,第一件事就是找刘大海谈话。郑曙光本身不是个能说的,所以他和刘大海的对话相当简单明了。
    郑曙光:“你觉得颜玲玲老师咋样?”妥妥的直球!
    刘大海一开始还有些懵,很快便反应过来:“俺姐让你问的?”
    郑曙光不说话,只是冷淡地看着他。
    “还好啊,不过我的条件还是那个,我不打算要孩子,可能也不会有太多时间陪她,关键是,她得对刘寇好,当然,她的女儿我也不会亏待的!”刘大海也直接。
    郑曙光:“你可以出去了。”
    刘大海摸摸鼻子转身走人,走到门边突然又转回身问了句:“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你放心,我对俺姐只有姐弟亲情,没有旁的……”
    “出去!”他媳妇这么好,这厮说没有才怪!
    刘大海:……个小气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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