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室的门终于打开了,左岸扭脸看向站在一旁打电话的母亲,母亲正背对着他,看起来很焦虑的样子。
    听到护士说话声,焦瑞凤转过头看见了脸色苍白的儿子,上前俯下身问:
    “你感觉好些了吗?怎么会有心绞痛呢?”
    左岸咽了咽口水,显得很吃力地张着脸。护士提醒病人现在需要休息,焦瑞凤让开过道,跟着儿子的推车走了几步又停下了,既然儿子没有生命危险,她也付钱了,她在不在这里都影响不大。她决定去看看小丈夫。如果煮熟的鸭子也能飞走,她的五十多年就白活了。
    母亲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凌晨的医院走廊显得异常刺耳。
    左岸长吁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黎明前的黑暗因为一场大雨比平时显得更加黑暗阴沉。
    柯杨睁大眼睛望着窗外一丝睡意也没有。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已经连续四天了,他能感觉到浑身正在快速流失的肌肉和水分。
    “少东家要不要吃点东西?”
    耳边传来老管家和蔼的问候。柯杨微微一惊,他一直保持着躺着的姿势,老管家也能看出他没有睡着?
    假装睡着似乎没有意义。
    “不饿。”
    “怎么能不饿呢!您都四天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饭了……”
    老管家说着就要哭起来的样子。
    柯杨缓缓转过身,惨淡的脸颊露出一丝笑。
    看着昔日风采绝伦的少东家变成了如今的模样,老管家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流了下来。他把床头灯开得更亮一些,拿出一直温在煲里的粥水,舀出一勺送到柯杨的嘴边。
    “吃一点吧,你这个样子要是让李小姐知道了也会伤心的。”
    “我真的不饿。”
    伤心可以让人没有一丝食欲。
    自从王老爷子把李静,应该说是何芷和豆豆藏起来以后,柯杨的世界顿时崩塌了。
    柯杨和何芷终于认出彼此,感叹命运的神奇竟然让他们双双重生成为另外的人,而又能彼此遇见并且结缘,结果却被家族势力逼迫分开,不知对方生死。现在也只能使出苦肉计争取最后一搏了。看样子演的这一出苦肉计似乎是徒劳的,并不能感动王老爷子松口透露何芷和豆豆的下落。
    柯杨又转过身望着窗外,不知道此刻何芷是否也像他一样正盼着窗外天明。
    病房外传来碌碌的车轮声,护士推着病人进来了。
    失去了王家长房长孙的身份背景,当然也失去了豪门的享受。老管家已经尽力了,给他争取了一间双人病房。
    护士离开以后,隔壁床的病人终于安顿好了。
    “你是病人的父亲吧?”
    左岸和老管家说完羡慕地望着柯杨的背影。
    “不不,我是他的管家。”
    “管家?你们小区的管家还要照看生病的业主?”
    左岸难以置信。他所知道的管家是物业公司的一个岗位。
    老管家当然也不理解左岸的话,狐疑地看着左岸说:
    “我是看着我们少东家长大的,照顾他是我的本分。”
    “啊,原来是资本家啊!”
    左岸因为表情夸张牵动了某处痛点,咧着嘴龇牙。
    柯杨已经听出左岸的声音,他没有回头。王老爷子逼他和郑裕雯结婚才肯说出何芷的下落,这招术简直和古代的大家长如出一辙。招术古老却很管用,真的让柯杨束手无策。
    “看来资本家与民同乐,也跟咱们草根挤一间病房啊。”
    左岸在惊诧过后开始心生怀疑,一个拥有管家的人是应该入住高级单间病房的,和他一个急诊进来的人住一起,明显是个骗子。
    左岸需要把大脑塞满才不会去想刚刚犯下的罪恶,夹枪带棒语出讥讽。
    老管家发现同屋的病人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也懒得再说话又转头坐回柯杨的病床边,眼巴巴地盯着柯杨的动静。
    只是一眨眼,灰白的天边就映入了眼帘。
    侧边的身子有些发麻,柯杨平躺下来,目光触到老管家的头发,突然发现老管家的头发几乎全白了。
    一心想着自己的事,没有关注到身边人为他的付出。柯杨顿时觉得很内疚,抬手拍了拍老管家的搁在床边的手臂。
    老管家惊醒,一脸尴尬地抱歉睡着了。
    “给我喝粥吧,今天咱们出院。”
    “太好了!少东家总算想通了。”
    老管家兴奋得像个孩子。
    喝着母亲熬的粥,柯杨的眼睛湿润了。母亲每天都亲手为他煮饭送来,他却从没考虑过母亲的感受。
    粥水的香味在不大的病房里飘散开来,左岸吸着鼻子睁开了眼睛。当他看到坐在对面床上的人,惊得一屁股坐了起来。
    “你是--”
    左岸的大脑一阵剧痛赶紧靠在床头。
    他和柯杨在芙蓉湖边打过架,今天也算冤家路窄仇人相见。
    柯杨懒得理会左岸,喝完粥向老管家悄声交待事情。
    老管家连连应着,脸上的神色越来越严肃,最后点头表示会尽快办好,随即离开病房。
    “噗!就你还有管家。我就说嘛是谁这么会装逼,原来是你!你还能再装点逼格更高的吗?”
