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松了一口气,笑说道:“二爷许久没回家,快回家跟嫂子说话吧。”
    “好,待你启程时,我再来送你。”贾琏说着话,就又向外去,到了宁荣大街上,就见林之孝来说:“二爷,你领回来的那人不叫老爷碰碧莲姨娘呢,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只说叫你将人领走。”
    “百事孝为先,这事我可做不得。”贾琏又向西边去,路过胡竞枝家黑油大门,就问:“胡竞枝如今做什么呢?”
    林 之孝说道:“他赶上好时候了,恰江西几十位老爷丢了官,他就向江西补缺,如今也是一方父母官了。据说,他还悄悄地向紫檀堡送了银子,叫二老爷、二太太给他 儿子请先生读书呢。说到二老爷、二太太,二爷知道么?宝二爷在茜香国出息了,据说年前茜香国女国王生下的女儿,是宝二爷的。”
    贾 琏忍不住咳嗽一声,见林之孝神色不似玩笑,暗道难怪黛玉要向茜香国去,进了家门,也不向旁处去,就回了大跨院向后楼去,到了后楼前,望见源哥儿迈着小腿进 了后楼,就随着他进去,待一进去,不禁火冒三丈,只见源哥儿坐在他椅子上,各处摆着放着的,都是小孩子的玩物。
    “舅爹,你在外头是怎么打仗的?”源哥儿问。
    贾琏紧紧地皱着眉头,按捺住怒火,说道:“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打什么仗?”
    源哥儿蹙眉说道:“那你在外头几年做什么?”
    贾琏心道若是告诉源哥儿前头神武将军、宝郡王、北静王打仗,他在后头赏花弄月,怕会叫源哥儿瞧他不起,于是说道:“用智慧打仗呢。”
    源哥儿不解地哼了一声。
    贾琏不耐烦理会他,就说道:“回你爹娘那边去洗洗睡了吧。”
    “我就在这楼上睡,舅娘害怕,我护着她呢。”
    贾琏闻言一呆,于是踱步向楼上去,果然瞧见他写意风流的水墨帐子换成了绣满蝈蝈蚂蚱的红帐子,他摆在窗边的琴架子上,搁着七八把弹弓。
    “舅爹,什么时候打鸟去?”源哥儿抓了一把弹弓,很是大方地塞在贾琏手上。
    贾琏笑道:“只有你这样的赛潘安拿着弹弓才好看,我这样的,不配拿,别叫人笑话了。”将弹弓塞了回去,又领着源哥儿出来,听说柳湘莲回家,源哥儿这才赶紧地向东跨院去。
    贾琏登时冷下脸来,待要在花棚下坐着,忽然见花棚前桃树枝干上刻着“柳清源到此一游”,登时心疼地拿着袖子磨了磨,恨不得将那几个字抹掉。
    噗嗤一声,许青珩站在花棚前笑了。
    “你是故意的?”贾琏冷声道。
    许青珩摇着头,说道:“我就想瞧一瞧,你跟个孩子斗气,是个什么模样。”
    “你何必呢?”贾琏放弃了这棵桃树,背着手,琢磨着该在后头园子里挑一处屋舍住着。
    许青珩笑道:“谁叫你那样小气?若是大大方方的,谁跟你斗气?快向老祖宗那吃饭去吧。”说着,就拉着贾琏向荣庆堂。
    果然贾母那摆下了洗尘宴席,只除了贾赦、贾琮不在,家里人都坐在饭堂里吃饭。
    大抵是家里又有小孩子无忧无虑地玩笑,于是贾母很是开怀地吃了一碗米饭,饭后漱了口,还埋怨嘴里槽牙松动了。
    贾琏待饭后,与柳湘莲说了一会子话,见源哥儿不理会他爹娘,就随着许青珩向大跨院来,有心要跟柳湘莲交代一句,偏生话说得晦涩,柳湘莲听不明白。
    贾琏只得在许青珩床上睡着,二人久别重逢下,也算得上甜蜜。
    次日一早,贾琏睁开眼睛,洗漱之后出门,见五儿欲言又止,就向门边看去,只瞧见洪二野兽一样蹲在门边。
    “女儿不理你了。”贾琏问,虽洪二不言语,他已经知道自己说对,在他头上拍了一拍,问他:“吃饭了没?”见他立时垂涎三尺,就领着他向房里去吃饭。
    许青珩对贾琏对坐着吃饭,不时瞥一眼蹲在炕上的洪二,既怕他狰狞面目,又怜悯他这样大的人,心智却如孩童一般。待见贾琏吃了饭,要领着洪二老爷同去户部,就忙叫人将源哥儿的点心包了一包,塞给洪二老爷,见洪二老爷天真烂漫地冲她笑,登时哆嗦了一下。
    “走吧。”贾琏说着,就领着洪二老爷向外去,因他不肯与贾琏分开,贾琏就叫人备下了马车,与他同上了一辆马车。
    户部里,黎碧舟已经调到了江南清吏司,许玉玚也已经去江苏做了官。
    贾 琏见黎、许两家的根还扎在江浙一带,不禁为之一叹,为叫洪和隆知道洪二老爷在他手上,又带着洪二老爷四处招摇一通,待从户部离开,就去了许家拜见许老尚 书,等天黑后才回荣国府;次日,又向神机营去见了一回昔日部下,因晚上要轮值,就领着洪二老爷在户部住了一夜,第二日回荣国府时,见探春要带着皇孙远行, 就与许青珩一同送她,瞧见房王妃固执地要随着向南边去,也只能由着她了;待送了探春走不过七八日,见忠顺王府长史来请,就领着洪二老爷向忠顺王府去。
    只见几年不见,忠顺王府破败了许多,贾琏领着洪二老爷进来,叫他蹲在书房门外,就自己进了书房。
    “那人是洪和隆兄弟?”忠顺王爷问着,向门外望了一眼。
    “正是。”贾琏回说道。
    忠顺王爷抿着嘴唇,又问:“皇帝要叫宝郡王留在南边?”
