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钰闻言,立即推门而入,因为等得太久,身子都僵麻了,险些跌倒。
    崔意芝一把扶住他,“皇上小心。”
    秦钰点点头,尽量稳着脚步,进了内室。
    只见,谢墨含安然地在床上躺着,面色寻常,而初迟靠着床沿,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全无血色,似乎一身气血被耗尽了一般,放在腿上的手,明显地能看到青筋和干嘎的抽缩。
    秦钰的脚步顿了顿,走到他身边,声音也极哑,“如何?”
    “幸不辱命。”初迟道。
    “你呢?”秦钰看着他。
    “自此后,怕是个废人了,肩不能提,手不能挑,所以我早就说了,皇上莫要亏待了我。”初迟有气无力地道。
    “你放心。”秦钰伸手拉他。
    初迟摇头,“我站不起来,皇上找个人,将我抬走就行。”
    秦钰回转头,对崔意芝道,“你将他送回房间,我离京前,带出了一些补身体的好药,本来是给芳华预备的,看来她不会有用了,你吩咐小泉子拿出来给初迟用吧。”
    “是。”崔意芝连忙上前,将初迟搬起来,带出了房间。
    燕亭见初迟下去了,上前一步,伸手去碰谢墨含,喊,“子归,醒醒。”
    秦钰伸手拦住他,“他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醒,你先将他衣服扯掉,我们看看他的伤势,到底如何了。”
    燕亭点点头,将谢墨含翻过身,扯开他后背的衣服,只见,后背心,十分光润。他一愣,大呼,“这么神奇?”
    秦钰抿了抿唇,道,“魅术本就是这世间逆天的神奇所在,所以,很多人梦寐以求,趋之若笃,恨不得得到魅族的术法,南秦的皇室隐卫宗师被北齐玉家和齐云雪利用倾覆,也是因为想求魅族的绝密魅术,不惜反叛南秦。”顿了顿,他道,“可是,身为魅族人,却因为身份备受煎熬。诚如初迟所说,有家不能回。他们,也许心里,只想做个寻常人罢了。”
    言宸颔首,慢慢地将谢墨含的衣服合上,将他重新翻过身,给他盖上了被子。
    秦钰慢慢地靠着床头,坐在原来初迟所坐的地方,此时,一身疲惫袭来,他闭上了眼睛。
    燕亭看着他,立即道,“地上凉,皇上小心龙体。”
    秦钰忽然笑了一下,“燕亭,如今连你也会对朕说小心龙体了。”
    燕亭嘎嘎嘴,“你是皇上,南秦江山的支柱,自然要保重龙体。”
    秦钰揉揉眉心,依旧闭着眼睛,头枕在床沿,声音沙哑地道,“我背着子归回来的时候,当时是真的怕他就这么去了。若是他去了,为了救朕,朕这一辈子,心里都不能安稳。”
    燕亭也泄了气,顺势坐在了地上,点头,“看到他浑身是血的回来,我的魂儿都吓丢了。不能想象他死了,我会不会自杀。”
    秦钰抬眼,看了他一眼,“这一路上,我都没想芳华,没想秦铮,没想老侯爷,没想任何人,没想没办法对谁交代。只是就想着,我们这些人,从小一起长大,子归自幼身体不好,被催老前辈救好后,也未曾安养,便为了南秦江山奔波,临安城瘟疫,有他在,如今两国对敌,在边境支撑了这么久,都是他。哪怕,就算是折了我的寿命,也必须救活他。不能让他就这样死了。他受了那么多年的苦,却未曾享过一日的福。”
    燕亭眼眶红了红,没说话。
    秦钰又闭上了眼睛,沙哑地道,“燕亭,为君者,自古被人称孤道寡,这把椅子和南秦江山的重量,朕觉得,不及一二好友的分量。身边无亲朋挚友,无亲相陪,就算开疆扩土万里,坐拥天下一统,又有何用?孤家寡人而已。”
    燕亭看着他。
    “所以,你们都要好好地活着。”秦钰又道。
    燕亭点点头。
    秦钰不再说话。
    屋中静静,燕亭也找了个靠着的地方,靠着椅子腿,也闭上眼睛。
    自从他带兵来边境,从平山谷打到北齐大营,齐言轻撤退到渔人关,他们又乘胜追击攻下渔人关。虽然士兵有伤亡,但是将领,伤亡无几。今日,他才真正地感受到了冷兵器下的死亡竟然离他那么近,那么近。
    近到触手可得。
    他们这些人,从小一起长大,秦钰做了皇上,秦铮做了小王爷,而他们,也都渐渐地跟着入朝,支撑起南秦江山的责任。期间无论有过不快,还是有过愉快,可是,都不包括看着谁去死。
