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上林苑再也无往日那般热闹,白天的风波还未曾彻底平息。若不是上林苑中那几位较为沉稳的将领阻拦着,上林苑的大门不会修的如此顺利,也绝不会让上官家族的随从们,这么顺利的走出长安街。
    回到天策府的四人,此刻都显得心事重重。李复三人还没从酒祝述说的故事中走出,杨宁对今日之事很是好奇,太庙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少府主,酒祝大人为何突然要见你们三人?到底出了什么事了?”杨宁沉默片刻问道。
    李复看着他神情凝重说道:“你真的想知道?这关系着皇室。”
    杨宁有些无奈的轻笑着,说道:“这东都之中,关于皇室的事情还少吗?大唐历经八百多年,哪次重大事件的背后,没有皇室的身影……”
    李复摇了摇头,想反驳杨宁的话,可他忽然发现,杨宁说的没错。说到底,大唐这八百年来发生的事情,大部分都是与皇权有关。
    从太宗到圣后,再到现在的陛下。哪一个手上不是沾满了鲜血。那没有温度的皇位像是充满魔力的果子,将人性最黑暗、最冷酷的一面完全暴露出来。
    若不是从酒祝嘴中说出,谁能想到,自己的亲儿子会对自己下毒手?谁又曾料到过,每夜躺在身旁的枕边人,在夜幕之中谋划着,她那不为人知的秘密。就连亲手送入嘴中的参汤,都放有她亲手洒下的药粉。
    帝王之家,似乎并未温情可言。
    杨宁安静的听着李复转述这个故事,觉得有些寒冷。
    寒风透过那扇未曾关上的窗户,不断的吹摆着屋内的烛光。四人盘坐在屋内,也没有人有将那扇窗户合上的意思。
    “所以,史书上记载的那些事情,都是假的了?太宗并不是因为暗伤发作而薨,太祖皇帝也不是因为肝病?!”杨宁看着李复震惊道。
    李复想了想,说道:“也不尽然,不过是将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全部隐藏了起来。”
    杨宁沉默片刻,问道:“今日酒祝何为要跟你们说起这件事?难道当年的太子还有着后人活在东都不成?”
    大唐的太子一直在大唐士族的心目中只有一位,那边是太宗皇帝的长子——李承乾。
    高宗立过太子,中宗也立过。就连当初圣后临朝时都立过不至一位太子。可最终都无好下场。大唐太子的冕冠,像是一顶魔咒般,只要沾上,不是身首异处,就是流放外地。
    杨子虚挠了挠头,眼珠转了转。侧过身子向杨宁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就是那个后人呢?”
    杨宁这次倒是没有在敲打杨子虚的脑袋,而是很认真的回道:“不会,皇族子弟,一出生必须要有金匮玉碟。若无太常寺颁发的玉蝶,便就无皇族身份。哪怕是流落在外的皇室后代,也要有上代人的玉蝶,否则就算是三公为证,酒祝作保,也无法重归庙宇。我是被义父从雁门关带回东都的,记事起,身上就没有那东西,怎么可能是我呢。”
    杨子虚说道:“那倒也是,你要是有什么好东西,我肯定是第一个知道的。不至于这十几年来都不曾见过。”
    姜墨渊倒是显得很安静,从进入房间开始,他就没再开过口。目光一直放在李复的身上。
    “怎么了?”李复忽然注意到姜墨渊的目光,不解道。
    “少府主,您就没想过您是那没种子吗?”姜墨渊的声音很平静,很轻,很淡。像是在说着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屋内的三人包括李复,不解其意。
    “十六年前,太傅远离大唐朝堂。但在那一晚,太傅大人一人执剑从那长安街上一路杀了出去,无人知晓是什么原因。那一夜过后,三位亲王永远的在东都之中被抹去。朝中几乎少了一半的重臣。而少府主您也恰好已满十六,符合当初太傅离开东都的时间。当然,光凭这一点,说明不了什么。而太傅亲自授业,这本就是皇室子孙的待遇,更何况,您现在是天策的少府主,也就是未来天策的掌控者。半日内,您少府主的身份,在东都各大贵族候府中传遍,而且皇室现在也没有任何的消息传出,似乎是默认了您少府主的身份,这又是为什么,您想过吗?”
    。
    “墨渊说的对。但历代天策府主的任命都是有陛下亲下御旨,可如今事情闹的这么大。皇室不可能一点不知晓我现在这个少府主的身份,如果我是那枚种子的话,陛下是不可能让我当上这个少府主的。但为什么宫中现在对这件事情,连个口谕也没有?这不是很反常吗?”
    李复摇了摇头,姜墨渊的说法根本不成了。天策府是大唐最重要的军队之一,不是帝武候的私军。就算帝武候要将天策府的权利传下,那也要上报朝廷,由朝廷亲下御旨才行。私自拥兵数万,那是谋逆之罪,这种事情,帝武候不会不知道的。
    忠威神将徐长海昨日就已经在长安街上宣布了自己少府主的身份,若无皇室认可,仅凭那一句话,便可让天策万劫不复。可为什么大明宫中,现在一丝动静都没有?