    “是,已经请侧妃收拾行李带着皇孙向南边去了。”
    忠顺王爷笑说道:“只当皇子里要有个露头的,万没想到竟然是皇长孙。不知薛家知道此事,要如何想呢?”
    “有王爷出手,轮不到他们家怎样想。”贾琏笑说道。
    忠顺王爷笑了一笑,就对贾琏说道:“本王可不敢说这大话。”
    贾琏点了点头,上前轻声问:“不知王爷的事,筹谋得怎样?下官费了一番心血,才拖到这地步。”
    “委屈你了。”忠顺王爷说道,就拿了地图来,指着给贾琏看,说道:“如今皇帝的兵马都押在南边,半月后,长安节度作乱时,京营向长安去平乱,你就带着家小,在清虚观等着本王,那边有密道,你随本王向山西去。”
    “不知王爷兵马粮草可充足?”贾琏问道。
    忠顺王爷笑说道:“粮草自然充足,你不知,前几年,只花了些许银子,就从南安王府买来许多粮食呢。”
    贾 琏眼皮子一跳,心道前几年大江南北哪一处不缺粮食,南安王府有粮食不拿出去大大方方地卖,何必贱卖给忠顺王爷?虽疑惑着,但眼前有要紧事要做,就也不做他 想,对忠顺王爷笑说道:“王爷筹谋,那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了。王爷放心,三日后,臣就带着家小向清虚观去。”说着话,就向外去,到了外头,领着洪二老爷就 回了家。
    待进了家门,贾琏先打发洪二老爷去找碧莲,随后面沉如水地进了大跨院,坐在炕上,就对许青珩说道:“收拾些金银细软,三日后,带着老祖宗、源哥儿向清虚观去。”
    许青珩正给源哥儿绣着裤子,听他这样说,就笑说道:“什么事,还要收拾金银细软?”
    “有人出卖了我。”贾琏闭上眼睛。
    许青珩眼皮子一跳,忙说道:“这话从何说起?”
    贾琏冷笑道:“清虚观有密道?哄谁呢,那终了真人的性情,我岂会不知?若是有密道,他早将密道堵上了。”
    许青珩见他虽气,却不慌张,笑说道:“知道了。”也不将这事放在心上。
    贾琏托着腮坐着,见帘子一动,源哥儿一头汗水地进来蹭在许青珩身上,登时又变了脸色。
    “又向哪里野去了?”许青珩拿着帕子给源哥儿擦了汗,又摸他后背上也是汗,就说道:“快去洗一洗。”
    源哥儿答应着就去了。
    贾琏瞧着源哥儿出去时,眉毛已经高高地挑了起来。
    许青珩瞧着他那神色,说道:“又有什么事叫你看不顺眼了?”
    “源哥儿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不知道从来舅妈都不是好东西。”
    “你舅妈叫你吃了大苦头了?”许青珩反问,瞧着贾琏那不忿的神色,登时明白素来霸道的贾琏这会子算是吃醋了,于是有意摆弄手上针线给贾琏看,待源哥儿洗了澡回来,就拉着他手说:“将《出师表》背给你舅爹听听。”
    源哥儿撒娇道:“好容易歇了一会,又背书。”说着,搂着许青珩脖子说起了悄悄话。
    贾琏瞧着他们二人有说有笑,总觉哪里不顺眼,见进来一只哈巴狗,就将哈巴狗抱在怀中摸了一摸,总觉哪里不自在,待源哥儿去迎春那请安,就将狗放了下去。
    “知道我跟狗有什么区别吗?”许青珩含笑问。
    贾琏说道:“狗不会说人话?你比它强?”
    许青珩整理着手上丝线,笑说道:“狗不会搂着你,我会。”
    贾琏嗤笑一声,起身就向外去,见许青珩忽然起身搂住他的腰,随口说了一句:“又发疯了。”
    “松了一口气吧,有几年没人抱着你了吧?”许青珩笑嘻嘻地说道。
    贾琏由着她紧紧地搂着,心里莫名地就觉熨帖,嘴上说道:“谁说没有?常跟蟠儿、北静王搂搂抱抱的呢。”
    “蟠儿就罢了,北静王?”许青珩眼珠子一眯,笑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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