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对我半夜突如其来因为梦境而片刻的清醒习以为常,瑞并没有什么应变的举动,只是慢慢的转过身来抱住我,让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燃到一半的香烟在夜色中忽明忽暗,他的声音在团团的烟雾里茫然而疲惫,意外的脆弱,“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让这一切结束!”
    我有点难过,漫长的岁月形成了可怕的惯性,又因为时光的洪流太过于汹涌,以至于连主导者都没有了能力去阻止。
    阶段性的把猎魔人聚集到一起,便于集中消灭,又可以报宿仇,于公于私,都是非常省力而方便的事情。
    那始作俑者又为什么在这场重复的华丽大戏就要再一次上演的前夜,这样的黯然神伤?
    “明天早晨,你又会什么都不记得!”瑞的声音带了丝淡淡的怨恨,“继续过你那与网络游戏为伴,醉生梦死的生活,不记得你爱过谁,恨过谁!”
    “这不是你要的吗?”我不明白他的怨恨所谓何来,要说最有资格怨恨的,那也该是我才对,毕竟我才是那个被操控被左右的吧!
    瑞松开我,握住我的双肩,一臂之遥,他的眼神狂乱而阴鸷,忽地低下头粗暴的吻住我,近乎撕咬的啃着我的嘴唇,双手急切的抚过我的身体。
    像往常一样,我放任自己沉沦,并不动弹,静静的等待他停下来,我知道他一定会停下来,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实在太多太多,我不清楚瑞是透过我在看着他的哥哥菲尔吉斯的灵魂质,还是因为菲尔吉斯的存在让他内心排斥染指神圣的哥哥所爱的人。
    我一直为此而疑惑,却也一直懦弱的不敢问出口,问了,又能怎样,一切都不会改变,徒惹不快而已。
    瑞的手渐渐往下,再往下,他应该会停下来了,我内心极力的说服自己,伴随着急速的呼吸,一切陷于迷乱。
    他没有停下来,最终,停下来的是我,因为瑞在喘息中问了一句话。
    他说:“洛笛,你此刻究竟爱的是奥南还是我?”
    我一怔,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我已经把瑞反压在阳台一侧的墙上。
    把手从他的衬衣里抽出来,他刚才叫我洛笛?
    “你是你,洛笛是洛笛。”言犹在耳,但是他刚才却叫我洛笛,那句你爱的人是我还是奥南,问得也是洛笛,不是我,不是连穹。
    瑞和菲尔吉斯,还是转世的奥南,在意的人都只是洛笛,那个千年前,流星一般划过天际,灿烂耀眼的洛笛。
    那我呢?我的存在又是为了什么?
    霎时间,只觉得一股怒意涌上心头,无数的咒术闪过脑海,清晰得不需要丝毫回忆就能吟诵出来。
    周遭的气流疯狂的涌动,扭曲的时空中,眼前渐渐模糊,瑞半陷入异空间的边缘,却只是无奈的看着我:“你记得的不是吗?只要你想,你随时都记得的,那些千年前的咒语,但是你为什么一直不离开,你明明有离开的能力?”
    月光在扭曲的时空波动中彷佛一张狰狞的脸,我仰头看向瑞,我们的神情同样困惑,茫然中我只记得向他伸出手,他抓住我的手,一切复归于平常,依旧星光耀眼月色黯淡。
    “去睡吧,明天醒来,你就什么也不记得了。”瑞温柔的摸摸我的头发。
    强烈疲倦感拥上来,我冲他点点头,走回去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瑞,手中的烟早已燃尽,他却依旧沉默的盯着熄灭的烟头。
    那一点的星星之火,终究没有在风中轰轰烈烈的泛滥成灾,只是悄声无息的在这沉寂的夜,归于黯淡。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睡着前有非常非常深的不忍心。
    为了瑞,还是为了我的感情,还是为了明天注定要再一次走向死亡的奥南,又或者是早已不存于世却比我们更早解脱了的菲尔吉斯?
    我找不到答案,只是在沉沉的梦中,轻轻的呼唤,呼唤洛笛“这一切,到底够了没有?”
    梦中俊美的向太阳一样耀眼的青年缓缓走到我的面前,却是满脸忧伤,“我只是觉得不甘心罢了。”
    我望着忧伤的洛笛,觉得不可思议,“你有什么好不甘心,惊天绝艳的容貌,举世无双的能力,没有谁逃得过你的魅力?甚至不需要靠美色去倾国倾城,只要你愿意,整个世界都必须臣服在你高强的法术下,你怎么还能摆出这张全世界都亏欠你的脸来?”
    “那你呢,你不是跟我有同样的能力,为什么压制住自己不使用,为什么一幅听天由命的任由摆布?”洛笛讥讽的看着我。
    “能力?”我有点迷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梦中的一切荒谬而混乱,“不,不,不,这是属于你的能力,不是我的。是你亲手封印住自己的能力的,我怎么可能可以使用?”意识越加混乱,我似乎,曾经不只一次的用到过这些能力,这是怎么回事?
