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经》第一章,云: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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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雨淅淅沥沥,
    纪府之中,肃然无声,仆从们垂头不语,整个纪府的气氛,格外的压抑。
    作为纪府当家人的纪历,在入夜时分,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阖府皆悲。
    花圃之中,立着一件棺椁,棺椁前摆放着一张案几,纪历的灵位立于其上。
    姒伯阳站在纪历的灵位前,神色异常平静的看着灵位。
    此刻的他,与周遭的悲凉格格不入,面上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哀色。
    身为亲子,老父去世,姒伯阳脸上竟不显半点哀色,让府中老仆们大感诧异。
    事实上,这倒并非是姒伯阳凉薄,而是三世轮回,两世见证生身之父逝去,他对此早就没了感觉。
    经历的多了,一颗心不说天塌不惊,也修炼的如钢似铁,不会轻易动摇心志。
    何况,炼气之士,修心养性,追逐天道,理性抑制感性,在情感方面,格外的淡薄。
    在姒伯阳看来,人之生死,虽为大恐怖,可大恐怖之后,未尝不是一次新生。轮回之间,生死循环,不失为天道至理。
    纪历在这一世,注定大道难成,就算有姒伯阳亲自点拨,也不见得能有多大成就。不要说长生不死,就是修成无漏都难。
    既然,纪历此世成就有限,长生无望,姒伯阳又何必费心费力,为纪历续命。真要给纪历续命,才是耽误了纪历的前程。
    与其损耗气运,苟延残喘一些时日,还不如就让纪历进入轮回。在轮回中重来一世,以轮回之伟力,为纪历再续长生路。
    “你,放心吧,纪府在我手上,不会败了的。”
    姒伯阳眼睑下垂:“此世,你为我生身之父,对我助益良多。来世之后,我必来度你,还你一个长生仙果,不死不死身。”
    对姒伯阳这等存在而言,一世轮回并非结束。要是他证得先天之妙,莫说一世轮回,就是千百世轮回后,依旧道业不损。
    身登先天,只要姒伯阳有心,就算纪历轮回百世,一样能将纪历的转世身,在茫茫宇宙,亿万万京兆数的生灵中找出来。
    他望着棺椁,若有所感:“因果,因果,因果何来,一念为因,众生结果!”
    姒伯阳与纪历这一段父子亲缘,至此彻底了断。下一世再见之时,就该姒伯阳作为师长,接引纪历跳出红尘苦海。
    就在姒伯阳思绪飘忽不定的时候,老仆人富伯来到姒伯阳身前,低声道:“小爷,大老爷来了,”
    “伯公?”
    姒伯阳一愣,诧异道:“他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富伯声音压得很低,道:“是啊,大老爷本在边界巡视,是家人报信,告知老爷病逝,这才急忙赶回来的。”
    富伯口中的大老爷,就是纪历的嫡亲大伯,按照亲缘关系,姒伯阳是要叫上一声‘伯公’,亦或‘伯祖父’的。
    除了这一层关系外,那位伯公还是有豳氏之主,被称为有豳氏第一强者,距离无漏之身只差一丝火候而已。
    姒伯阳颔首点头,淡淡道:“我这位伯公,回来的好快啊!”
    富伯垂眉低头,神态恭敬,道:“大老爷知道老爷去世,自然无心再巡视边境。”
    “老爷毕竟是大老爷的亲侄,大老爷怎能无动于衷?”
    姒伯阳抬眼,看了富伯一眼,道:“是啊,血浓于水,怎能无动于衷啊!”
    说罢,他闭上眼睛,缓缓道:“富伯,你去将老爷生前,留下的兵符取出来。”
    “兵符,”
    一说兵符,富伯顿时一惊,不安的看了看左右,小声道:“小爷,大老爷来了,您取兵符作甚?”
