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名为臧星桀的年轻人大字倒在地上的鼾声不断,姬凌生不由头疼,招了招手,在不远处悠然吃草的黑风鼻息咻咻,走到剑士旁叼起玉酒壶,放入姬凌生手中,还贪腥地舔了舔瓶口,打了好几个响鼻才把酒劲消下去。
    黑风怪叫着跑开,猛啃两口草清口。
    姬凌生也不介意被黑风大舌头舔过,酒壶放到红肿的嘴边喝了半口,嘴角疼痛立刻被辛辣酒水掩盖过去,浑身也舒泰了些。
    从儿时在老爷子手中接过黑风的缰绳,到后来的放缰而养,再到现在的相依为伴,黑风跟着他好像有些年头了。在黑风为数不多的优点中,有一点可能与其他马都不同,毕竟姬凌生长这么大,除了眼前这匹还没见过其他会用草叶来净牙的马儿。
    每次看见这家伙呲着一口大白牙轻咬着锐利草片摇头晃脑的时候,姬凌生都会恶趣味的去拍它一个猝不及防,到了这时候,黑风都会叼着草根,跑远再跑远,跟做了贼一样。
    头顶月明星稀,也无风无雨,算是个沉静美好的夜晚。姬凌生忙活一阵,架起篝火,如果他只身一人的话,打坐整晚即可,靠着树枝也可凑合到天明,但黑风是无灯火睡不安稳的胆小如鼠,不升起火堆的话恐怕一晚都得听它叫唤。
    也用不着下套这么麻烦,姬凌生徒手便抓来几只野雉,就着用灵气催生的火苗烤了起来,黑风早就打好算盘的埋伏在一旁,眼珠子盯着油水嗤嗤的野雉肉乱转,姬凌生不用猜都知道一会得出现夺肉而逃的情景了,看来老吃鸡屁股让口味挑拣的小黑心生不满了。
    姬凌生把烤熟的肉拿匕首切了一半丢给一脸急不可耐的黑风,笑骂一声,“德性!等哪天找不到吃的,我就从你身上割二两肉下来!”,黑风满嘴包着肉块的动作停滞下来,茫然大眼装出无辜,好像被暂时吓住了。
    一声哀嚎幽幽响起,黑衣剑士揉着脑袋坐在姬凌生对面,瞪眼道:“他奶奶的,这酒也太霸道了点,本想露一下我的海量,失算了!”,姬凌生闭口不语,瞥了眼剑士横放在膝上的长剑,继续咬着满手油腻。
    长剑约莫有三尺长四五寸,宽三指,比姬凌生见过的秀眉佩剑大了几分,显得古朴大气,也就是不起眼的意思。黑衣剑士右手袒露,左手却是缠满布条,头发随意扎成一束,呈一条蓬松马尾。
    剑士也不客气,一手拿过串着半只野雉的木棍,大口撕咬起来。自爆姓名的剑士一边吃肉,一边含糊问道:“你叫甚名字?”,姬凌生看了他一眼,生冷道:“姬凌生!”,剑士臧星桀没有问何姬何凌的无聊问题,咽下一块肉又口吐不清地问,“姬长峰的孙子?”
    姬凌生心中警觉,手上动作不停,也不大费周章的装蒜,随意问道:“你怎么知道?”,剑士放下野雉肉,舔了下嘴唇笑道:“既然你没拿同名同姓来糊弄我,我也不跟你打马虎眼,现在思岳所有城池都贴了通缉,我就是不想知道都难。”
    开始缓慢咀嚼的姬凌生低眉沉思,当初他如若无人的出入皇宫袭杀岳云幽的时候就知道是岳之安做的手脚,当年思岳所有公子哥也就岳小王爷最难摸透,姬凌生只知道他笑得假,做事也假。如果岳之安是皇室嫡系,而岳紫茗又是男儿身,姬凌生觉得未来的皇位之争用机关算尽、精彩绝伦都不足以形容,一个是擅于御人和筹谋划策的温玉公子,一个是才智魄力不输男儿的狠辣女子,不过现在看来是岳之安占了上风,岳紫茗则还是潜龙在渊,不露尾巴。
    岳之安发声追缉姬凌生的做法也不过是想把皇室亲族的覆灭推脱到姬家的不忠不义上,姬凌生也不想去管这个,德王父子也是岳家人,但说到底也算不上是仇敌,既然如此,姬凌生也懒得去和岳明德父子两条毒蛇纠缠。
    想通这些,姬凌生默默灌了口酒,沉吟了会问道:“你口音不像思岳人,那你应该知道怎么北上出思岳国境,一顿酒肉换个路径,你我都不吃亏!”,有着一个少见姓氏的剑士丢掉手里吃剩的骨架,嚷嚷道:“那还你?”,姬凌生神情冷淡,臧星桀立刻讪讪缩手,大咧咧道:“看你样子就是个喜欢算计的世家子,吃你块肉都要斤斤计较!算了算了,指个路也不是啥大事,但我只限于嘴说,我可不会给你带路。”
    姬凌生轻轻点头道:“那是自然,你给我画份地图最好不过。”
    剑士摆摆手,指着远处道:“用不着,我手也粗,画不来。这儿路好认,你翻过那片雪山就差不多算是出了思岳了,你也可以绕着走另外一条路,不过山下有座边城,你的画像正贴在城门上呢,值十万两!”
