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解萦睁开眼睛,偏头一看,君不封的睡颜映入眼帘。他正半跪着伏在床头,自顾自睡得酣甜。很久没有在醒来时近距离见到他的脸,解萦难得心跳加速。从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她留意到空气中有一股难耐的潮湿气味,再顺势往床下一瞥,自己的绣花鞋犹如两条小舟,孤零零地在水中漂浮。
    夏季夜里的狂风骤雨,令整个密室都遭了秧,伏在床头酣睡的君不封自然不例外,下半身完全被雨水淹没。
    解萦一脸尴尬地面对着此情此景,心虚地检讨自己有点睡眠太好。昨夜这样一场暴雨,都无法将她从睡梦中唤醒,俗语说雷打不动,大概说的就是她。
    但君不封呢?
    她知道他的睡眠很浅,被她囚禁之后更是到了稍有风吹草动就陷入草木皆兵的警惕。平素夜里他会乖乖地缩在床下,不曾做过任何打扰她睡眠的举动,可现在他就这么趴在毫无防备的她面前,虽然同样对她毫无威胁,解萦心中不禁警铃大作,瞬时装了一团乱麻。
    他是想要叫醒她,还是想要趁机杀掉她?她更倾向他的好意,但也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当不起他的好。
    可不管他的初心为何,他最终都没能对她下得了手。
    解萦呆坐了半晌,感觉自己试图压制的情感又在不死心地抬头。她深吸了一口气,令自己尽情享受此刻的柔情蜜意,然后再让美好渐渐冷去。她在君不封身上钉子碰的太多,一切甜蜜恐怕又是她的自欺欺人——解萦预先想到了这个结果,所以提前让自己的心又死了一次。
    但……或许他们应该心平气和的谈一谈。
    毕竟她很早从自己的所作所为中感受不到快感,当时以为是自己的手段足够克制,不够残酷,他的反应远没有达到自己所想要的水准,故而行径愈发激进,最后如同例行公事般,对他进行着日复一日的折磨。可折磨之后,留给她回味的余韵,是莫大的空虚。
    心中难得的柔软让她静下心来,开始思索这份情感的去向。
    “大——喂,起来,别睡了。”将一声“大哥”咽回去,解萦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君不封依然在沉睡。心虚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如她所料的滚烫。
    他又在发烧了。
    君不封平素身体康健,基本上从不生病。换言之,一旦生病,寻常人家的小病在他身上都如同鬼门关闯一遭,稍有不慎就落得生命垂危的险境。解萦当然不会忘记几年前他发烧时的惊心动魄。而现在的他,长年累月被她监禁……解萦不清楚,在这种身体情况下,大哥生起病来,会遇到怎样的凶险。
    总念着要将他折磨至死,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枯萎。可真到了生死关头,最先怕的又是她。
    支着他的双臂,解萦费力抬着他,想要把他搬上床。昏迷中的君不封身体犹如铁铸,解萦拽了半天无法将他移动分毫,力气稍有松懈,他整个人就一头扎进水里。
    解萦慌忙从水中扶起他,用了吃奶的力气抬着他,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将他安安稳稳抱上床。
    看着他惨白如纸的脸,解萦与他贴了贴额头。
    “大哥,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我在这里呢。”
    草药的气味萦绕在君不封身边,他在这种安宁中苏醒。吃药对他而言往往是个苦差事,但不知怎的,如今的草药气息反倒让他身心平静。疲倦而满足地睁开双眼,撑着酸痛的身体直起身,他迷迷瞪瞪环视四周——是他习惯的居室,又与脑海中的形象有所不同,小而拥挤,无端带了几分温馨。
    烛光摇曳,一个娇小的身躯突如其来撞进他怀中,撞得他胸骨生疼。
    来人正是解萦。
    一头雾水地安抚着怀里不安分的小马猴,君不封感觉自己做了一场冗长的噩梦。试图回想梦境的片段,只能记得梦里有解萦,还是个面容姣好的妙龄少女,与此刻在自己怀里乱扭的小丫头片子判若两人。
    他垂下头看了看一脸委屈的小姑娘,顿觉身上发生的一切似梦非幻。
    小姑娘用稚嫩的童音在他怀里絮絮叨叨,他勉强了解到自己不久前发了高烧,一度在生死边缘徘徊。这一通发病吓坏了解萦,她在他床前苦苦守了两叁夜,才等到他悠悠转醒。
    “是大哥的错,让你为我这么担心。”
    “哪儿的话,生病这种事又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大哥为什么要和我道歉?而且……我说过的,要好好照顾大哥一辈子。我就是……就是担心,自己水平不够,万一大哥有个意外,我又该……又该……”
    解萦说着说着,情绪开始激动,君不封看她俨然有痛哭的苗头,连忙拍拍她的小后背,弹了弹她的额头,解萦眼含热泪,吃痛捂着脑门,一脸委屈望着他。他好脾气地将小丫头放在自己腿上,身体虽然疲乏而酸痛,他却控制不住傻笑。
    解萦被他乖乖抱着,末了转过身,有点好奇地看着他,小手摸了摸他的眉毛,她柔声问:“大哥,是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还是……我惹你不高兴了?”
