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福的脑袋上也扎着一根锁链,倒钩如一只巴掌大的蜘蛛卡在他的额前,将他的脑袋拖拽得微微后仰,只见奚福双眼微闭,像是晕厥了过去,却是对王尧进入牢房毫不知晓。
    “这……这特么……”王尧看着这一幕,只感觉一团火在胸中熊熊燃起,他只想立刻冲上前去,将那些森冷的锁链一根根从奚福身上拔除干净。
    “不要冲动!这些东西在替奚福续着命呢!”仙姑见王尧情绪不对,急忙按住王尧肩膀在一边小声提醒他。
    “我……我想和他说几句话。”王尧清醒过来,擦了一把眼泪,转头对仙姑道。仙姑点点头,转身推开门,和门外的莫广目交代了一声。
    紧接着王尧只听奚福喉头处“哗楞”一声响,扎进奚福咽喉的锁链尖端倒钩猛地松开,旋即收拢作一处,然后整条锁链“哗楞楞”地从奚福喉头褪了出去。
    “呃……吼……吼……吼……”奚福那破了一个大洞,血肉模糊的喉头很快就激烈地抽动起来,一时间仿佛整个人都在艰难喘息着,他一双眼睛也缓缓地睁开了。
    “臭……臭小子……你……你咋……”
    奚福一眼就看见了面前正流着泪望向自己的王尧,他眼睛愕然睁大,话语声古怪至极,像是有两个人同时在说话,却是因为他的声音从嘴巴、喉头两处孔洞里一齐冒将出来。
    “奚大嘴巴,你别说话,快……快把这肉吃了,先特么把命续上,劳资再想办法救你出去。”王尧一个箭步蹿了上去,从乾坤里掏出那青布包裹,忙不迭地打开来,把里面的怪肉往奚福嘴里塞去。
    他原本还打算把这怪肉还给敖广,可眼见自己师父性命不保,与敖广的恩怨纠葛就只能往后摆一摆了。
    “龙肉?”
    “龙……龙肉……?”
    仙姑与奚福一先一后发出了两声惊呼。
    “臭小子,你……唔……你哪来的?快……唔……快拿开……别……别特么浪费了……”奚福摇头摆脑,坚决不吃怪肉。
    “这个我试过,几小口就升了一级,你在元婴已经呆了许久,吃了这个不就可以进阶化神了?管他什么龙肉蛇肉,能救命就是好肉,你赶紧吃啊!”王尧急切地道。
    “傻孩子,劳资不吃没来历的东西,你先和我说说这龙肉哪来的?”奚福摇头道。
    “先升了级再说啊,你看,我把仙姑都请来了,咱们首先保证你出去以后不会死,我已经请仙姑替你办了保外就医,只要出了这天牢,你不就可以吸灵续命了?”王尧焦急地劝道。
    “你这傻孩子,还和我拗上了?先说清楚这龙肉哪来的?不说清楚,劳资说不吃就不吃。”奚福吊在那里却是不急不缓地笑道,扎着倒钩的脸庞在黑暗中,笑容显得怪异而狰狞。
    “是敖广给他的。”仙姑在一边突然道。
    “敖广?那条老龙?怪不得,看来你这孩子在仙界混出了点门道嘛,那敖广都舍得割族人的肉来送你?”奚福喘息着笑道。
    “这应该是他自己的肉,寻常小龙,哪里能三两口就让已经筑基的仙人升上1级。”仙姑却是已经完全猜出了肉的来历。
    “自己的肉?”奚福愕然,王尧也愣住了,他忽地想起青禾曾经告诉他,奚福送来肉时脸色难看得紧,莫非是……莫非是他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而是从身上割了这么老大一块肉下来,受伤了?