    十万两,这不是当年让岳云幽气急败坏的数目吗?姬凌生摸了摸脖子,自己这脑袋依旧很金贵啊,摇了摇头,姬凌生出声道:“看来十万两不值得你出剑啊!”,一直表现得粗枝大叶的剑士在这一点上好像颇有原则,摇头道:“习剑之人,修无上剑道,为了名利出剑会坏了剑心的。唉,可惜了十万两,要不得找你拼命了。”
    黑衣剑士与他人好像总少一丝防备,对着姬凌生直言不讳,姬凌生微笑不语,似乎很久没遇到说话如此耿直的人了,和岳紫茗相处的时候他只能板着脸,现在倒轻松了许多。
    见剑士伸手,姬凌生不动声色把酒喝完,臧星桀拿过一个空壶,不满道:“小家子气,你婆娘给你酿的不成?”,姬凌生想起那张看上百遍也不会厌倦的脸颊,脸上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她如今可好?是否又在林子里散步?可曾抚琴醉鱼?又在轻柔地笑吗?
    墨青鱼,将灵气全用去捕捉风声的姬凌生自然听见了。
    臧星桀,名字绕口的剑士还未说过一句假话,这是姬凌生断定的。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更何况是思岳皇城这座大染缸,耳濡目染多年,姬凌生自然也有几分识人辨言的本事。
    看着黑衣剑士大咧咧扣牙缝肉丝的样子,姬凌生很难把此人与想象中仗剑侠士的神采重合到一起,以前常听酒肆上江湖汉子狂吹今儿又遇见了某某大侠,脚踏清波水,腰悬三尺剑的样子好生威风了得,导致那时姬凌生一度认为用剑的都是手缚青蛇的潇洒模样,现在见过这臧姓剑士,倒是有了个新认识。
    “你要往南走?”,姬凌生擦掉嘴上油渍问道,来时两人所行方向南辕北辙,姬凌生径直朝北,剑士自然是要往南走,臧星桀也明白过来,点头道:“听说西山林子里好像有点动静,我过来瞧瞧,长长见识,没准能顺便找个锤炼剑意的地儿!”
    姬凌生也没多想,只当是隐居在深山的枯槁修士们又在弄幺蛾子了,这片山林虽说地广人稀的,但鸟儿未必有人多,都是些受不得凡世纷扰,躲进深山,铁了心不破关就不出山的苦修。
    想起一事,姬凌生摆弄着篝火,一边开口,“我没看错的话,你修为只有黄道境界,连玄宫的门槛都没到。那你是怎么挡下我的刀的?难道习剑的不用修为支撑?练剑和修道,这两者说到底也是殊途同归,为何你能以黄道战我玄宫?”
    剑士表情带着一丝得意,大声笑道:“那是庸人的剑道。我的剑,只修剑招,有一颗剑心便足以斩去心魔和禁锢,我有剑意五重,二重大成可杀地境,等我到了三重砍天玄修士就跟切菜一样,至于四重五重我倒没想过,斩尽诸天神魔应该是可以的!”
    说完臧星桀还极为正经点了个头,像是在确定自己的说法无错,姬凌生神色平淡,没有为黑衣剑士吹破天的口气惊诧,低头把青玉小壶重新别回腰间,壶上一尾青鱼栩栩如生。
    也许是姬凌生太风平浪静了些,臧星桀感觉好像是被忽略了,不服气道:“你小子不信?坐你面前的可是以后震惊天下的剑仙吶!给你个机会巴结巴结。”,姬凌生瞥了他一眼,撇嘴点头,严肃道:“我信!”,剑士臧星桀胸口似乎憋了口气,不能一吐为快,无奈道:“你小子没眼光,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剑士随意看了眼地上的镰刀和远处朝他龇牙咧嘴的壮硕黑马,在身下青石上抹掉手上的油污,向着姬凌生问道:“你要逃出思岳的话,往西不就行了,去鸟不拉屎的北方做啥?”
    姬凌生也不隐瞒,径直道:“我要去东炼!”
    白布缠手的剑士眼睛一瞪,震惊道:“你要离开南地?那可是有几万里的荒地啊,找不到路不是玩完了?退一步说,就算你找到了路,那你得走几年,你可不是地秘境的修士,可飞不过去!”,姬凌生神色不变,剑士搓着手小声嘟囔道,“地境也飞不过去啊!”
    仔细看了姬凌生脸色,剑士把劝告的话收回肚子,牵强地笑了下,“看来你是属牛的,我也不劝了,你往北走得时候小心一个叫仙宗的门派,还有别进大雾区!”
    姬凌生点点头,总觉得在哪听过仙宗二字,但暂时没想起来,他记性向来不怎么好,以前还有白月帮他记事,现在嘛,记得就记得,不记得就算了。
    正沉思间,喜欢背剑不喜欢腰挂三尺的剑士不厚道问道:“我都给你忠告了,你是不是得说两句,要不兄弟我南下西山吃亏了咋整?”
    姬凌生呵呵一笑,简单说了注意紫衣女子后再无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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