    君不封摇了摇头,牵住她细嫩的小手,轻声安抚,“大哥没事。”
    “可是你……”她的神情变得哀伤,“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脸上的表情,我觉得很难过。明明,明明生病之前咱们俩好好的,怎么醒来后就……”解萦欲言又止,踟蹰着想了半天,她垂头丧气,整个人埋进他怀里,不说话了。
    君不封讶异小女孩的敏锐,但他没有办法用叁言两语讲述清楚那个冗杂而庞大的噩梦,两人沉默半晌,他揉揉解萦的小脑袋,“时间也不早了,你又一个人守了我这么久,肯定没好好休息吧?大哥就不打扰你了。”他将解萦轻轻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褥,自己则轻车熟路地翻身下床,熟稔地在床下蜷缩成一团。
    解萦看着他的举动发懵,满脸疑惑,“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我——”
    他瞬间看见了噩梦中的吉光片羽,他和她的未来。
    他被她幽禁,鞭打,虐待,强暴……噩梦无边无际,他深陷其中,无力自拔。
    挤压在心底的负面情绪一下涌上心头,他浑浑噩噩地看着眼前尚未成型的幼小魔女,面色惨白。
    解萦想必是被他的反应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想要下床去一探究竟,他却濒临崩溃地朝她吼叫,“别过来!你别过来……别过来……”
    有细小的声音告诉自己,现在杀了她,就不会有以后的诸多苦楚。只要她死,一切都能结束,他不用再这么痛苦绝望,在爱恋与厌弃的夹缝中挣扎求存。
    眼前的解萦一掌劈开了他的妄想,她一脸怒气地裹挟着被褥翻身下床,跟他滚到一起,对他怒目而视。
    迎着她稚嫩而愤怒的双目,放到她的肩膀上的手掌犹如千斤坠一般,沉重到难以忍受。
    他无法扼住她的纤细的脖颈。
    知道自己的一切终局,又无法做到在中途停止,扭转他的一切。
    眼前的小姑娘,是那个心里只有他的小姑娘。之后的小姑娘,同样心里只有他。种种因缘交错,他一步一步把她逼向绝路。如果能有改变过去的机会,那也绝不应该是抹杀一方,他明明可以珍惜她的一切美好。
    将解萦拎回床,他坐在她身边。
    解萦张牙舞爪地责问他适才的胡闹,小拳头在他胸口捶了又捶,而他一昧对着她傻笑,后来将她紧紧揽入怀,喉咙发疼发紧,他想,原来他是这么想念她。
    不断挣扎的解萦最后脸红着放弃了挣扎,显然不明白他究竟出了什么岔子。
    体内发锈一般的疼痛仍在蔓延,扯得他的心口生疼,成年解萦往往欣赏他的苦痛,所以他沉默,眼前的小女孩并非如此,因此他把一切疼痛告诉她。
    解萦认真听着他隐去因果,天马流星不成逻辑的讲述,眉头皱了又皱,鼓着腮帮子沉思许久,她站起身,风风火火前去给他熬药。
    小解萦在身边忙前忙后,他被解萦折磨的千疮百孔的一颗心轻轻泛起涟漪。
    他一直努力迎合,按照成年解萦的需求,塑造出一个总在被她责罚的自己。
    可他真正想要的,不过是已经消散殆尽的,她曾经的温柔。
    眼皮愈发疲累,他一遍又一遍提醒着自己,不要阖上双眼,他要尽可能与美好待得久一点,再久一点。小小的女孩回应了他内心的呼唤,很快回到他身边,笑颜盈盈亲亲热热揽着他的臂膀,同他说不要着急,药很快会熬好。
    疲惫在她幼稚的温柔下遁于无形,他偏过身来看着她,手指穿过她乱糟糟的黑发,“你看看你,大哥就病了这么这么几天,你呀,把自己弄得和小乞丐没两样。”