    柯杨拉起被子躺下闭目养神。
    假装被车撞倒失忆入院以后,王老爷子派人来看过柯杨一次,来人录制了一段柯杨住院治疗的视频。第二天老管家被迫打开视频,王老爷子通过视频和柯杨说话,柯杨故作毫无反应。
    王老爷子信风水,医院对他来说是阴地,他是不会轻易走进的医院。因为柯杨违抗了他的命令,他明令家族任何人都不许看探柯杨,更不许帮助柯杨。什么时候柯杨同意了他的安排和郑裕雯结婚,他才什么时候才承认柯杨王家长孙的地位。
    富人之所以成为富人,是因为他们足够狠心!
    “切,偶像剧看多了,穷屌装富豪。”
    就算柯杨饿了四天面色惨淡形容消瘦失神,在左岸眼里依然不失为一位俊美帅哥,心里嫉妒的小火苗依然熊熊燃烧着不肯熄火。
    一个小时以后,病房门打开鱼贯着进来十几个衣着统一的侍从。侍从进来无声地分立在病房门口形成一道人墙,随即快步赶来一位医生和两位护士。
    医生对柯杨进行一番检查以后,让护士帮柯杨办理出院手续。
    不等医生护士出去,几个侍从马上打开手里拎的箱子取出衣服鞋子帮柯杨穿戴。
    左岸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柯杨如帝王般被随从们从头到脚地侍候着更衣,再被簇拥着离去。
    “嘟嘟嘟……”
    看到手机屏幕上陌生的号码,左岸握着手机犹豫着没有接听。很快又有一个手机号码打进来,是母亲的手机号,左岸的眼神变得紧张起来。他知道母亲离开医院以后肯定是去打符昆仑了……
    “喂——”
    左岸的耳朵紧贴着手机,手机里传来的滋滋声让他感觉不太舒服。母亲不是个追求时髦的人,用了三年的手机还不肯换新的。
    耳边传来男人的声音,自称是派出所的民警让他过去一趟。
    “有什么事吗?我母亲的手机怎么在您跟前?”
