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白钰担任暨南申长的提名,京都各方均没有反对意见——岳老为首的保守系经过暨南反洗钱一役已被打残了,非但元气大伤内部也四分五裂。本来嘛就依靠共同利益把各路人马纠集到一起,现在没盼头了还有必要继续玩下去?
    然而出乎意料,正务院副理苏若彤居然提名于煜!
    按约定俗成规矩,排名靠后且不分管人社部的局委员除非被征求意见,否则不会主动提名申长候选人,但苏若彤是特例,她在正务院的强势地位以及在俞晓宇心目中的地位决定了可以这么做。
    事实上也没哪条规定不可以这么做。
    鲁啸路在俞晓宇面前推荐白钰,实质已经暗示俞晓宇的态度,聪慧如苏若彤为何还顶着干呢?
    其实在黄海系、方晟系内部始终存在着“嫡长之争”,当年何超对于煜明显偏爱并非个案。
    但也不完全与“嫡长之争”有关,这当中也掺夹了个人感情因素。朱正阳、严华杰、范晓灵等老黄海,都曾经抱过亲过白钰,有股发自内心的喜爱;之后何超、明月、苏若彤等,则因为方晟与于煜相处时间多表现得更亲密而受到微妙影响。
    此外明月、苏若彤受于道明关照较多,私人情谊颇深,在于道明自知不久离世前也曾暗示对小贝“多多关照”,故而——
    明月也好几次关键时刻出手帮过白钰,那是看在方晟面子,倘若白钰与于煜二选一时,还是站在于煜这边。
    之前隐而不发、和平共处,是因为白钰、于煜同在第一方阵打的是集团战,战友多多益善。
    而今淘汰出局者越来越多,留在第一方阵的越来越少,而暨南申长位置绝对属于桥头堡的战略要害!
    此时第一方阵里的陆锴、岑哲奕以及其他钟组部培养梯队人才,还没哪个达到正申级,谁抢先一步谁就成为第一方阵领军人物,前程不可限量。
    而且暨南申长不同于内地中原地区、东北地区、西北地区那些省份,其份量有机会提拔申委书计后再接再厉晋升局委员!
    ——这也是保守系内部施压詹印同意拿掉詹小天的原因,第一他没把守把好南大门,继续赖着毫无作用;第二他仕途有天花板,与其占着位子还不如主动腾出来争取京都高层好感,以便在其它方面获取利益;第三故意引发黄海系内部纷争。
    重要至此,难怪苏若彤明知俞晓宇倾向性也要出面硬顶,况且她知道俞晓宇不会“龙颜大怒”,因为白钰作为提名者,在俞晓宇而言并不是不可改变,如果换成于煜也会“欣然同意”。
    随着范晓灵退出,俞晓宇作为一把手不便轻易发表意见,局委员里苏若彤明挺、明月暗中支持于煜;另一方贾复恩态度毫不含糊,居思危也倾向白钰,双方僵持不下。
    而钟组部长许天波巴不得黄海系内部先打起来,最好两败俱伤或白钰、于煜出于兄弟情谊双双退出竞争,那么申长花落谁家就有了想象空间,钟组部长便能发挥更大的作用、更多的话语权。
    暨南申长人选问题拖了一个多月,本来应该在两.会前到位正好把“代”字去掉,如此一来似漫漫无期了。
    黄海系元老都在暗中奔走,严华杰、肖翔、楚中林、房朝阳……甚至有人建议请爱妮娅或徐璃出山。
    三月下旬的周末,有人打电话给时任临海申委常.委、省城诗委书计于煜,请他立即到靠近机场的五星酒店谈话。
    哪个这么大口气,敢在于煜的地盘提这种要求?
    因为她是范晓灵。
    于煜当即中断正在参加的活动,由特勤人员、保镖护送下直奔酒店。途中他也在琢磨:
    形势自然一目了然,但到目前为止所有工作都在水下,无论京都传统家族还是黄海系、方晟系没人与自己联系,也没任何说客到访。
    说明一点,白钰没做小动作,与自己一样坦然面对事态发展。这也是之前兄弟间不可言说的默契,即公平公正地良性竞争。
    现在范晓灵来了,会有怎样的变化?她代表她自己,还是黄海系、方晟系?于煜默默思考了一路。
    来到酒店,范晓灵独自坐在总统套房会客室,目光依旧睿智大气,气质依旧洒脱率直,笑容依旧爽朗明亮。
    “于书计的确很敬业呀,周末还参加企业家联谊活动,看样子今年省城大投资又有着落了。”
    范晓灵边与于煜握手边笑着说。
    于煜解释道:“临近清明,很多海外企业家、成功人士回来祭祖,我们想通过难得机会多接触多了解,增进友情促进后期合作。范阿姨来了更是大事,明天起我全程陪您走走看看,特别润泽珑方街,还有海边的方偈石……”
    与其他领导干部称呼“范首长”或“范老”不同,于煜叫她“范阿姨”语气很自然,从小到大都这么叫的。
    但范晓灵不能再叫他“小贝”了,毕竟人到中年的申级领导,这么称呼有点不严肃。
    “哈哈哈哈,不必了不必了,”范晓灵摆摆手道,“你们事多,不象我退下来游手好闲,前呼后拥影响不好,大伙儿都拘束……”
    寒暄了天气、锻炼、孩子等话题后,范晓灵随即切入正题,“关于暨南申长提名人选,于书计应该有所耳闻吧?”