    解萦握着他空闲的手,甜腻腻地向他撒娇,“那又怎么样嘛!反正也没人在意我长什么样,乱七八糟没关系,又没人看。”
    他笑了,“可是大哥会在意啊。来,把梳子和发带拿过来,大哥给你扎头。”
    小姑娘愣了愣神,高举双手高呼万岁,疾风般在屋内游走。君不封眼前一花,手里被她塞了一盒稀罕物什,而她已然乖乖坐好,等着他为她束发。
    平静的夜晚过的分外漫长,他一连给小姑娘梳了几种发型,自己没觉得累,解萦反而体谅地制止了他,举着铜镜看遍了大哥给予她的新奇,解萦斟酌着选了最喜欢的一种,在小屋里不住乱窜。摸着自己崭新的发型,她神气而羞涩地冲他微笑,在他含笑的注视下涨红了脸。然后她乖巧地靠近他,如同倦鸟归林般紧紧依偎在他身侧,“大哥是天下第一的心灵手巧,我就算是把头编出花来,也比不上你。”
    君不封听她拍马溜须的奉承话,憋不住笑,蹭了蹭她的鼻尖,同她平视,“你会治病救人,可比我厉害的多。”
    “可是比起这些,我更羡慕大哥……啊,大哥蕙质兰心,真好。”
    “臭词滥用,越说越没谱,蕙质兰心是形容男人的词吗?”
    解萦笑嘻嘻捧起了他的手,“我说是就是!何况,大哥是大姐姐也很好啊。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一直守在你身边,一辈子当你的小妹妹,你要是嫁了人,我就去给那人做妾……我才不要离开你呢。”
    “……真是个傻丫头。”
    他们肩并肩躺到一起,解萦在他的注视下再度红了脸庞。他将她拥入怀中,如同她幼年时,每次他抱住她。阖上双眼,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草药味,黑暗中,他逐渐感受到她身体小小的轮廓,往日灵巧的鸟儿此刻像一把温暖的火,融化了迄今为止他遭遇的全部冰冷。
    解萦小小的手掌抚摸着他的脸颊,“大哥,你怎么哭了?”
    清楚的知道这一切美好都是可望不可即的美梦,他无法控制地沉湎其中。
    睁开双眼看着眼前朦朦胧胧的小姑娘,萦绕在脑海的话语变得支离破碎,他傻傻地看着她,积压许久的愤懑不甘在此刻迸发,他抑制不住地大哭起来。
    解萦束手无策地安慰他,用自己小小的身体去拥抱他,稚嫩的手擦掉他脸上的泪痕,看着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哥,担忧的神情放缓。她捧起他的右手,脸颊紧紧贴上了他的掌心。
    撕心裂肺地嚎啕渐止,他又看清了他的小姑娘,一脸温柔的小姑娘,他的手掌被她捧着,盖住了她的半边脸庞。留意到他的眼神,她朝他做了一个鬼脸,“原来大哥也是个爱哭鬼。”
    眼睛哭得发肿发涩,他不好意思地承认了这个事实。解萦体贴地拿放在床头的衣物给他擦脸,衣物被解萦糊得皱皱巴巴,他呼吸不滞地嘟囔,“哪有拿干净衣服擦鼻涕的。”
    “废话这么多,明天我给你洗不就是了!快点!赶紧擦!”
    “……好。”挨了解萦的骂,心里却很受用,大致收拾干净自己的狼狈样,他尝试去牵解萦的手,解萦没理会他,小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她双手叉腰,摆出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教训他,“刚才还哭呢,你看现在,笑得跟朵月季花似得!什么人啊,让人担惊受怕的!讨厌!”