    左岸的心顿时慌了,强自镇静地问道。
    以他对母亲的了解,母亲发现符昆仑死了应该第一时间撇清嫌疑尽快逃离。母亲是律师,有着最冷静理智的头脑,可以为爱欲和小男人结婚,但不会令自己陷入不必要的危险,更不会冲动想要为小男人报仇查找真凶。
    “你母亲涉及一件凶案,需要你过来协助调查,或者我们可以派人去找你,请你告知一下地址。”
    “我在第一人民医院。”
    左岸已经安排了不在现场的证据,不怕警察查到他。
    警察出现的时间比左岸预想的要慢了很多。他无法判断母亲到底是怎么被警察发现带到派出所的,也不知道母亲都交待了什么情况。经过反反复复回忆,他都和符昆仑没有正面接触过。只要咬定没见过符昆仑,符昆仑的死也查不到他的头上。
    夏末雨后天气微凉。
    柯杨望着车窗外掠过的绿油油的田野,眼神越来越坚定。
    王老爷子知道他同意和郑家的婚事了,派这么大阵仗迎接他回家,想必不知道他已经查到了郑裕雯的黑历史。既然郑裕雯用黑历史来拆散他们的婚姻,以其人之道还致其人之身是最好的报复。
    “少东家,到了。”
    柯杨转过头,发现前面是一处温泉山庄。
    王家的私人温泉山庄没有挂牌,从外面看和普通的农户庭院差不多。
    何芷从屋里取出一件细毛衣喊豆豆过来穿上,豆豆好像没听见,蹲在地上伸着小胖手喂小鸡吃手里的豆子。
    何芷摇头笑了笑,走上前把细毛衣披在豆豆身上,和豆豆并排蹲着看着喔喔叫的小鸡们互相追逐。
    王老爷子许她和豆豆一起在这里生活两年,等王家重孙出生以后,可以让她带豆豆去任何她想要去的地方。
    这种禁锢的生活开始时让何芷感觉到不适,不过看到豆豆每天都开心地在果林里和鸡鹅奔跑,在温泉池里戏水大笑,她觉得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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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世错过了和柯杨的缘份,这一生也是阴差阳错不能在一起,这是命动的安排,不能怪别人。还好可以和豆豆在一起,人生也算没有什么遗憾了。
    听到有人打开院门的声音,何芷转身朝门口望去,看到柯杨,她马上站起身快步朝柯杨走去,走了几步,突然想起王老爷子的警告,她又立刻掉头抱起豆豆朝后院跑去。
    既然柯杨已经成为王宵,他得为王家的家族利益考虑,他可以有爱情,但婚姻不由他自己说了算。
    “何芷!”
    柯杨发现何芷一掠而去的身影大步追了过去,就在何芷关门的瞬间他朝门里迈进一条腿。何芷用力关门夹住了柯杨的腿。
    “何芷……”
    剧烈的疼痛让柯杨的声音有些颤抖。
    发现门框夹住了柯杨的腿,何芷惊得赶紧开门,上前蹲下捧着柯杨的腿问他有没有受伤,关爱歉疚让她眼含泪花双肩颤动。
    “终于找到你了。”
    柯杨俯身扶何芷起来,抬眼发现一脸惊恐的豆豆,招手让豆豆过来抱抱。一手抱着豆豆一手扶着何芷进入房间,豆豆挣扎着要下地,柯杨才放豆豆下来,豆豆就急不可待地跑到院子里去了。
    此刻柯杨再也顾不得四周是不是有人监视,一把将何芷拉进怀里紧紧抱住,雨点般的吻落在何芷的脸上唇上,还是难以慰藉他连日来的忧心痛苦。
    何芷依偎在柯杨的胸前,感觉到柯杨的身体不住的战栗。她仰起脸想要说话,嘴刚张开就被柯杨疾风骤雨似的吻吞没。
    门在他们背后传来咚咚声,老管家在门口提醒柯杨该离开,老爷子正等着他回去俯首听话。
    “等我来接你,很快。”
    柯杨打开门又回头望了何芷一眼,然后转身很快消失在何芷的视线。何芷理着胸前的衣襟,气息渐渐平复,抬手摸了摸了眼睛发现眼睛已经湿了。她可以变换身份恢复自己的名字,但是柯杨不能,柯杨的身后有太多不得已。她不愿他,更不会逼他,她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汽车收音机正在播报午后新闻,“上午十点左右,有人从清川路派出所五楼跳下正送往医院抢救。据了解,跳楼者是位女性,因杀人嫌疑被带到清川路派出所审问。另有一条消息称,属于清川路派出所辖区内发生一起凶杀案。死者是位已经离职的体育老师,今年二十五岁,目前警方正抓紧侦破,至于跳楼者和这起凶案是否有关,我们后续会持续关注中……”
    老管家示意司机调换电台,很明显广播里说的是一起情杀案。此时最不能让少东家听到的就是关于情杀的话题。
    当年李静的父亲因为风流出轨被李静的母亲杀害,十六岁的李静被迫去夜店坐台挣学费。郑裕雯和她的母亲向王老爷子告发李静的这段黑历史,才使李静失去了和少东家结婚的资格。
    虽然现在李静因为意外事故得了选择性失忆,忘掉了那段黑历史,就算改名换姓如今叫何芷,也难以让王家改变对她的看法。一个人的黑历史是一生也洗刷不掉的污点,不会因为时间流逝被人看淡。一旦被人提及依然是致命的疮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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