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排练远没有第一次的顺利,叁个场景之间的切换对情绪掌控能力的要求太高,沉墨并不擅长于此,片段化的剧情无法衔接,他没办法立刻入戏。
    到了第二日下午整个排练室都阴云密布,节目组安排的指导老师在和沉墨沟通,苏锦瑟在外面坐着,手无意识的扯着嘴上干裂的死皮,很快舌尖就尝到了铁锈味。
    她咬着指尖回忆着从前上课教的小技巧,手指充血涨的通红,放下时好一阵都没有知觉。苏锦瑟盯着双手神游片刻,掏出手机找外援。
    另一端,张殊导演休息室,助理小可把手机按灭,坐到张殊身边,说:“张导,我刚刚看了一下节目组给的剧本名单,发现有好几个都是片段式的。”
    “是啊,怎么了?”张殊盯着手上的剧本,头也不抬的回了句。
    “15分钟的现场表演还要换场景,这也太难了吧。”小可靠近些,说:“张导,你说演这个有没有什么技巧啊?”
    “怎么?你也想当演员?”张殊来了兴趣。
    “就随便问问嘛,跟在您身边多学习点专业知识。”
    张殊笑起来,“这还不简单?那有什么专业知识。现场表演只是咱们这个节目的一种表现形式,又不是真的让演员来演话剧。这分场景和电视剧分集一样,要清楚每一幕想要表达的是什么,而不是照搬剧本或者原作中所有的东西。”
    “那,就好比这个。”张殊把剧本摊开给她看,“这个剧本讲一个失孤母亲寻找孩子的,第一幕是母亲和孩子在家,第二幕就是寻亲。我们只有十五分钟,不可能把孩子出生到如何走时到找回全都演一遍。选择这两幕的意义是什么?第一个表达母子之间的感情,只有这种情感深入人心,大家才会为了第二幕失去孩子的母亲千里寻亲而感动。”
    电话那头的苏锦瑟茅塞顿开,她一直纠结于每一场中间的衔接,此刻才明白,演员需要做的只是传达出每一幕的核心,而不是演绎完整的剧情。áìρō1⑧.cōм(aipo18.com)
    “喂,瑟瑟,你听清楚了嘛?”小可压低声音问。
    “嗯,谢谢你啊可可,下次请你吃饭。”
    “要你自己做的啊。”
    “没问题。”苏锦瑟答应下来,挂了电话,进入排练室。
    她将张殊导演的话转述给了沉墨,他思索了片刻,说:“你的意思是每个片段都分开?”
    “对,你不要去想中间的剧情怎么发展的。”苏锦瑟指着剧本的第一幕,说:“第一个,我们表达的是角色对拍摄电影的执着和热爱,为此他不惜向资方低头,委曲求全。第二幕是他经历了很多失败之后,开始动摇,怀疑自己做的这一切是否值得。遇到自己的偶像,终于忍不住问出自己的疑问,对方的回答让他坚定了继续拍电影的心。第叁幕,就是再次遇到差评,但他仍旧觉得坚持是值得的。不要去考虑每一幕的转折是如何发生的,只要专注于每一幕的故事就好了。可以吗?”
    “好。”沉墨点头,深深的凝着她的眼睛。
    “怎么了?”感受到他的目光,苏锦瑟摸了摸自己的脸,十分担心,“是不是我妆花了,黑眼圈出来了?”
    “没有,还是很漂亮。”沉墨摇头笑道,将心中的话咽了回去。
    他其实想要告诉她,你知不知道,你谈起电影时眼睛里有光?
