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我做什么?”
    过了很久,佩尼罗普才出声,面容有些克制不住的紧绷。
    利切夫人看着她摇了摇头:“什么都不做。”
    在她有些不解的视线里,这个温柔的女巫出声解释:“只是不要告诉阿莲妲你发现了什么就好。如果我没想错,很快就会有变故发生。”
    她说的含糊不清,佩尼罗普疑惑地看着她,想要追问,就看到对方侧耳听了听,随即身影像溶化在风里一样从指尖开始逐渐消失。
    在完全隐匿之前,利切夫人看着面前这个对她来说还很年轻的小女巫,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就像是剥去了那副温柔自在的面具,露出苍白无力的真实面目。
    “这次我想一个人离开,拜托你了。”
    一阵小小的风打着旋儿刮过地上的落叶,沙沙轻响。
    佩尼罗普呆呆地看了那片残缺的枯黄树叶一会,意识到自己老师的气息在风里越来越近。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木讷的表情有点血色,恢复了一点精神后女人尖细鞋跟的声音刚好也走到了近前。
    是阿莲妲。她不知道去哪里撒气了,精致的袍角蹭的黑乎乎的,溅了几滴细碎的血。
    “休息好了吗?”浑身戾气发泄了一点的她情绪显然稳定了很多,甚至还问候了一句,只是完全不在乎回答就是了,“该去看看那个圣骑士了。我的作品可不是给他的玩具,想想他们可能很亲密就觉得恶心——对了,魔偶那块讯石有消息吗?”她自己的被她生气捏碎了。
    佩尼罗普知道她是满心欢喜准备将塔弥拉的身体送给利切夫人,才觉得被圣骑士碰过很恶心的。心里那种古怪的感觉翻腾起来,佩尼罗普清了清嗓子准备回答。
    喀嚓——
    很轻很轻的声音,像是什么小东西碎成了粉末,这声音在她的储物手镯里,只有储物道具的主人才能听到。她愣了一下,随即面色如常回答:“没有,一切正常。”
    阿莲妲并不怀疑,锋利的鞋跟踩在地上,响亮地转身,“很好。”
    佩尼罗普张了张嘴,又犹豫地咬住,不发一言地跟在她身后,小心地感知了一下储物手镯。
    果然,那块鲜红的小石头已经碎成了一滩细碎的粉末。
    赫尔曼一脚蹬开一片半堵着路的碎石板。原本空荡而完整的长长楼梯已经被他刚才的打斗震碎了大半,还有一面墙都被圣火灼成了黑灰,一撮撮散落在破碎的魔偶肢体上。
    他扭头看了看自己后背,虽然拥有圣火加持,但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还是影响到了一点战斗力,不知道谁做的防止他流血致死的简单包扎已经被撑开了,有细细的血线渗出,但不是很影响活动。
    所幸偷袭战术还是有效的,他直接一击烧穿了魔偶颈部的智慧中枢,让它变成了一个无智能的战斗魔偶,再利用楼梯间不是很宽大的地形牵制它庞大的身躯,最终将它彻底肢解,烧毁核心。
    圣骑士收回双臂包裹的灼白圣火,迅速地离开了这片已经变成危险场合的楼梯。
    他一路向下,来到了最开始他醒来的那个地下小房间,在里面翻找,果然找到了一些有些旧的绷带,将自己的伤口紧紧缠起来止血,顺便给自己上了几个封闭气息的法术隔绝血腥味。
    赫尔曼的动作快而熟练,用牙齿将绷带粗鲁咬断之后他又迅速将沾染了他血迹的东西一把火烧掉。
    收拾自己的同时他思索着对策,决定潜伏在这座教堂旧址的一层,那里被来来往往的黑暗混血们打砸抢烧,早已乱得不成样子,可供躲藏的杂物到处都是。
    因为塔弥拉一定会来,阿莲妲也一定会来。出去乱找不如等在这里,如果是她的女孩先找来,他可以直接带着她逃跑。如果是发现魔偶被破坏的阿莲妲,他也可以试着杀掉她。
    赫尔曼迅速做了决定,从这间阴阴森森的小房间里出来,一溜烟地钻到一层大厅里破碎的神像里。他动作快的像是精瘦的豹,有力的双臂双腿攀附着神像不平的边缘,将自己完整而隐蔽地藏了起来。
    这里能从神像之间堆迭在一起的缝隙里观察到整个大厅,并且能被很好的遮挡起来。观察了一圈他判断这里可行,就快速地念了几个隐匿踪迹的法术,确保自己不会被发现。
    曾经他还是个少年时就参加了远征军,在多少个队伍失散被魔兽追踪的夜里,他就是这样潜伏,一藏就是几天几夜,饿昏了都能抓着树干不让自己从茂密的树冠上掉下去。只是当时的他心里是惶恐和绝望,甚至还会颤抖,而现在的他面孔冷得像冰,脑海心口却都充满了滚烫的战意。
    为他的女孩而战。
    而他的女孩正在埋头赶路,鬼鬼祟祟的。
    正如赫尔曼所猜测的一样,塔弥拉和阿莲妲都决定赶往教堂旧址。她还不知道利切夫人在背后所做的周旋让阿莲妲放心地去换衣服,动作比她慢了很多,因而步履匆匆又小心翼翼。
    好在她身上围着的那块黑布本身就破烂,里面露出的衣角也脏兮兮的,再没有人对她感兴趣,任她在人堆里鱼一样钻行。
    那栋雪白高耸的建筑已经不远了,也许是黑暗生物天性对光明教派的厌恶,大教堂分明位置在城市中心区,可四周却最为破败,房屋破烂散架,还有的木质结构早已霉烂。只有那栋白灰岩铸成的宏伟建筑形单影只又气势恢宏地矗立着,外墙被火烧劈砍得看不出原本色泽。
    塔弥拉在靠近教堂无人区的位置一旁一个卖东西的铺子上装模做样地挑挑拣拣,偷偷放出了一点感知去沟通影子。
    探来探去得到的结果就是整个教堂区都荒无人烟。赫尔曼就不说了,可能隐藏了气息,可阿莲妲和佩尼罗普她们又没有类似天赋,难道她们没来蹲守吗?