    “我……我……”君不封被她说得含羞带愧,开始结巴,解萦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姿态,“哎,好好的一个人,发烧,烧傻了。”她顺着往他身上爬,径直坐在他腿上,“大哥,以后没我你可怎么办?这么让人操心……哎呀,这怎么敢放心把你交给其他小姐姐,我能事无巨细的照顾你,其他小姐姐能吗?”
    君不封强忍笑意,“不能。”
    解萦满意地点点头,“嗯,还是我好。”
    “是,你好……你最好。”
    解萦扑哧一声笑了,再度欢天喜地扑到他怀里,他由着她胡闹,开始疑惑自己有多久没有见到开怀大笑的小丫头。
    这大概是他和解萦在一起度过的最无忧无虑的那四年里,她的样子。
    这次梦境仿佛是一把开启过往琐碎记忆的钥匙,通过一张又一张碎片的补充,发现过往他所忽略的温馨点滴。
    起初解萦不过是自己行侠仗义路上偶然搭救的一个孤女,如果不是一朝落难,他绝不曾设想,这个小姑娘会从此深深扎根在他的人生。
    他原本应该只是她的大哥哥,一个救过她性命,同时也被她搭救的大哥哥。
    两人相依为命,他就不再是她单纯的大哥,他开始在意她的喜怒哀乐,留心她的衣食住行,如父如兄如母。年轻的灵魂在他眼皮下茁壮生长,他不知道她会有怎样惊心动魄的未来。他一度恨自己武功全失,寄人篱下,不能为她摘星揽月,用自己在武林中赢得的声望,成全她的未来。
    他从不知道小姑娘真正想要什么,但他也悄悄下定过决心,只要他能做到,自当勉力而为。
    谁又能想到小姑娘想要的是他。
    当时对他的回应,是逃。现在呢。
    他依然愿意为她摘星揽月,也认为,将自己送给她,没什么不好。
    只是他不知道怎么回应她。让他以一个情郎的身份,去面对掌上明珠的示爱,他做不到,怎么也做不到。可是,如果她想要,哪怕这个对象是自己……如今的他,也只会倾尽全力的去给。
    他仔细端详着他的小姑娘,印象里最初的小姑娘。
    他会在未来陪她走过漫长岁月,迎接自己的终局。
    “大哥会一直陪着你。”
    “大哥会一直陪着你。”
    他嘟囔着睁开了眼睛,解萦正守在他旁边,忧心忡忡的一张脸留意到他的凝视,瞬间变得冰冷。
    “你刚才在说什么,什么陪着你?”
    “没,没什么……”
    解萦从君不封的眼里,读到了一股让她内心感到灼痛的温柔。
    这段时日的折磨,君不封已经在她面前畏首畏尾沉默了太久,眼中突如其来迸发的情感让她不敢去触碰。适才她有清楚地看到眼泪顺着他紧闭的眼眸缓缓下流,她用衣袖拭去他的泪痕,忍不住抬起他的手,与她贴了贴脸,祈祷他平安无事。
    她没有胆量去问他在梦里梦到了什么,只好在他醒后冷着脸坐在原地,看着他的嘴唇微动,将身转向另一边。
    “我昏迷了多久?”
    “四天。”
    “还好挺过来了。”
    “嗯。”
    “我想去小解,可以么?”
    “去吧。”
    解萦看着君不封瘦削的背影,还在思虑这几日心中的疑惑。他为何会出现在她的床边,那时他究竟想要对他做什么。
    君不封小解的时间有点久,解萦担心他高烧未退晕倒,正要起身去查看情况,君不封正一步一挪往她身边走,走到了自己这几日总算有资格入睡的床铺前。
    “我,还可以在上面睡?”
    “……这几日你先好好养着。”
    “好。”他半躺下,用被褥盖住身体,抬眼看了看解萦,“今天,要做么?”