    洛笛并不理睬我的混乱,他正陷在自己的思绪里自言自语,“我只是想让奥南可以记住我罢了,我不甘心我对他的爱永远没有回应,所以我一手策划了这一切,菲尔吉斯杀了我后,奥南一定会为了报仇而追杀菲尔吉斯,他有这个能力杀死菲尔吉斯,然后记恨的血族会追杀奥南报仇,”他淡漠的冷笑,“我比谁都了解血族记仇的本性,他们一直不忘记我父亲的过错,也一定会记得杀死未来族长的奥南,奥南不像我有一半的血族血统,会让他们犹豫。血族的生命恒久不灭,必定会以彻底消灭奥南为目标,但奥南身上有神的祝福在,是无法被消灭的,这些血族并不知道。
    我听得不寒而栗,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对瑞始终恨不起来,而是这一切的一切所有过错的源头,根本就不在瑞。
    洛笛的身影有点模糊,隐隐约约的,我听到他哭泣一般的低喃:“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我这样爱他,为了他什么都可以去做,却始终越不过他心中所谓的正邪的界限,既然我完全的感情得不到同等的回报,那我宁可将这份感情彻底的遗忘。只是我要他记得我,生生世世的记得我,哪怕我已不存在这个世界,这样才公平。”
    我无语的看着洛笛,不知道该对这种可怕的个性下什么评论。
    “我做错了吗?”淡淡的光影中洛笛俊美的脸上出现困惑,“为什么我竟然会爱上了别人?那是菲尔吉斯的灵魂质的副作用?”他看着我的眼神有着孩子气的求教。
    “我怎么知道?”狠狠的瞪着这个传说中千年里最美丽最聪明的男人,“自己的烂摊子自己去收拾,我很累了,不要再躲在我的潜意识里,你从来就不曾消失过,不是吗?”
    梦中的洛笛化成光晕,快要消失前留下了一个不太可靠的保证,“我会想办法解决的,那么久的时间,转世了无数次的奥南早已不是原本的他,过了千年的我,也早已不是原来的我了。”彷佛想通了什么,光晕渐渐明亮,最后轻声的丢下一句话,“这千年一直陪伴着我的……”
    “是瑞。”我微笑的接着说完,继续陷入黑甜的,没有梦的睡眠,真正安稳的睡眠。
    夜,还有很长的时间,明天是某人并不愿意面对又不得不面对的一天。
    但洛笛,或者说我,有了一个决定,所以在瑞后半夜继续失眠时,我睡得不错。
    ☆、番外二
    那束半空中飞来的偷袭虹光我不是没有看见,只是这一再纷乱上演的喊杀声是这样的嘈杂,相同的循环上演的场景像每天早晨必然会升起的太阳一般令我厌恶,虽然这些都是我一手策划的。
    穹依旧无辜的站在一边,我小心的不让战火波及到他,如同往常一样,他在一觉睡醒后还是什么都不记得,海妖的催眠术虽然不时会出些差错,但总得来说,还是非常可靠的。
    吉赛亚第一次把穹从一个神秘的东方国度带回来时,我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害死哥哥的间接元凶。那时我的心中充满了不平,凭什么我优秀完美的哥哥在这世间永远的消失了,而他可以逍遥自在没有任何负担的过他的人类生活。为什么我必须承受失去兄弟的痛苦,担负血族未来的沉重压力,而这个把我的生活破坏的一干二净的元凶,却可以安然的待在这儿,而且,我必须好好的照看他,因为这是哥哥的心愿。
    我不想违背哥哥唯一让我作出的承诺,因为在哥哥的生前,我从小到大,他承诺过我无数的事情,没有一样是没为我办成的,而他却什么都没有要求过我。哥哥总是这样,安静的注意到周遭所有的需求,默默的照看好大家,却从来不提他自己需要什么,他把自己的愿望压缩在他永远的微笑里,眼里心底,在意的总是他的族人亲人朋友,还有他爱的洛迪。他是完美的族长,母亲最值得骄傲的儿子,我最崇敬爱戴的兄长,狼人一族最可靠的盟友,甚至我固执的认为,他是这个世上最爱洛笛的一个。
    但是这些洛迪都不知道,他像个偏执狂一样爱着我族的敌人,那个令人憎恨的奥南公爵,族人都不喜欢洛笛,不只是因为他体内流着背叛者的血液,也因为他的母亲,那个下贱的人类蛊惑者,她的存在让血族的精英损失大半,元气大伤。科克长老在见到洛迪时曾毫不讳言洛迪是个法术界难得一见的奇才,但出于血统的原因,他同样的不喜欢洛笛。
    我的童年是在花精灵的国度度过的,那是一片充满花香的祥和天地,放眼望去,尽是娇柔的缤纷色彩,蓝天绿地姹紫嫣红,唯独缺少了一种叫作黑的色彩。花精灵女王,也就是我的外婆曾经说过,黑色是一种不祥的色彩,黑玫瑰盛开时,百花凋谢,万艳同悲,会有天大的祸事发生。所以我在偶尔回到血族探望母亲哥哥和族人时,见到那个裹着黑斗篷的洛笛,总是出于本能的厌恶,我想大概就是我和族人们不加掩饰的仇视洛笛,哥哥才会顾虑到我们的心情,始终没有说他一直喜欢洛笛。
    即使哥哥把他所有的生命元用于让洛笛重生,我们都没有发现他的心情,只是认为他在尽他一族之长照看好所有族人的责任,而洛笛,尽管我们都不想承认,他毕竟有一半的血族血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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