    兵符,亦称豳符,是纪历留给姒伯阳的,最重要的一件遗物。
    纪历生前,是纪府之主,掌管有豳氏最凶悍的一支强军。这支强军战力极端骇人,号称百战无敌之师。
    有豳氏之所以能占据小青山界西地,一度称雄,这一支强军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
    正是因为有这一支强军在手,纪历才能与自家大伯这位名正言顺的有豳氏之主,一起共治有豳氏,
    而豳符,就是调动这一支强军的信物。
    须知,这强军有着铁律,认符不认主,唯有持豳符者,才能调动这支大军。
    其他不论是谁,哪怕是有豳氏首领当面,无符一样不听宣调。
    由此可见,这豳符的重要性,谁手上有豳符,就能调动那支强军。有此强军在手,只要不是修成无漏之身,余者皆可杀。
    姒伯阳挥了挥手,道:“叫你取你就去取,哪里来的这许多为什么?你去取来,我自有用处。”
    老仆人迟疑片刻,道:“是,是,那,老奴这就去取,”
    “去吧,”
    姒伯阳目送老仆人远去后,目光转而投向棺椁,看着棺椁中纪历的尸身,幽幽道:“你这撒手而去,倒是没了念想。”
    “可是把这家业交到我的手上,却让我凭添了多少因果。也罢,当断则断,这因果该断,就断的干脆利落一些。”
    就在这时,一众老仆纷纷跪地,叫道:“大老爷,”
    姒伯阳转身,看向门外,就见一眉宇凌厉的中年男子,踏步走来。
    不待中年男子走近,姒伯阳已上前去迎,躬身行礼,道:“伯公,您老来了,”
    有豳氏首领纪檀神容冷峻,定定的看着纪历的棺椁,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这个做长辈的,要是再不来,还想什么话。”
    姒伯阳道:“这,伯公忙与公务,日理万机,”
    不待姒伯阳说完,纪檀抬手止住姒伯阳话头,道:“再是忙于公务,再是日理万机,可,这是我亲侄子。”
    “历儿他少年失怙,是我看着他长大的,我看着他长大成人,看着他娶妻生子,没想到啊,没想到,他竟没在了我的前面。”
    姒伯阳轻声道:“人皆有命,是阿父命数已尽,伯公不必介怀。”
    纪檀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道:“真的是,人皆有命吗?”
    看纪檀的神容,再与纪历两相比较,很难相信纪檀与纪历是两代人。
    纪檀精力充沛,炼血三重圆满的他,精气神内敛到极致,看着不似一个儿孙满堂的老者,反倒像是还处于壮年。
    而与纪檀相对的,作为纪檀的侄子,纪历却是已经早生华发,与纪檀站在一起,纪历表现的要比纪檀衰老的多。
    至于原因,很是简单。小青山界人族的修行之法,本就暴裂之极,不成无漏之身,出手次数越多,精气神亏损越重。
    所以说,小青山界之人,要想活得长久,最好是能不出手,就不出手。如若不然,精气神完全耗尽,就是寿终之时。
    这当中的道理,小青山界之人并非不知道,只是有时候,不是他们想不出手,就能不出手的。
    纪檀身为有豳氏之主,自不用在前面打生打死。
    作为有豳氏首领,若是连他都要拼命在前,那有豳氏的境况,又该崩坏到何等地步。
    只是,如此一来,首领纪檀不能经常出手,那身为统兵的纪历,就得次次争先。
    然而,每次出手,都会折损纪历的寿数。
    也就是因为纪历大小战无数,损耗元气太多,到了补无可补的地步。让正值壮年的纪历,精气神远不如纪檀这个亲大伯。
    纪檀意兴阑珊,道:“罢了,就当是命吧!”