    解萦按捺住骂他是不是发烧烧坏了脑子的念头,沉默以对。君不封垂着头,一板一眼掰着手指,“我刚才已经清洗过身体了,不管怎么说,我这一病,也让你憋了四天,以前没这么委屈过你。现在身体应该没什么大碍,可以应对你。”
    解萦对自己在他心中营造的强欲形象并不意外,但她实在毫无欲望。残虐行径的停滞,让她暂且从以往的角色中抽离,不被心中的恨与怨掌控行动和思想,可以心平气和地面对当下所处的情境,对他如今的身体情况做出正确判断。
    解萦摇摇头,不理会他的主张。酝酿了一番说辞准备劝他休息,君不封却直起身体,靠近她,灼热的气息吐在她脸上,解萦呼吸一滞,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解萦的脸颊在他的注视下变得绯红,而她本人毫无知觉。
    和梦境中一模一样。
    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他捧起她的一绺发丝,轻轻吻了吻。
    从梦境中醒来,心中满溢的,都是小解萦的温柔与甜美。他知道一切终究会成空,但梦境中的快乐让人无法自拔,他无法控制对她温柔的渴求,所以自己降低一切姿态,只希望能够让解萦暂时摒弃她的戾气,让他看到令他沉迷的幻影,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他一定是有所企图。
    解萦这样想着,将理智尽数抛在脑后,推倒了眼前病容满面的憔悴男人。
    她知道他在生病,在发烧,自己应该强行按着他逼迫他休息,但她又怎么可能会拒绝他的邀请?狡猾如他,当然知晓她的唯一弱点——她根本无从抵抗他的诱惑。
    解萦由着心意,在君不封清癯的身体上放肆撕咬,留下一片鲜血淋漓的印记。
    稍微平静一点,她不慌不忙拿来一直放在床头的玉势,拍了拍他的脸。
    君不封顺从地含住玉势,右手从分身上不断吐露的汁液上抹了一把后就自觉摸向后穴,熟练地做起扩张。往日这种举动多半是在解萦的强迫下勉强为之,往往能让她生出几分羞辱的快感。今次看他主动,解萦面红耳赤,不自觉地悄悄往下咽了咽口水。
    玉势在口腔温热地包裹下渐渐变得透明,解萦见时机成熟,示意他为自己带好玉势,然后顶开他的双腿,朝着已经熟络到不能再熟络的甬道前进。
    进入他的那一刻,解萦感受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震颤。在此过程中,他始终紧闭着双眼,空闲下来的两手在此刻轻轻揽住了她的背。
    也许过往的交欢一直是强迫,他的双手总被紧缚,她从未在他身上收到过一丝一毫对她的举动的接纳,这是他第一次对她有所回应。
    他轻柔而坚定地拥住她,容许一个小小的她在他身上肆意开垦肆意作乱。
    仿佛迎头灌下一壶烈酒,又犹如一人孤身在雪夜行走,解萦鼻头泛酸,眼睛发疼发紧,心头却有一股火在烧。一团突如其来的雾气阻隔了她对大哥的凝视,只能看着自己身下轻喘的朦胧的影。内心久违的又惶恐又甜蜜,她放弃了平素对他身体的噬咬,改成了细碎的亲吻。她吻他瘦削的脸颊,嶙峋的锁骨,也吻他小巧的耳垂,饱满的胸口。
    君不封被她突如其来的温和弄得十分情动,他的呼吸愈发急促,素来克制的喘息也带了隐约的哭腔,她的姓名在他呼唤下变得支离破碎,解萦头晕目眩地看着他脸上不自然的红晕扩散,整个人被他一点一点,如同深海溺毙般,完全容纳进他的怀抱。
    明明是自己在侵犯他掠夺他,解萦却被他有力的双臂箍得丧失了主权。他的力气之大,仿佛要将她的周身骨头揉碎,他们终将融为一体。
    她停了动作,头枕在他的胸膛,平缓有力的心跳声随着细微的喘息声蔓延进她的心房,心满意足之余,解萦小小地打了一个寒噤。
    一度他们之间的情爱只剩他已经不知羞耻的扩张以及她例行公事的进入,她总讥讽他操起来像具枯朽的尸体。可今天,她想吻他的唇。
    从意识到君不封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自己后,她就放弃了亲吻他。她严防死守,想要克制住自己对他澎湃汹涌的爱意,接吻是令她被打回原形的缺口之一,所以她只能忍住自己的欲望,恪守他们之间那道看不见的禁线。
    君不封双眸紧闭,看不见她脸上的纠结。寒噤之后,解萦从情欲之海中稍微清醒一点,她抑制着心中的汹涌澎湃,挣脱了他对她的拥抱,切换回平素对他的狂暴。在歇斯底里的挺进之中,解萦逼迫着自己,一次又一次想起他的逃离,他的欺骗,他的背叛。
    只有这样,她才能贯彻由始至终的冷酷。
    想到他每次对自己态度好转的终局,这次他突然的柔软,一定是为了从她这里获得某种需求。因为只有在为了达成目标时,他才能勉强按捺下对她的怨与恨。
    所以你究竟想要什么?