    屋内再次陷入了沉默。四人的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
    李复咬着牙,寒声道:“我肯定不是那枚种子,帝王家的无情,绝非一代两代人所造成的。若是为了一己之利,便要流血漂橹。还不如让这种子永远也发不了芽。”
    杨宁明白他的意思,姜墨渊也明白,可杨子虚却说出了不同的看法。
    “可你不要忘了,那枚种子迟早是要发芽的,就如同那莲池之中的莲花一般,无论埋藏在地底多久,哪怕百年、千年。只要有合适的土壤,合适的时机,终究还是要开花的。更何况,太宗晚年却是传位与故太子,只是被人夺走了罢了。”
    “那太宗呢?太宗的位置不也是夺来的吗?”;李复长叹一口气,语气很是平静,神情也很真挚。
    杨子虚神情有些激动,嘲讽道:“太宗的位置是夺来的不错,可当年太祖皇帝也并没有明旨指定谁来登上皇位。太宗怎么就不能夺了?故太子的后人不一样,太宗有遗诏。”
    “有吗?那也只是酒祝大人说有的,可我们谁都没见到过。”李复微微低头,看不见他的脸上到底是和神情。
    “酒祝说有,那肯定就有!既然有人发现过,那么就一点还存在这个世上。对!肯定还在这个世上,如今的大唐,不再是陛下刚登基时那般安稳。各州郡的节度使以及驻扎在各地的亲王,哪一位不是拥兵自重。还有现在五大都护府,也只剩下四个,根本镇守不了大唐的边境。陛下现在也不管国事,一切都是由太子理政,可太子就是个废物,原本好好的大唐,在这短短数年之间,弄得乌烟瘴气,现在还弄出个节度使制度出来了!大唐该换血了,而且是大换血!”杨子虚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显得很是愤怒。
    猛药去疴,重典治乱。这是《唐礼》中的一句话。
    杨子虚所表达的,也正是这个意思。
    大唐这数十年间,的确是处以一种病态之中。四大都护府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新鲜的血液补充,都是些老兵在驻守着。而玉门关的守军,更是多少年未曾有人过去换防。大唐开国时期的精锐,无一不是在争夺帝位的战争中消耗殆尽。就连最重要的苍云玄甲军,都差点被削除了编制。
    这一切,皆是因为大唐的人皇久居深宫,很少过问政事。朝堂之上,所以的事情都是先经过太子之手,再呈览人皇。据说,朝中一些时政,人皇连看都不看,直接全权交予太子。就连节度使一事,人皇都直接通过,完全信任太子所作所为。
    杨宁微微拍了拍杨子虚的手,示意他不要在说了。在没有绝对的证据的情况下,随意去认定一个人,是故太子的后代,这可能会给他带来诸多不必要的麻烦。
    “行了,今夜先这样吧。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子虚你今晚就不要回府了,就在这天策府住下。”杨宁站起身来,微一沉思,而后看着杨子虚认真道。
    回到天策学府那间暂时属于李复的房间内,李复觉得眼皮有些沉重,很是困倦。
    ………………….
    华清宫中一张充满古韵的桌案,摆满了水果、糕点、酒水、菜肴。
    殿内乐器声齐鸣,无数身资曼妙,冰肌玉骨,娇艳俏美的宫女穿着白色的宫群,如同云中仙子般在殿内曼舞。
    “陛下!——”
    就在众宫女在这大殿中央,表演宫舞的时候,一声鸭公嗓,尖利无比的声音突然从殿外传来,打断了乐律。
    只见一名面白无须,头发灰白,有种说不出阴柔感觉的中年太监,手中捧着一轴金卷,从殿面走了进来。
    “何事?”
    一个声音从大殿上方传来,在这股声音面前,每个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颤栗。
    “是关于天策一事……”
    中年太监跪伏在白玉阶梯前,双手捧着金卷,恭敬道。
    “帝武候回来了?”
    人皇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将殿内的宫女退下,平静道
    “不是,是天策府和神策上官家之前在长安街上两次发生冲突,死伤不少人,其中还包括万忠侯….不仅如此,圣武候也回京了。酒祝大人时隔多年也从太庙中传出了消息。”
    中年太监跪在白玉阶梯前,诚惶诚恐道。
    “呈上来吧。”
    人皇的声音冷冷道。
    “是”
    片刻之后,一道巨大的身影从殿内投射出来,有任何的声音,也没有任何动作,当那道身影出现的刹那,瞬间成为了整个天地的中心,天地、日月、山川、河流、乃至于万物都臣服在他的脚下。
    他就如同一尊神祗一般屹立在整个大殿的中心,一刹那,整个大殿中的气氛变得肃穆无比。籁俱静,针落可闻。
    “传令宗人府,查下那个叫李复的来历。是不是那个人的遗腹子,朕要准确的消息!如果是,你也不用回来了,你知道该怎么做的。还有….传旨王九龄,朕要见他。”
    人皇将手中的金卷随意扔在桌案上,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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