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元把糖葫芦放在师妹房里,就直接去了海边的桃花庄园。
    缩地成寸,让他只是花费了一分钟就到了那庄园门前。
    看门的聋哑婆婆认得他,自然不拦,也不上前打招呼,任由他走入湿漉漉的碎石小道。
    此间
    说是半里桃花,但实际上却是远远不止。
    一朵朵花,在春雨里绽放了。
    夏元也不打伞,只是以区区四重地锁境学子的身份走到了那埋葬故人的墓碑前,他踮起脚,在雨水里小心翼翼地摘了三两桃花,捧着放到墓碑前。
    然后,他变魔术一般从腰间摸出了两壶美酒。
    脑海里闪回过往的一幕幕...
    那是一个根本无法形容的战场。
    其上的一切都充满了超乎人想象的威势。
    各种攻击,连诡谲都难以去形容,奇异、强大、恐怖、难以想象。
    他坐在尸山血海的中央,方圆百里,无一活人,他杀的只是极少一部分人,其余的都是被波及了,是他的对手肆无忌惮地挥霍力量,而他也无法阻拦所导致的。
    但话说回来,他那时候除了杀,就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了。
    因为那是一个很特殊的环境,即便没有他,也注定会血流成河,他的出现,不过是成了一把横空出世、斩断一切、镇压一切的刀。
    黑暗...
    纯粹的黑暗。
    没有光明的黑暗。
    但这充满绝望的黑暗里依然有一抹光华...
    那是一个可爱的身影...
    她总在腥风血雨后,拖着长刀来到自己身边,然后总能变戏法一样变出两壶酒,一包不知哪里弄来的牛肉。
    如果不是她,自己说不定在巩固暴君心境的时候已经死了,死在了西幽国,成了那如今诡域的一部分。
    如果不是她,自己即便撑过了那心境巩固,也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再也不复一丝半点的温和。
    咔...
    咔咔...
    拧开两个酒壶的木盖子。
    拧声有些刺耳。
    夏元左手抓着一壶,右手抓着一壶,平伸到那堆簇的三两桃花上,手掌微斜,一斤高浓度白酒温吞地“咕噜咕噜”流下,甘醇辛辣的酒水浇灌在了墓前桃花上。
    他左手一动,美酒也凑到了唇边,仰头饮下,海边春雨浇灌着黑发,湿漉漉的,酒入五脏六腑,成了燃烧的刀子,一寸寸凌迟着。
    酒倒尽。
    酒饮尽。
    学子身形往前,把两个空瓶放在石碑左右两侧。
    盘膝而坐在无尽海洋边。
    听了一夜春雨。
    直到次日黎明,灰色浑浊的天空缓缓显出鱼肚白,一道刺目的金光预示着新的一天是晴天,在这贵如油的春雨之后,万物滋养,生长,开枝散叶,欣欣向荣。
    他也要回学宫了,他有自己的生活,有承诺过的事,有可爱的师弟师妹,还有疼爱自己的师父师娘,还有需要继续走下去的道路,他来这里,只不过是回到了过去的噩梦里,见一见她,让她若是地下有知,不会寂寞罢了。
    只是才一动,宿醉的剧痛就让他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双颊甚至都生出了病态的红。
    夏元笑笑。
    忽地,他背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微微一侧头,只见一个妩媚的还穿着睡衣的女人,飞奔了过来,狐媚眼儿里满是担忧。
    “宁宝...”
    那女人手里抓着厚绒斗篷,急忙一抖,将面前少年裹了进去,然后丝毫不顾男女之防地去抓住了他的手,去为他取暖。。
    一股暖意顿时包裹夏元。
    “君上...”宁宝撇了一眼墓碑,桃花,酒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有什么人还值得你这样吗?君上如果都不能好好照顾自己,那...”
    夏元奇道:“那什么?”
    宁宝歪着头,想了想道:“那我也这样,喝酒,淋雨,发烧...”
    她看了一眼墓碑,轻声道:“无论这里是谁,这个谁总归是君上在乎的人,也是在乎君上的人,如果君上这么虐待自己,这个谁会喜欢么?”
    夏元道:“我才十八岁,恣意纵情不行么?”
    大宗师幽幽道:“那宝儿也只有十岁,岂不是更加可以放荡不羁?”
    夏元道:“你不可以。”
    “那君上也不可以。”
    夏元笑笑:“我尽力。”
    两人上了马车。
    宁宝居然带了换洗衣服,她没有男人的衣服,但寺里有些僧人习武用的劲装,还有些日常使用的斗篷,她就带了两件。
    一上车,她就催着夏元赶紧换了衣服。
    然后,大宗师背对着学子,听着他换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些脸红。
    桃花林里,无人看到的黑暗地下。
    盛放骨灰的黑玉盒本该通体纯黑冰洁。
    但,那玉面的盒身上,忽的从内产生了一道细微的诡谲裂缝。
    ...
    ...