    她含住他的喉结,无声的问他。
    是又想逃了?
    她已经将一切逼进一条绝路,他们的关系不存在破冰的可能。对他心存期冀,他只会在自己毫无防备的自己心头送上一把刀。
    解萦悲哀地吻了吻他紧闭的双眸,也难过自己已经全然丧失了对他的信任。
    她较以往更为专注和卖力地操他,扳过他的身体,不知疲倦地在他被自己操到熟稔的身体上冲锋再冲锋,君不封在她的冲撞之下,身体不断痉挛,他痛苦地抓紧床下铺着的稻草,颤声向她低声求饶。
    “解萦,别这样……”
    别这样?到底是什么样?她已经按照他的要求在大开大阖地干他,他到底有什么不满足?
    解萦并不想听从他的哀求,从身后狠狠咬住他的后颈。
    君不封吃痛,囫囵的话语成了琐碎的呜咽,他依然在她身下做着徒劳的挣扎,最后力气逐渐懈下来——在解萦蛮横粗暴的冲撞下,虚弱的他身体一软,竟被她顶得晕死过去。
    解萦大口喘着气,恢复平静之后,将他被凌虐的身体放平,重新盖好被褥。
    拨开面颊上他被冷汗浸湿的发,看着他苍白的脸颊,在他干涸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只有在这种时刻,她才敢流露出自己的一点真心。
    也许他突如其来的温柔,真的是一个对她爱恋的许可,也许他真的在向她隐蔽地示爱。可这又如何呢?这只是万千可能的一种,她不可能为一种几近梦想的奢望而放弃她到手的一切,赌千分之一的可能性。
    心灵承受的疼痛也许并非她惧怕的真实理由,她怕的一直是引而不发的失去。侵占他的时间越久,这种担忧就越为明显,她可以接受他在她的折磨下日益枯萎,却不能忍受两人蜜里调油的相好一段时间后他再度拂袖而去。
    而且,她对他这么坏,又怎么能承受他的好。
    不论过往,单看今日。她明明知道她高烧未退,还忍心不顾他的身体情况,对他强行侮辱。
    她的爱情已经成了一个死结。因为得不到他的爱而虐待他,又因为虐待他而无法接受他的爱。
    这天夜里他们搂抱在一起,君不封仍旧在昏迷,解萦在他怀里,悄无声息的哭了。
    他的接受来得太迟太晚,而她无法回头。
    新的一天即将到来,她该怎样面对他?
    君不封很意外醒来时解萦在他怀中沉睡。他们鲜少有这样亲密的接触,解萦姣好的面容在他的面前无限放大,心中盘亘许久的五味杂陈被单纯的喜悦冲刷。那时她枕在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却不知他也在悄悄感受她。
    如鼓的节奏,砰砰砰砰。她掩藏起自己的一切真心,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又表露了她的真实情感。她一无所知,而他在沉默中,收获了只能由他一个人品鉴的快慰。
    借着微光打量着自己的小姑娘,他小心翼翼吻了她的手背,然后自觉地,慢慢滑下床,一点一点挪回自己平素睡觉的地方。
    支离破碎的好梦,毕竟是好梦。
    梦已尽,他终究要回到寻常。
    解萦在空空荡荡的床铺上摸索,试图寻找一点久违的温暖。半天摸索不到,她狐疑地睁开双眼。稻草有被人睡过的痕迹,而那人已经自觉地滚回地下。
    睡前的不安消弭,他已经率先替她解了围,可以让她重归日常。
    可昨夜他温柔地求欢,究竟是何目的。为何他又会突兀地睡在自己床头。
    心沉似海地朝那个蜷缩身影走去,她需要他的解答。
    搡了搡他的肩膀,睡得昏沉的君不封揉着头睁开了眼睛,看清了眼前的她,笑容迷迷糊糊,带着点稚嫩的傻气,和解萦目睹年轻时他的笑容十分相似。
    解萦见他笑,冷着的面孔有了松懈。她蹲下身,摸了摸他的额头。
    “烧还没有完全退掉,怎么就睡地上来了?”
