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鱼渊起身走过来,颀长的身体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下。
    青栩食指在屏幕上灵巧的拨了几下,挡块迅速让路,游鱼从小口滑入池塘,她淡定的过完关,收起手机,颇为惊讶的问:“呀,贺总您忙完啦,找我有什么事吗?”
    金色余辉穿过玻璃幕墙,打在他的半边脸上,柔和了原本的锋利而侵略的面部轮廓,让他变的亲民了不少,青栩见过穿着睡衣私服的他,甚至也在床上欣赏过他没穿衣服赤裸裸的身体,说起来可笑,这竟然还是她第一次在现实中亲眼看见他西装笔挺认真打扮后的模样。
    这么近距离的观察,即使有暖色的日光作为调剂,全副武装后的贺总,被时间磨砺出的强大上位者气场几乎刻进了每一个动作和神情中,此刻像尊神一样杵在她旁边,带来的的压迫感都要化为实质的重物砸到她身上了,要不是青栩内心火气正旺,大概也会受不住,马上给他赔笑。
    不过两人的第一面实在过于荒诞,青栩觉得她之后很难不带私心,把二人当作单纯的上下级关系处理。
    贺鱼渊缓缓俯身,手腕搭在她脑后纯黑色的皮质沙发靠背上,原本合身的衣袖因为这个动作被扯紧,露出一小节瘦白的腕骨,腕上佩戴的名贵机械表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嗒嗒”声,指针就好像是在她的脑子里跳跃的一样,突然加重了她的紧张感。
    “是把您拉黑了,我觉得您大概率不想见我,就主动替您做了这件小事。”这炸弹倒计时似的声响没叫唤几秒钟,青栩没忍住开口了。
    贺鱼渊轻轻一笑,笑里藏刀:“牙尖嘴利。”
    “还以为你玩的那么认真,没听见我说什么呢。你把我拉黑了,就不怕我在你的警察哥哥面前乱说话吗?”
    原来是为了这事,青栩回给他一个甜美动人的微笑,特意给他露出自己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我只是知道,贺总这么聪明的人,比我更晓得双赢才是最好的选择,一定不会因小失大的。而且君子一诺千金,像贺总这般高风亮节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既然答应过我,又怎么会失信呢。”
    “呵,用不着给我戴高帽,”贺鱼渊直起身,沉稳的深色西服修身得体,更加放大了他肩宽腿长的完美身材这一优点,衬衫领口处随意解开了几粒纽扣,显出几分凌乱却性感的美,他收手插到裤兜里,全身沐光下更显矜贵,“我从不和小女人斤斤计较,你还是第一个。”
    青栩抽抽唇角,她一点都不想要这份殊荣。
    原来他是单纯被自己拉黑了觉得不爽,所以特意把自己叫上来找茬的吗?那他是今天才发现,还是已经忍了好几天了?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自己都别上赶着和他针尖对麦芒了,赶紧躲一躲吧。
    “您要是没觉得我碍眼,那我重新再把您加回去?对了,贺总,现在是下班时间,您叫我上来,是查到什么线索了吗?如果不是,又没有工作上的吩咐,那我先走了?”
    青栩一口气说完,正襟危坐的双腿蠢蠢欲动。
    “你为什么不带戒指?”贺鱼渊突然问。
    青栩一愣,下意识摸了摸空空的无名指。
    婚戒她没戴几周,就被冒失的舍友弄坏了,好不容易修好,又被珠宝店的员工追回去,说戒指做工独特,希望能放在店里保养一段时间。手上没有束缚的日子太长,她都快要习惯了。
    “在保修店,过两天就取回来了。”
    她轻声回答贺鱼渊的问题,心底为命途多舛的戒指感慨着,抬头却看见他落在自己身上挑剔审视的目光,汗毛应激性的立了起来:“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贺鱼渊狭长而凌厉双眼微眯,缓缓开口:“难以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能消受得了你这个女人,性格恶劣、相貌平平,娶你是看上了你背后的沉家吧。”
    哈???
    贺、鱼、渊!
    聊不下去就好聚好散,突然人身攻击是几个意思?她刚刚还被别人嘲讽内在,现在连皮囊都要被这位贺总嫌弃了?