    祝灵云狠狠地啃着昨晚的冰糖葫芦。
    大师兄昨晚又没回来。
    她吃了一会儿,白师兄跑来了。
    “师妹,三月中了,东城区合计二十个学宫联谊聚会要开始了,现在定在三天后,你去吧?去的话,师兄就要统计了去报名了。”
    师妹放下糖葫芦,“啊?还要提前报名?不是大家一起去吗?”
    白傲解释道:“所谓联谊,就是四人一组,但这可不是自己组队,而是所有报名参加聚会的学子打乱分组。
    我问清楚了,分组的人也不会乱分,他们会按照境界先做一个分类,大体是地锁四重以下的为一类,地锁五重到七重为第二类,分好两类了,再在每一类里进行分组,如果有一些多出来的人,才会放在一起。
    先归类,报境界,然后现场抽签分组。”
    师妹有些呆住了,“那我这一组的不一定都是自家学宫的人吗?”
    白傲点点头:“不错。”
    师妹有些扭捏。
    “我还没和陌生人组队过...”
    白傲道:“没事的,名义上是分队,其实还是一起行动,只不过在各个活动之中,队员赢得的分数归于各个小队,之后再按照分数高低,排列名次,发放奖励,据说第一的奖励是一颗七品丹药。”
    师妹疑惑道:“你确定?”
    白傲道:“那当然,师兄什么时候骗过你们?千真万确。”
    说着,白师兄比起一个大拇指,表示顶呱呱,没问题。
    师妹:...
    “那有什么活动?”
    白傲道:“到时候我统一说,现在就是抓紧报名。”
    “现在说嘛...”
    “活动很多,我随便举几个例子,比如方寸灵台,就是站在湍流水面的一个小木盘上,比拼虚影的威压,谁先掉入水里谁就输。
    又比如流水曲觞,在水流上游将羽觞放在木盘上,任由漂流而下,飘到谁面前,别人就可以问谁一个问题,正常来说不是太隐蔽的问题都必须回答。
    比如去镇魔司接下简易的屠魔历练任务,然后各小组一起去屠魔,哪个小组能屠魔,就获胜...
    ...
    总之很多,等去聚会的人选全部落定了再说。”
    小师妹还没听过这些好玩的东西,顿时眼睛亮了,而且白师兄说的对,只是分组而已,大家一起行动,怕什么,于是她点点头:“我去...对了,大师兄去不去?”
    白傲一头黑线:“我还没碰到大师兄...”
    小师妹:“给他报名,一定要给他报名!”
    白傲:...
    “我遇到他会告诉他的。”
    白傲:...
    “那行吧,他身为我们无心学宫大师兄,这第一次学宫聚会关系很大,他自然需要去。”
    于是,师弟和师妹意见达成一致,夏元在不清楚地情况下直接被报了名。
    ...
    ...
    此时。
    黑暗里。
    一个充满危险和压迫感的强壮男人正单手抓着一个学子。
    那学子脸涨红,背后虚影骤地显出两轮。
    哔哩哔哩...
    雷弧跃动,这竟是雷电虚影,攻击力和威压都是极强了。
    而这学子也是东城区第一学宫“紫电学宫”年轻一代的大师兄——宗河云。
    啪。
    男人如是捏苍蝇般捏了下。
    哗啦。
    雷电虚影顿时粉碎。
    宗河云再凝,
    男人继续捏。
    如此几次...直到那宗河云虚脱了,这男人才似乎玩腻了,他抬手掐住这紫电学宫的大师兄的脖子,如同拎着一只小鸡一样,平举到了半空。
    在宗河云仇恨的目光里,他右手伸过去,猛地一捏这学子脸颊,屈指弹出一枚灰黑色的丹药入了他口中。
    这丹药入喉即化,瞬间被血液带动,向周身而去。
    做完这一切,男人把宗河云随手丢在地上,“想活命,记得在后天去镇魔司挑选聚会历练时,选北地魔狼。”
    宗河云神色惊怒,狠狠瞪着那男人。
    这男人嘿嘿一笑,扭了扭脖子,然后蹲下来,拍了拍他的嘴巴子,“放心,北地魔狼只是小任务,你们可以解决。”
    宗河云厉声道:“你是谁!又有何居心?”
    这男人神色戏谑,又直接揪着他的头发,将他整个人一拎,拎的腾空而起,“小朋友,别学习学傻了,你的命在我手上,风骨值几两银子?你的命又值几两?乖乖听话,七天后,我给你解药。”
    说完,这凶兽般的男人随意一甩手,宗河云倒飞而出,撞在一棵巨树上,又一个反弹,落在地上,如狗般匍匐着,看着那恐怖的男人渐渐去远。
    宗河云才捏着拳头,猛地捶地,长叹一声。
    他没有选择,只有听话。
    他是东城区二十学宫聚会的组建人之一。
    镇魔司的屠魔历练任务挑选会由他去。
    而他只能选择北地魔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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