    “应该没什么事吧?再者说,整个床就那么小一块地方,我块头大,来回翻身,也耽误你休息。所以我就想着,反正也没事……就,到这边……”被解萦一脸严厉地瞪着,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忐忑,说话也成了蚊子叫。
    块头大这种说辞,是真的与如今的他无缘。君不封俨然成了一副轻飘飘的骨头架子,除了胸口和屁股勉强有一点肉,基本上瘦成了麻杆。解萦根本不接受他的解释,本来有些缓和的表情再度变得严峻。她不死心想要把他往床上搬。
    骨瘦如柴的他被解萦轻易抱起,君不封只觉一切天旋地转,久违的善待让他快乐的忘乎所以,所以鬼迷心窍,傻傻地揽住了她。
    解萦被他的亲密举动吓得僵在原地,回过神后,她惊恐地将他一把扔到地上。
    君不封错愕地望着解萦。
    解萦同样错愕自己的反应。
    看着自己洁白的双手,她仿佛能看见过往残留在她手上,他的血迹。
    他明明在她手下吃了这么多苦头,为什么还可以毫不犹豫地亲密揽住她?
    如果不是有求于她,她没有办法接受他突然温柔的转变。
    “你突然对我这么殷勤,是不是,又想要跑了?还是,想要提什么新要求。”
    “解萦……”
    “从你发烧那天出现在我床边我就在疑惑,那天你醒来……表现的也很热情,今天又突然对我欲拒还迎……君不封,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怒气冲冲地拖拽着他,薅着他的长发,将他狠狠撞向墙壁。
    “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倒是说啊!”
    蹲下身看着满头鲜血的君不封,她的面容扭曲。
    “是又想告诉我,你可以跟我好,赢得我的信任后,再次跑掉?是啊……你做的出来,你怎么会做不出来呢?你的承诺从来都是空谈。你怎么可能会真心和我好,你又想骗我!你又想骗我……”
    她垂下头,无助地抱着双膝。
    君不封伏在地上低喘了一阵,勉强撑起身体。
    看着情绪完全崩溃的解萦,苦笑稍纵即逝。
    他面无表情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解萦抬起头来看着他,满脸血污的他冲她笑得一脸温柔,“你不喜欢大哥抱你,大哥以后就不这么做了。一切都是大哥的错,你不要生气。”
    他朝着木桌爬过去,拿下上面空空如许的药碗,卖力地砸向地面。药碗应声而碎,他跪在碎片上,一下又一下抽打着自己的脸颊。
    解萦被他的举动弄懵了。
    她说不出制止的话语。因为此刻他所作的一切,与自己平常对待他的方式别无二致,只不过主动权在他。他替自己率先选好了惩罚,面不改色的实施一切,仿佛受难对象不是他。
    可大哥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解萦习惯他死尸一般的隐忍,也猜想他有天或许会揭竿起义,但绝对不会是对于她一切暴行的承认和追随。这一切令她陌生。如果说这一切是讨好,他在她面前,甚至丧失了曾经令她不住品味的犹豫。
    君不封对自己下手不遗余力,很快将自己打得鼻青脸肿,头晕耳鸣。双膝同样汩汩流着血,但他已经不是很能感到疼。
    解萦适才的反应,切实让他心里,密密麻麻的发疼了。
    他畏畏缩缩战战兢兢的苟延残喘到现在,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听话,也在竭尽全力,营造出他以为她会喜欢的形象。她是高高在上的女王,他是她完全的禁裔,在她面前毫无尊严,毫无威胁。他一直以为如此。
    所以他一直不清楚,为什么记忆里活泼可人的小姑娘从此丧失了她的笑容。明明已经达成了一切心愿,她却渐渐形如朽木。
    解萦鲜少在他面前情绪失控,适才的那一幕已经是他难得见到的大爆发。他自以为是的示弱在她面前一文不值,她感受不到他的无害。在她心里,他是个口蜜腹剑心思诡谲残酷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无耻混蛋,对她屡加背叛,玩弄她的感情与股掌之间,她自然没有办法信任他。所以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都没有办法消除她的疑心,只能令她对他的戒备更上一层。维持他们关系最基本的信任消失殆尽。
    一切因由都源于对他的不信任,因为不信任,所以患得患失,行事激进。
    他的一切努力都比不过她对他的凭空猜想。
    她最先对他说她爱他,想要他,也最先占有他,侮辱他。
    可为什么,最先放弃的,也是她?