    您阅女无数,高眼里瞧不上普通人,我不和你计较,青栩咬牙,喉咙里翻来覆去滚过几十句骂人的话,最后化成一句阴阳怪气:“如果是这样,我应该会更开心,因为利益可比虚无缥缈的爱情靠谱多了,沉家一日不倒台,他就永远不会背叛我。”
    “呵,说的对。不但如此,你这单纯的脑回路,也是别人羡慕不来的。”贺鱼渊轻笑。
    青栩:“……”
    她缓缓运气,告诉自己不要给家里丢人,忘了良好的修养,他故意气她,她就笑给他看。
    真是风水轮流转,平日都是她高高在上挑挑剔剔,竟然也有被人这么数落的时候。
    青栩心中哂笑自己,面上笑意盈盈:“怎么会羡慕不来呢,我会衷心祝愿贺总以后的伴侣,是一个爱慕你的身价地位,永远都不会背叛你的大美女。”
    贺鱼渊漫不经心的回复:“女人影响事业,我是不婚主义。”
    青栩:……
    真是上了他的当了,和他胡乱掰扯这么多,这男人金盔铁甲,刀枪不入,青栩决定鸣鼓收兵,来日再战。
    她起身告辞,贺鱼渊却走到落地窗前,冲她招招手:“听我说完。”
    “你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怕你男人知道我们上过床的事,明明你没有错,却还要小心翼翼隐瞒,不敢同我追究。婚姻是个沉重的枷锁,会让你逐渐失去本性,越走越累。”
    青栩紧锁着眉头不语,她为什么还要抱着一丝期待留下来,又为什么要和不熟悉的他讨论这么隐私的哲学问题。
    贺鱼渊也只是稍稍感慨两句,他偏头瞧着被自己骗到落地窗前的她,金辉洒在她细软的黑丝上,如同覆上一层仙女的绸纱,光洁透白的面容有点像天使,不对,应该是有一口獠牙的小恶魔。
    贺总欣赏了片刻,终于说出了今天把她找来的目的:“你陪我去参加一个商宴,我就保证一直保守你这个秘密,还给你最想知道的、那几个把你扒光了送到我床上的人的消息,如何?”
    !!
    青栩眼皮一跳,交易是笔好交易,虽然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刺耳。
    他不遗余力的用话语挑衅她,就不怕她一气之下甩手离开吗?
    还是说,这个宴会有什么讲究……
    她几下反应过来,捋了捋鬓角的碎发,挡去眼中流转的光芒,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神平和甚至带着一丝嫌弃,看起来一万个不情愿:“听起来我赚大了,不过贺总这样的生意人,是不会做亏本买卖的吧,我可不想被您卖了还要傻乎乎的给你数钱。”
    “呵呵,”贺鱼渊盯着眼前胡思乱想的小恶魔,毫不客气的继续嘲讽,“说你笨,你还真是不太聪明。你不是说没有比利益更牢靠的关系了吗,我帮你,就是因为知道了你是沉厅长的养女、沉长宁的妹妹,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交易了,懂了吗。”
    青栩:“……”
    说真的,她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没想到家里的关系在他面前这么好用,而且更让她想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不去直接拉拢她的父兄,而要在明显不喜欢他的她身上卖人情呢?他就不怕她反手忘恩负义……
    一张放大的俊脸出现在青栩眼前,那双丹凤眼似挑非挑,威严中带着惑人的神韵,贺鱼渊是真的好奇:“又在瞎想什么。”
    “我——”青栩缓缓开口,然后蓦地睁大了眼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按下了慢放键,青栩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刻——子弹穿过玻璃,从她眼前划过的这几秒钟。
    银色的,好像无视阳光的一束美丽流星,碧蓝反光的玻璃在它身后炸裂开,雾蒙蒙一片渐渐变成它莹莹亮起的小尾巴,无与伦比的美丽,也是绝无仅有的危险。
    那确实是、一颗飞速射进来的子弹吧……
    贺鱼渊反应迅速的按下开关,拉着她躲到墙后。
    窗帘自动落地,隔绝了外面的视线,他等了十几秒,从缝隙里观察对面的高楼。
    青栩也颤着双手撩开了一角,她一眼就看见了楼顶的那个黑衣人,那是一个年轻的极富张力的少年,嚣张的单脚踩在女儿墙上,慢条斯理的拆卸着狙击枪配件,似乎只是在脱去一件普通外套般悠然,他倏然抬起头,好像发现了她的视线,紧接着就隐没在了墙后,不见踪影。
    这是在国内吧,是在法制健全的现代社会吧,青栩耳边隐约还有子弹割裂空气的翁长蜂鸣声,她呆滞迟缓的转过头,光滑的大理石瓷砖上,那个无辜而且价值不菲的玉雕摆件已经碎的看不出原型。
    刚才两个人距离那么近,如果子弹偏了一寸……
    “喂,你没受伤吧。”贺鱼渊轻拍她的面颊。
    青栩手心沁出后怕的冷汗,她同样用两手拍向自己的脸,不过力道极大,红唇被挤得嘟起,同时也让她停止了耳鸣。
    可她依旧忘不了刚才刺激的画面,不得不把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男人的帅脸上,又想哭又想笑:“我还想问……你没犯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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