    但是,沉墨看着欢脱的蹦着去拿盒饭的苏锦瑟,心中陷入沉思,如果她做回演员,那五年的合同便再无用处,他有自己的私心。
    解除了心中疑惑后沉墨进步的很快,入夜后叁场戏已经能够很顺利的演下来,见夜深了,他同收工的摄影师和其他工作人员道别,这才发现缩在窗帘后等着的苏锦瑟已经靠着墙睡着了。
    排练室一片静谧,仿佛能听到呼吸声。
    他蹲下身来看她。
    歪着脑袋靠在墙上的姿势似乎很不舒服,睡着时也微蹙着眉,原本绑着的长发披在肩头,遮住了小半张脸,看上去乖巧恬静。
    沉墨指尖轻轻蹭了蹭她的脸。
    很柔软的触感。
    他的病曾严重到隔着衣服碰到都会恶心呕吐不止,很长一段时间在拍戏时他都需要强忍着生理反应。哪种无法控制的生理性恶心,每一次发作都像要掏空整个身体一般,呕到头脑发涨,直吐酸水,嘴里只剩下苦味。
    沉墨这次很大胆的用手掌摸了摸她的脸,身体里没有一丝与排斥有关的反应
    从前觉得一生都无法迈过去的坎,五个月不到的时间,就这样消失。
    感觉脸上似贴上一个柔软湿润的东西,苏锦瑟迷迷糊糊用手背擦了擦,睁开眼,才发现只剩下沉墨一人。
    “结束了吗?”
    见她醒来,沉墨猛的起身,慌了几秒,才应声,“嗯。”
    “那我们回去吧。”苏锦瑟半眯着眼撑着站起啦,大脑还未清醒,一时头晕目眩的,小腿处传来一阵似蚂蚁啃食般的酸麻,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
    沉墨急忙扶住她的手。
    “嘶”被腿上的酸麻劲彻底唤醒,苏锦瑟一阵抽气,顺着他的力气半弯着腰去捏酸痛的小腿,疼的龇牙咧嘴的,“腿坐麻了。”
    “快坐下。”沉墨扶着她坐下,半蹲在她身侧,握住了她的脚踝  另一只手轻轻地捏着小腿肚。
    他的力道刚刚好,苏锦瑟索性靠回墙上,开始享受服务。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惊奇的说:“沉墨,你耳朵红了?”
    沉墨抬头,手飞快地拢住自己的耳朵,果真摸到了一手滚烫,他偏开头,半天也没能找到话说。
    苏锦瑟咯咯的笑,也摸上他的耳朵,说:“你好可爱啊。”
    这下沉墨脸都红透。
    第叁日晚上正式表演,这次驾轻就熟了许多,苏锦瑟又给他塞了颗糖,这次是草莓味的,然后带着工作牌溜到上次的位置蹲守。
    这次沉墨的节目排在了很后面,几乎接近凌晨才开始,长时间没有发声她有些担心他的嗓子,不过事实证明她的担心很多余。
    为了贴近电影黑白的效果,黑白灰的舞台布置让人仿佛能听见放映机的沙沙转动声。
    全程白衬衫黑西装黑领带,梳着背头的沉墨,在叁个场景中演出了叁个完全不同的状态,完完整整的表现出一个毫无才华的导演对电影事业的热爱与痴狂,从卑微到迷茫,再到坚定。
    第一幕里苦苦跪求着名演员加入自己剧组的夸张表演惹出满堂哄笑,第二幕中的沉默迷茫又令人无比动容。
    最后一幕,他站在电话亭,听着电话那头观众对他电影的斥责和贬低,他微微抬起下巴,努力维持着镇定,“是吗?你从没见过这么差的电影?”下一秒,又颔首微笑,眼神中带着兴奋,“这样啊,那我下一部作品会好很多的。”
    对热爱的坚持几乎被他的表演实质化。
    大幕拉下,苏锦瑟忍不住率先鼓起了掌,随后是满室的掌声和喝彩。
    在听到张殊导演对他的赞扬后,苏锦瑟知道,自己成功了一半。
    PS:
    这里选择的电影是《艾德伍德》,一位传奇性的烂片导演,终其一生投入于自己热爱的电影事业,却依旧一事无成。命运给了他热爱,却没有给他天赋。
    我想起很多时候,面临自己喜欢的东西,在尝试几次发现并不擅长时,很多人会清醒的认识到梦想只是一个虚妄而选择放弃,转向自己的天赋所在。
    但是艾德伍德就是一条路走到黑,坚持不懈的人。即便是无人欣赏他的电影,他一个人也能看的津津有味神采奕奕。
    这样想来,总觉得他是一个很有趣,很特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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