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的比武很快结束,于格伯爵最终在比武场上输给了斯蒂芬·德·布洛瓦,垂头丧气地返回了自己的领地,英格兰人也告别了巴黎,离开前,埃德加隔着塞纳河水,回望见西岱岛上的高大城墙,耳边似乎仍回荡着墙内的鼎沸人声,很快便都消散无踪,只有荒凉的犹太岛映入眼帘,这是后世的圣殿骑士们被处决的地方。
    巴黎以外,法兰西人民的悲惨比上年更甚,南下途中,埃德加发现饥荒已经席卷了整个王国,十二蒲式耳的小麦能卖出五十个银便士,一蒲式耳的盐可以卖到十个便士,这主要是因为去年夏天的收成便少得可怜,今年看起来又是个荒年,在横行劫掠的领主骑士骚扰下,农民们迅速陷入了恐慌,粮食被人囤积起来,正常的年份里,二月才是一年最短缺的时候,然而今年的旱灾规模前所未有,火灾肆虐,农田绝收,以至于秋季就开始出现了短缺。女人开始收集山毛榉树皮,这东西可以磨进面粉里,比燕麦还好用些。
    一切迹象都表明,今年冬天会死很多人。
    绝望在蔓延,认为自己无法活到明年春天的人随时可能化作土匪,英格兰人很快就发现自己的武装不再是摆设,经历了几次突袭后,国王本人也开始穿上盔甲,威吓任何可能的袭击者。
    “真是可怕,这些贱民比他们的骑士还要大胆。”罗伯特·马利特对国王说道。
    “教会在哪里?为什么没人给他们发食物?”
    “恐怕他们自己也没有多少了,陛下。”罗伯特低声说道,“太久没下雨了,教会的土地也没有收成,修道院里的存粮要用在死人最多的时候,现在就发出去,只会造成更多死亡。”
    “如果我是他们的国王……”埃德加似乎有些愤怒起来,似乎准备开始抨击自己的东道主,然而他最终还是放弃了,他刚刚享用过法兰西王室的美食,并无立场指责腓力,何况这种话万一传出去很可能引发误会。
    “陛下,前面好像有些动静。”罗伯特·马利特装作没听见国王的话,“我去看看。”
    车队被一群人拦住了,看上去像是又一场伏击,奇怪的是,这群人的领导者似乎是一个歪脖子修士,穿得比自己的同伴还要破旧,唯一凸显其不同的是他骑着的那头驴。
    “你们想要干什么?难道你们看不见吗,这是一支朝圣的队伍!”罗伯特·马利特一马当先,居高临下地以领主姿态喝道。
    这个骑在马上的诺曼巨人并没有吓到对方,修士立刻答道:“我的主内兄弟,难道不是我主亲自教导我们分享的美德么?这群人要的不多,他们只想喂饱自己的女人和幼崽,在这天主赐予的土地上存活下去,大人的队伍豪华得像是天使的大军,难道不能舍弃一些世俗的财物、一点残羹冷炙,让这些好基督徒免遭饥馑吗?”
    真是见了鬼了。罗伯特第一次见到这样大胆的疯子,如果是他自己领地上的穷隐士敢这样说话,他早就让仆人放狗了,但这是一支国王的朝圣车队,不是他的狩猎马队,于是他只好高声回答:“管好你的人,修士,不要试图耍小聪明,我先去汇报我家大人。”
    回到埃德加国王面前,罗伯特把前面发生的一切如实禀告,然后抓着缰绳,静静等待国王的裁断。
    “给他们分发一些食物,然后继续前进。”埃德加不想继续耽搁行程,他的舰队正在大西洋上,他得在舰队到达前安排好意大利的一切。
    首先要将格卢奥赫夫人安顿下来,让她彻底摆脱苏格兰国王的控制,更重要的是,让这个不幸的人母在使徒的圣迹中间祈祷,以免她在自己找到孩子之前发疯。然后他必须和教宗讨论东方问题,在小格斯帕特里克抵达君士坦丁堡后立即准备向希腊人提供援助,以免阿列克修斯再次投向威尼斯人。
    拜占庭的政治仍然要靠金钱来操纵,即便是最高明的阴谋家也不能没有赌本,与其让威尼斯人趁火打劫,不如让英格兰人吃下希腊人即将丢掉的东西。
    法兰西人的惨状也刺激了埃德加,为了不让英国人回到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他必须这样做,哪怕这一切将由圣马可狮子的流血开始。
    队列前方,获得了食物的人群很快散去了,隐修士彼得——人群的领袖,骑着自己的驴消失在树林间,没人注意他的行踪。
    从罗马返回后,彼得发现法兰西的局势比正在开战的意大利还要糟糕,他试图劝说领主和教士们,但是那些人连一根手指也不愿意抬,他在旷野中独处了一个月,偶然遇上了一群饥民,这些人正冒着被鞭打的危险偷猎,结果也只能用乌鸦和田鼠炖汤维持生计,隐修士彼得就带着他们拦住了这个朝圣队伍,指望靠基督之爱的说辞打动贵族。
    这些人需要一个新生活,眼下的法兰西人活得简直像是畜生。彼得想起自己在意大利的见闻,到处都是士兵和难民,罗马也成了战场。这是一个混乱的时代,到处都有人需要全新的生活,这些人需要一片乐土,就像摩西带领的以色列人,离开埃及,寻找一块应许之地。
    顺着一条干枯的溪流,彼得牵着那头骨瘦如柴的驴,如古代的先知一般,踏上了前往圣殿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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