    “历儿他少年好强,中年气盛,争强好胜之心,远甚于同辈中人,只是成也争强好胜,败也争强好胜。”
    “只可惜,我有豳氏,少了一员大将,我纪檀,少了一个亲侄子。”
    面对纪檀的感慨,姒伯阳默然无语。
    说实话,纪檀的这番话,对姒伯阳不无感触。可感触再多,姒伯阳仍不会改变原来的主意。
    他可不会与纪檀一般,不惜元气,为有豳氏打生打死,到最后生命耗竭而死。
    姒伯阳虽不会漠视有豳氏,有豳氏倘若有事,他绝不会不管,但量力而行,凡事适度。
    要他像纪历一般,不惜一切的付出,就着实有些为难他了。
    老仆人富伯捧着一卷鹿皮,小心翼翼的近前,道:“小爷,您要的兵符,老奴取来了,”
    “富伯,你先下去吧,”
    姒伯阳伸手接过鹿皮后,捏了捏鹿皮中包裹着的兵符,感受着手中硬实的触感,轻轻点了点头。
    老仆人看了一眼鹿皮,又看了一眼纪檀,心绪纷乱,闷声道:“是,”
    富伯缓缓退下,不过在他退下之前,目光与纪檀交汇,一触即分,其中深意,怕是只有他们自己明白。
    “历儿一生简朴,死后却不能让他再简朴下去。墓葬的礼制,应该启用最高规格。”
    纪檀慢条斯理的走到灵位前,左手接过一旁仆人递来的三柱香,端端正正的插在香炉之上,道:“还有人殉,一定不能少。”
    “我随后调拨三百精壮奴隶,作为人牲,与历儿陪葬,你看如何?”
    姒伯阳道:“伯公一片好意,侄孙在此心领了。只是血祭之事,能省则省,能免则免。”
    “先父一生清简惯了,过高规格的墓葬,非但不能让先父之灵安息九泉,只怕还会让其不安。”
    “不妨留着这些人力、物力,为我有豳氏做更大的事,而不是将之,就这么空耗在一座墓葬上。”
    这一番话,着实振聋发聩,纪檀上下打量了姒伯阳一会儿,惊异道:“好啊,纪历有个好儿子,虎父无犬子。”
    “你有此心,不错,很不错,”
    姒伯阳道:“伯公,您看,”
    说着,姒伯阳就将手中鹿皮卷着的兵符,呈给纪檀。
    纪檀愣了一下,道:“这是什么?”
    姒伯阳不紧不慢,道:“兵符,”
    一听是这个,纪檀手一颤,差点没抓稳鹿皮,急道:“什么,你说什么,兵符?”
    姒伯阳道:“是的,此乃先父所留兵符,侄孙想将之交给伯公,让伯公保管。”
    纪檀皱眉,问道:“让我保管,你可知这兵符象征的意义?”
    姒伯阳淡淡道:“侄孙,知道,正因知道兵符之重,侄孙才不敢保存兵符,兵符乃有豳氏之重器。”
    “重器有失,侄孙万不敢想,会是何等严重的后果。如果说有豳氏,还有谁能让侄孙放心交托,非伯公一人莫属。”
    纪檀道:“让我保管兵符,你应该知道,这兵符的意义。可以说历儿留下的遗泽中,此符是最重要的。”
    “只此一符,多少奇珍异宝,都换不来啊!”
    “你,竟想把这兵符给我,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执掌此符,可与我共治有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你都不贪恋?”
    姒伯阳道:“侄孙年纪尚轻,若掌大权,有害无益,等侄孙成长一些,再来执掌兵符,您看可好?”
    话虽如此,可姒伯阳对有豳氏的兵符,并没有多少不舍,更没想过再将兵符收回。刚才所说的,只是他的托词而已。
    这要是换做一支神兵,能屠戮神魔,姒伯阳还会有些许不舍。
    可这只是一支普通的战兵,精锐固然是精锐,也没精锐到,能与山海界的天兵之师媲美的地步。
    更没有精锐到,姒伯阳
    手里握着这样一支精锐,与纪檀共治有豳氏,对姒伯阳的诱惑力,实在是太低太低了。
    不能说没有,可与之相比,这个兵符可能为他带来的麻烦,一样让姒伯阳避而远之。
    姒伯阳没有这个精力,与纪檀争权夺利,更没有这个时间,处理有豳氏的政务。
    与其为了这点权利,将自己困在有豳氏,不得自由。还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将手中的权利交出去,坐看风云起。
    这些念头,在姒伯阳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姒伯阳道:“伯公,请收下侄孙的这份心意,您要是不收,侄孙还真不知如何处置兵符。”
    “这,”
    捧着兵符,纪檀沉吟半晌。
    纪檀必须要承认,在姒伯阳呈上‘兵符’时,他确确实实是动心了。只要纪檀接过兵符,他就能大权独揽,真正掌控有豳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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