    解萦心情复杂地旁观了半天,制止了君不封。
    已经将自己打的心神恍惚的君不封伏在地上,喃喃自语,“惩罚我吧,解萦。”
    如果这能让你开心。
    解萦的心在一寸一寸的钝痛,也许此时她应该停下来,紧紧抱住他。刚才是她情绪失控,他只是做了一个下意识的亲密举动,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她应该安抚他的情绪,给他身上的伤口上药,让他好好去休息。他很难得的对她自称大哥了,她也应该,偶然做回他的小丫头。
    不可以这样,不可以这样,不可以这样,不可以这样,不可以这样……
    解萦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念着这句话,逼迫自己回想曾经心软产生的后果,由他消失而产生的恐惧,她最惧怕,也一直努力的避免的恐惧。
    一脚踩到他头上,她轻飘飘地应了声,“好。”
    解萦气喘吁吁地将一个大物什搬进了密室,君不封见她将那物什安放好,便朝着那方向一点一点爬去,所过之处,划出两道鲜明的血痕。
    那物什仿似木马,上面有着狰狞的凸起,形状类似阳具。凸起的尺寸与解萦曾经用来折磨他的碗口粗的玉势相仿,他对这种严酷见怪不怪,由着解萦捆绑住他的双手,将他轻轻抱起,让他的后穴正对着阳具,直直坐了下去。
    身体由于自身分量缘故而下落,后穴被阳具完全填满。
    他忍住了疼痛的呜咽,不发一言。
    木马随着他身体的重量来回摆动,狰狞的凸起不断摩挲着他的肠壁。他知道解萦在看着自己,所以强打精神,努力摆动腰肢,在木马上卖力起伏。
    解萦静静看着他为她上演的独角戏,从熟悉的残虐中找到一点微乎其微的安全感。
    不知机械地起伏了多少次,已经有些反应迟缓的君不封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下体的狼藉,脸上笑容若有似无。
    解萦清楚的看到有一滴泪,顺着他满是血污的脸颊流下来,最后湮没在脸上已经干涸的血迹里。
    她见他哭过很多次,并总是暗自享受他的哭泣。
    她记得那时他因自己的背叛而武功全失的痛苦,也记得他抛却自尊舔舐米粥时的心碎,更忘不了他在第一次被自己强暴之后,面无表情的绝望。
    她都记得,记得他的难堪,记得他的痛楚,记得她的兴奋。
    现在看到他的哭泣,内心被硕大的虚无占据。她不兴奋,甚至能可以说感受到了几股可以称得上是钝痛的悲伤。
    他以前从自己身边逃走是事实,回到她身边后,不曾对她有过丝毫龃龉,也是事实。他变得孱弱,衰老,看不出曾经的好皮相,只是一个单纯的落魄囚徒,不知终日依傍着什么而活。
    她一直都知道她爱着的是一个怎样的人,一个热情赤诚,光明磊落,重情重义的好大侠,没有人比他更温柔,也没有人比他更善良。她为他安上无数由自己猜想的恶毒,也清楚的知道其实,他根本做不出来。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她的一切行为都是在给自己的脆弱找一个借口,为了维持而从事残忍,本末倒置。如果骤然停歇,他们会走向何方,她一无所知。
    君不封被她从木马上放下来,已经身体瘫软得几乎无法行动。高烧去而复返,烧得他苦不堪言,眼前的解萦成了不断摇晃的影,他诚惶诚恐地问她能否原谅自己冒犯的过错,收获的都是沉默。
    他需要一些行动来让她重拾对他的信任。
    也许这样,她才会不掩饰真实的自己,重新变回自己心里那个爱笑好动的小姑娘。
    药碗的碎片散落在身边,他随手拿起一片,对着自己的脚踝狠狠划去。
    “大哥不会离开你的,大哥和你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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