    怎么可能哦。
    越没有人塔弥拉就越谨慎,仔细地在外围阴影里一寸一寸地翻找。小铺子老板没有察觉到她魔力外放,看着这个奇怪的客人直愣愣地握着东西发起了呆。
    “嘿,不过是一个银币十对的蝾螈爪,有什么好稀奇的?”老板警惕地喝问她:“不会是没钱吧?那就滚开啊!”
    正在全神贯注的女孩被吓了一跳,那一丝感知嗖地收回体内,引起了微微的魔力动荡。雕像上一动不动的赫尔曼挑了挑眉,转头看着那片有微弱波动的覆盖在影子里的地面。
    这一切塔弥拉都不知道,她被老板的大嗓门唤回神智之后就赶快去掏钱,准备把这边的声响平息。手上的钱币刚要给出去,旁边就伸出了一只夹着银币的手,手指清瘦,骨节分明,“我替她给了。”
    这声音……女孩一僵,不着痕迹地用黑布蒙住了脸,向那边点了点头,将老板递给她的一包恶心巴拉的干枯爪子收好就要转身离开。
    “塔弥拉。”背后的女人喊住了她,声音软软的。
    被认出来了。
    塔弥拉也没太惊慌,毕竟实力差距是摆在那里的,刚刚只是想试一试能不能顺利走掉。既然不行,她干脆松开捂着黑布的手,扭头甜甜地冲对方打了个招呼:“利切夫人,晚上好呀。”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面前这个强大女巫的不对劲,之前在小镇里见面的时候,利切夫人是无害优雅的,而此刻她浑身毫不遮掩地散发着极具压迫感的魔力,这种威力却不稳定,像是快要爆炸的气球,有种……濒死的危险感。
    虽然她隐瞒了自己很多事情整个人都表现得亦正亦邪,可是乍一发现对方的身体状况,塔弥拉还是惊愕地问出声:“你……还好吗?”
    温柔的利切夫人被她唐突的关心逗笑了,暖棕色的眼睛轻轻一弯,“不太好,我很快就要死了。”
    塔弥拉:“……”
    小摊老板深谙在危险地界做生意的要点,发现有个危险人物过来的时候就很理智地闭嘴不言,麻利地收钱打包,赶在她们开始张嘴叙旧之前就带着自己装钱的小包远远走开,让她们说话没有后顾之忧。
    但这,还是太直白了。
    塔弥拉尴尬地半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利切夫人带着点恶趣味的笑意看着她抓耳挠腮的样子,看够了才继续出声。
    “你是阿莲妲‘做’出来的。她给幼年的你画了魔纹,懒得养小孩所以把你原样放回了家里,又恶趣味地给你植入了一段记忆,如果没有出现那个圣骑士,她会在你完全觉醒之后把你送到我面前让我看到这段记忆,暗示你是送给我的惊喜。”
    信息量好大。
    塔弥拉提取着关键词,犹豫提问:“……为什么是惊喜?”
    温柔的女巫笑了笑:“我要死了,而她想让我活着。所以你的身体是完全为我设计好的,只等着我的灵魂入住。”她有些抱歉地看着面前黑发蓝眸震惊失语的女孩,“之前在女巫小镇我还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所以才告诉你她在这里。你走了之后我觉得不对劲,也来了亚特托城,看过她做的那些实验之后这才知道了她的目的。”
    塔弥拉感到难以置信,来不及震惊立刻开始警惕对面的女人,毕竟她并不想把自己的身体拱手送上,脚下的影子不着痕迹地翻涌着,“你告诉我这些的目的是?”
    如果利切夫人要动手,她完全没有把握,只能用最高速溶进影子里去找也许潜伏在身后教堂里的赫尔曼。
    好在利切夫人仍然好端端地站在原地,身上毫无法力波动。她宽和地看着女孩做小动作防备的模样,眉眼弯弯:“我活得足够了,但在死前我会进入虚弱期,那时我阻止不了阿莲妲的行动。”
    她浓稠的深棕色瞳孔像是盛满了深秋的阳光,唇角的笑意有种小女孩般的狡猾:“所以,配合我演一出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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