    “臭小子,这是你的造化,劳资怎么能吃啊?”奚福缓缓转头看向王尧,眼中一片怜爱,嘴里喃喃地道。
    “可是,你不吃……你不吃就会……你知道冥界可是有鬼巴不得你下去,憋着坏要对付你呢。”王尧眼里又流出了泪来。敖广自己身上的肉,别说不方便给奚福吃,他自己也吃不下去呀。
    可他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奚福死去,一时间心里矛盾至极,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五官王是吧?你和他打过了交道?”奚福嘴角现出了一丝坏笑。
    “小王已经解开了月老界面板的冥界界面,他帮助冥界抵抗尸气症大劫,如今在冥界的名头大得很呢,不仅五官王,十殿阎王都被他治理的服服帖帖。”仙姑道。
    “哟呵,看来劳资不如你嘛?很好,太好了!哈哈哈哈,好得紧,再好不过了……”奚福闻言一阵错愕之后,紧接着哈哈大笑,脸上表情欣慰至极。
    “而且他刚刚在妖界调查清楚了尸气症大劫的原因,天庭特意将他的境界提升到了筑基境,并且提拔他当了股长,如今他可是天庭最年轻的股级干部呢。”仙姑接着一字一句地道。
    “好好好,不错不错不错,总算劳资没看错人,也是,劳资在这种事上啥时候犯过错?哈哈哈哈……”听着仙姑的介绍,奚福表情越发舒畅,一边哈哈大笑,一边看着王尧不住点头。
    “说吧,劳资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特意跑来天牢看劳资,定是有许多问题要问,赶紧问吧。”奚福笑声止歇,看向了王尧。
    “我……我就是给你送肉来的,只要你活着,以后有的是机会问你问题,你还是吃了这肉,赶紧把命保住吧!”王尧急忙又把肉送了上去。
    “你这臭小子,没用的。”奚福微笑着摇了摇头。“劳资命在顷刻,既便是大罗仙丹也救不活了,吃了这肉不过是浪费而已。”
    “你说什么?”王尧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不过你也不要担心,既然你对冥界已经有所了解,自然应该知道,轮回本是天道,想我奚福纵横六界千年,如何会被区区几个鬼蜮便拿捏住了?你对劳资也该有点信心才是。”
    奚福低沉的话语里却是有着无法掩饰的豪迈之情。
    “可……不是说你如今仙灵力被镇,只要仙体不崩溃,就不会死吗?”王尧兀自不相信奚福说他自己将死的话语。
    “我这喉头不是解开了吗?我的仙体已经在崩溃边缘,这一点仙灵力就足够送我去冥界了。”奚福微微一笑。“其实也很好,劳资在这里也呆腻了,正琢磨着换个地方呢,刚好你来帮了我个大忙。”
    “不是……你赶紧吃肉啊,吃了不就可以……”王尧还在挣扎。
    “来不及了,臭小子,这样不挺好吗?劳资做人是人杰,成仙是豪仙,做鬼自然也是鬼雄,只要还在这六界厮混,到哪里还不都是一样?你就莫要纠结了。”奚福微笑劝道。
    “仙姑,他……他不吃……他……怎么办啊……?”王尧只觉得哪里出了问题,不对,太不对了!绝对哪里有问题,自己明明可以救奚福的,怎么会这样?怎么特么竟变成自己跑来给奚福送终了?
    “老奚说得不错,他既便现在吃了肉,把自己提升到了化神期,出去了还得经历天劫,他如今仙体已经崩坏,哪里能渡得了劫?不用等到吸灵,他就会因为仙体崩溃而亡。”仙姑也在一边劝道。
    “你……你骗我!你之前根本就没提到天劫的事情,你……你骗我!你……”王尧指着仙姑厉声怒吼。
    “我……我毕竟之前也是听天帝介绍,哪里知道老奚仙体已经到了这种程度?我也不知道啊。”仙姑黯然解释。
    “臭小子,万事随缘,生死由己,岂能责怪他人?你着相了!”奚福脸色一肃瞪向王尧。“你在战场上被敌人杀了,你能责怪敌人杀你?那你杀敌是不是也错了?”
    “每个人都得对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对自己负责,特别是生死大事,如何能去责怪别人?别人又如何能对你负得了责任?”