    于煜微微笑道:“听说了,不过我没主动报名啊,事先也不清楚被列入提名人选的事儿,完全……完全蒙在鼓里。”
    意思是苏若彤提名前没与他沟通,这也符合她的一贯风格。
    “你是什么想法?”范晓灵笼而统之问道。
    于煜略加思索,道:“如果在范阿姨面前说不计较个人得失、服从组.织安排,好像有点虚伪,但我其实真的这么想。三爷临终前教导过我,该争的要争,所以这个时候我不能退却,否则会让关心爱护我的长辈们失望;我又不愿为了争而争,伤了兄弟感情,所以……所以无论什么结果我都会坦然面对,范阿姨。”
    范晓灵轻轻颌首:“看得出于书计是由衷之言,与我想的差不多。那么我再问一个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被任命为临海申委书计,你会选择哪个人当申长?纯粹从经济发展角度出发,人选不拘于现任现职,哪怕局委员、正务院副理都可以,只是理论探讨,不具丝毫现实意义。”
    “这个嘛……”
    于煜倒被如此刁钻古怪的问题难住了,沉吟半晌道,“论对沿海省份情况熟悉和微电子及轻工业研究程度,首推岑哲奕;论金融领域专业水平和大局观,白钰堪当此任;不拘于现任现职的话,苏若彤苏副理开拓型思路无出左右,嗯,我就不当面夸奖范阿姨了,实际上您在上高打下的雄厚经济基础至今仍发挥深远影响。”
    范晓灵指指他笑道:“好你个于书计,说不夸还是猛夸,夸得我心里甜滋滋的。”
    两人皆大笑。
    “提起上高,我的所有正绩都离不开方书计……”
    范晓灵停顿片刻,“知道吗,同样的问题我昨天在勋城问过白钰,你猜他怎么回答?”
    “噢,范阿姨从南边过来的!”
    于煜心里打了个突儿,定定神道,“暨南人才辈出,象吴晓台、梅芳容、楼遥等都很厉害的。”
    范晓灵竖起大拇指道:“到底亲兄弟心意相通,省内范围白钰就说的这三位;省外一口气说了六位,都是通榆以前的干部包括缪文军。”
    “那倒是,尤其齐晓晓、尹冬梅、秦思嘉等女干部,个顶个地强。”于煜没好意思提夏艳阳。
    “确实如此,不过,”范晓灵若有所思道,“你潜意识里觉得白钰会成为优秀的申长,白钰潜意识里拥有一把好牌——不是说他觉得你不行,而是优先次序问题,如果单纯从申长工作职责考虑的话。是不是这样?”
    于煜心头重震,良久道:“范阿姨指出了症结所在……在工作能力、事务处理技巧等方面,我不如白钰,这是事实。但到申长、申委书计乃至更高层面,能力水平都不是上与不上的决定因素,爸爸的经历已经充分证明这一点。”
    范晓灵叹息道:“方书计的遭遇是所有人都不愿见到的悲剧,所以,作为我们,你们,更要努力避免阻止悲剧重演,让优秀者竭尽所能,让勇敢者积极探索,因为国家利益始终高于一切。”
    “……是,国家利益……”于煜缓缓点头同意。
    范晓灵道:“二十多年前,方书计在两个人面前吐露过对兄弟阋墙的担忧,并非单指斗得头破血流,以你俩的感情肯定不会;方书计忧虑的是,无论京都传统家族微妙情结,还是派系内部此消彼涨,或者个人情感情绪等左右,都是将你们身不由己裹挟其中……”
    于煜苦笑:“有点身不由己的味道,其实我在临海好好的,何必跑到暨南?”
    “当年方书计托附这两个人一定要在某个时刻出面调解,一是朱正阳,已经去世;另一个是我!”
    范晓灵道,“我不会出手强摁,摁了谁都不服气,我先找白钰,再找你,我不谈人情世故,只摆事实讲道理,你俩听了觉得能接受就接受,不接受可以据理反驳,于书计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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