    崔意芝安顿好初迟,折返回来,推开门,便看到秦钰和燕亭,一人靠着床沿,一人靠着椅子腿,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他愣了一下,想要出声喊,但张开嘴后,到底是放弃了。关上房门,又走了出去。
    “崔侍郎,你刚刚进去看,皇上怎么样了?”小泉子小声问。
    崔意芝压低声音道,“皇上和燕小侯爷都坐在地上睡着了,幸好现在天还不太凉,里面的地板铺了地毯,你过半个时辰再进去,让他们休息半个时辰,寒气应该还入不了体。半个时辰后,喊醒他们回房间歇着。”
    “是,奴才听崔侍郎的。”小泉子立即道。
    “初迟的药,可煎着?”崔意芝又问。
    “已经煎着了,一会儿就能送过去给初迟公子。”小泉子道。
    崔意芝点点头,“这个时候,渔人关也不能出丝毫差错,你守好这里,我去巡城。”
    “是。”小泉子垂首。
    崔意芝揉揉眉心,拖着一身疲惫,走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小泉子进去,喊醒了秦钰和燕亭。
    二人却都不走,秦钰从地上起来,将谢墨含往里面挪了挪,直接躺在了床边。
    小泉子愣了一下,见秦钰闭上了眼睛,也不敢再打扰,转头看燕亭。
    燕亭揉揉眼皮,站起身,看到一旁的软榻,躺了上去,继续睡了。
    小泉子无奈,转身走了出去。
    王贵和秦毅,来到门口,见小泉子出来,压低声音问,“皇上可还安好?谢侯爷可还安好?”
    小泉子点点头,“皇上和谢侯爷都安好,王大人和大公子放心吧。”
    “有一桩事儿,要禀告皇上。”王贵和秦毅对看一眼,王贵道。
    “这……”小泉子看着王贵,“王大人,很重要的事儿?”
    “是兵事。”王贵道。
    “我去喊醒皇上。”小泉子连忙打开房门,又回了屋。
    他刚迈进门槛,秦钰便道,“进来。”
    王贵和秦毅闻言恭谨地走了进去。
    “何事?”秦钰睁开眼睛,看着二人。
    王贵道,“刚刚崔侍郎得到消息,雪城出兵了,齐云雪领兵,不过,不知为何,将营寨扎在了断尾岭,不再前进了。崔侍郎已经派人去打探了,他抽不开身,让我二人来禀告皇上商议。”
    秦钰眯起眼睛,“多少兵马?”
    “十万。”王贵道。
    秦钰思索片刻,道,“齐云雪领兵,不可能在距离渔人关这么远安营扎寨不走。应该是她另有安排。”话落,他道,“齐言轻没中毒,言宸却中毒了,那个毒,北齐怕是无人能解,齐云雪想必是去北齐救言宸了。”
    二人都看着秦钰。
    秦钰摆摆手,“暂且不必理会,等崔意芝派回来的人打探清楚具体消息,再做定夺。”
    “是。”二人点头,退了下去。
    出了房门,走远,王贵感慨,“皇上与谢侯爷、燕小侯爷、铮小王爷、李大人等一起长大、到底是不一样。”
    秦毅颔首,“是啊,昨夜如此大事儿,我们却派不上什么用场,留在这军中,似乎就是无用之人。”
    王贵拍拍秦毅的肩,“大公子别这样说,多少有些用处的。”“虽是堂兄弟,我却也承认,我确实不如秦铮等人,真正帮不上什么忙。我随父王这些年在岭南,到底是目光短浅,能耐不如他们,岭南弹丸之地,我们出来,也好比井底之蛙,不比京城。”秦毅道。
    “所谓,有多大的本事,做多大的事儿。大公子自有大公子的优点。这些日子,论行军打仗,大公子不行,论练兵,论安顿后方,我看大公子却是常人难极。”王贵道,“昨夜之事,确实非我们擅长,大公子看开些。”
    “王叔不必劝我,我有自知之明。如今裕谦王府能调回京中,安稳立府,便是父亲夙愿。对南秦江山,我不能助皇上帮大忙,但能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支撑起裕谦王府门第就好,也不过多求其它。”秦毅道。
    王贵赞同地点点头,不禁对秦毅高看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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