    “这一点你一定要牢记,劳资最看不得的,就是自己出了事,却在那里怨天怨地,偏偏就是不怨自己脑子笨、没本事。”
    “就好比你那手中的月老界面板,身上的月老系统,你有没想过,一旦离了那两样?你又该怎么办?”奚福说着话,目光灼灼地看向王尧。
    “劳资这辈子吃得最大的亏,就是过于依赖那两样,为什么到了元婴期就再难寸进?还不是当初月老系统玩得太溜,丢开就不习惯了嘛,可是天庭搀扶你成了仙、入了筑基,结了金丹,成就元婴。”
    “却再不能帮着你进入化神,到最后还是得靠自己,可你一旦依赖成了习惯,靠自己的时候就特么左右不得意,与其到最后愧悔无比,还不如早早就坚定那只靠自己的心思。”
    王尧木木地看着奚福,只觉他的话大有深意,一时间心潮起伏,无数个念头纷至沓来,竟傻傻地听得愣住了。
    “我知道你要问我的,八成还是离不开那月老系统的使用与操控,但劳资大限已到,也来不及一一与你细说了,而且随着境界提升,你面临的问题只会越来越多,劳资也不可能一直守在你身边。”
    “所以臭小子!凡事要多问问自己,多动动脑筋,真有修炼方面的难题,这位仙姑就是一位难得的好老师,臭小子,能够把月老系统传承给你,如今看来,倒是劳资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了。”
    奚福说到这里,仿佛整张脸上都透出了光来。
    “你很好,劳资欣慰得紧,臭小子,你给劳资千万记住,凡是劳资做过的事,留下的因果,你完全不用去介意,一切只凭本心,劳资相信你的判断。记住,你必须得对自己负责,求人不如求己。”
    “本事大了,就多做点事,本事小,就少做点。别特么犯傻,也别特么逞英雄,要知道这六界,就属特么英雄死得最快,孩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劳资我去了啊……”
    奚福说着话,身上一点一点光芒缓缓绽放,就像是浩瀚宇宙中,一颗突然燃起一片片灯火的星球。
    “奚大嘴巴!奚大嘴巴!你特么别……”王尧见奚福的面孔被光芒遮掩,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陌生,禁不住急得大叫起来。
    然而,奚福再没有回应王尧的呼唤,他的身体骤然间光芒大放,把整个牢房照耀得恍若白昼,却又好似一个用到了尽头的灯泡,闪亮了没有几秒便紧接着黯淡了下去。
    众目睽睽之下,奚福的身体就那样凭空消失,王尧只见牢房里一条条锁链“哗楞楞”地垂落下去,相互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出了什么事!”背后门外响起两声惊呼,莫广目、招财与青禾一起冲了进来。
    “仙姑大人,你们把奚福弄哪去了?”莫广目一见空荡荡的牢房,立时焦急地问向仙姑。
    “别紧张,小媳妇去了冥界,你没见地上的皮囊碎片?”招财耸了耸鼻子,对莫广目道。
    “他……他死了?”莫广目瞅了瞅依旧挂在牢房锁链上面的零星衣服碎片以及牢房里满地的奚福仙体碎片,兀自不敢相信。
    “这小媳妇,倒是真的很疼你啊!”招财没有再理会莫广目,而是扭过头来看着王尧认真地道。
    王尧此刻脑海中一片空白,他连哭泣都忘了,奚福给他的感觉很复杂,已经不能简单的用难过、伤心可以解释,他给王尧制造了无数的麻烦,又为王尧提供了无尽的可能。
    他可以拍拍屁股,把一个烂摊子般的月老系统丢给王尧不管不顾,也可以为了王尧拿到一万功德,就甘心情愿进入天牢,受这无数锁链穿身的痛苦。
    他像一个导师,又像一个专门捣乱的损友,他像一对毫没良心,不负责任的爹娘,又像那可以为了孩子牺牲一切的慈祥的父母。
    不过,奚福再像什么都不重要了,他死了,他已经永远地抛下了王尧,无论王尧怎么想念他、依赖他、怨怪他、咒骂他,都没用了。
    王尧颓然坐倒在地,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是的,他万万没料到会是这样,他一门心思要来救奚福的性命,没想到却跑来亲眼目睹了奚福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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