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衡在值班室里间的床上就这么睡了一夜,早起之后跑回屋子洗漱。到家里一看,昨天晚上剪的小纸人居然变成一人高,正拿着笤帚在扫地。
    “这个……现在是谁?”方衡惴惴地问道。
    “是我。”纸人脑袋的部位浮现出和铃的面孔,依旧是一脸高冷。
    “我自己来吧,这活儿也不是你们干的……”方衡走过去就要伸手拿笤帚。
    纸人仿佛受了惊吓,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才把笤帚靠着墙放下了。
    “文茵说你害怕……我很可怕?”方衡拿起笤帚把墙旮旯里的灰尘扫了扫,随口问道,“还是说,这已经算心理阴影了?”
    “不是害怕,是不喜欢这种感觉。被狗咬过的人不喜欢狗,不代表就怕了狗;我是被一群男人祸害了之后杀了吃掉的,我不喜欢男人,不代表我就怕了男人,”和铃平静地说道,“不是针对你一个,你别想太多。”
    “我明白,就好像有些人小时候被老师修理得很惨,所以不论他长多大,都觉得所有老师都是坏人一样,”方衡表示理解,“不过你的遭遇真的是让我吓了一跳,要知道我读书的时候,历史书上说李自成是农民起义领袖、革/命力量的代表,农民起义永远都是伟大、光明、正确的……”
    “也不怕遭报应!”和铃冷哼了一声道,“那是这些编书的人自己没被流寇当成军粮,把肉一片一片割下来吃了!”说罢,和铃阴森地笑了笑:“我男人是个县城里的盐商,赎我回去当他的小妾,我给他生了个儿子,是他的独子,他正妻已经死了,一直都没续弦……本来再熬两年儿子成人继承家业,我就熬出头了,没想到闯贼来了,他们轮着糟践我,然后把我的肉割了分着吃,我还没断气的时候,他们把我儿子杀了,用我男人运回来的盐把我儿子腌成干粮……就这样的人还伟大?还正确?”
    方衡听得脸色发白,觉得胃部有个什么东西要往外涌:“大姐,咱能不能不说这个?”
    “还不是你招我的?”和铃直接倒打一耙。
    “我是觉得四个鬼使里面,她们三个好像都听你的,以为你是她们的头儿,所以才……”
    “我可不是她们的头儿,你是我们的头儿!”和铃纠正道,“她们都听我的,那是因为我死的时候年纪最大,二十七岁;最小的文茵只有十六岁,不听我的听谁的?”
    “是这样啊……”方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和铃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到另一个房间收拾东西去了。
    方衡一肚子心事地去卫生间洗漱,然后又去了值班室,七点多李耕田和绿毛来交接班,方衡因问市民服务中心的怎么去,他要去办一张服务卡。这是一座“一卡通”的城市,有了这张卡,很多公共服务设施刷卡就行了,免得兜里揣满零钱到处跑。问清了地点之后方衡就直奔市民服务中心,跑到服务中心之后才知道,要办这卡得户口本,外地来本市暂住或者打工的,也必须要居住地派出所打个证明。
    得了,继续跑。
    这回方衡学聪明了,先查到居住地派出所的电话,然后打电话询问了需要哪些材料,然后去大伯的公司找大伯弄来了户口本和房产证复印件、大伯手写的证明材料,然后再跑派出所。几个地方跑下来,等于在这座城市兜了个大圈儿。
    不过方衡也知道这是简化了很多手续之后的结果,自己跑了冤枉路,也是因为自己事先不打电话咨询一下流程就冒冒失失地去办事造成的。
    紧赶慢赶总算在午饭之前拿到了派出所的证明材料。
    方衡是属骆驼的,吃得少,一时半会儿饿不死,吃得多,也不会撑死,所以午饭问题倒是挺好解决。在地下通道买了两个包子之后就上来回到路面,找了个靠墙花池坐下来,慢慢吃包子,顺便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脑子开始盘算:距离下午政府部门上班时间还早,这市中心……倒是有个不必花钱又值得一去的地方:书店。如果能翻出一本好书,方衡可以在断水断粮的状态下在里面看上一整天。
    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着,眼前就是人影一晃,耳边旋即传来声音:“就这里吧!这里正对地铁出口。”抬起头看是,方衡有点傻眼。自己的身边出现了两个女孩,一个漂亮得跟仙女一样,另一个面容也算姣好,不过因为站在“仙女”的旁边,显得黯淡了许多。说话的正是那个面容姣好的女孩:“赶快点儿,这里没城/管!得手了咱走撤!”
    听到最后一句,方衡顿时就是一个激灵:什么叫“得手”?
    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那个长相略逊的女孩把琴盒打开,取出一副小提琴,先试了两下调音,然后拉响了第一支曲子。这曲子方衡听过,《阿根廷别为我哭泣》,挺熟,不过用小提琴演绎这支曲子,方衡倒是头一回听,毕竟方衡念大学的时候比较拮据,有点儿功夫全在帮人写论文解决生活费问题,没这功夫研究这些。
    曲子的过门结束之后,那个“仙女”就开始唱了。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仙女”才唱了第一句,方衡在心里就竖起了大拇指,不敢说如听天籁,但肯定不输原唱。一曲曲终,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既是冲着“仙女”的歌声,也是冲着“仙女”的长相,纷纷鼓掌。
    拉琴的那位倒是不客气,朝大伙儿鞠躬之后指了指放在地上的一顶牛仔帽。大伙儿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也都从兜里翻硬币,多半都是一块的,也有不少五块的和少量十块的。
    “谢谢!谢谢!谢谢!”拉琴女孩儿一手拎着琴一手拿着弓,很“江湖气”地冲大家抱拳道,“不好意思哈!这位美女是我发小,今天我们来修琴的时候我这发小看到一张好琴,可惜我们俩所有的现金凑起来都不够,还差两百七,现在……还差两百一十……三!多谢大家解囊!”
    说罢,又拉起了一支曲子。这曲子方衡没听过,但“仙女”一开腔方衡就服了:美声。再看看观众,大多和自己一样,一脸茫然。但也有识货的,低声道:“哟!挺厉害啊!《卡门》!”这个声音停了一下,然后好像是回答某人提问似的继续道:“这曲子叫《爱情像一只自由的鸟儿》,挺难唱的,主要是能唱的美声女中音很少见。能有这嗓音的,换通俗唱法绝对无敌了!”
    方衡反正听不懂这些,不过他也有他的评价标准。在他的心目中,国外的美声是随着歌剧的诞生而诞生,和国内的戏剧一样,要的是苦练和非常扎实的基本功。小学初中的时候也有音乐课,那时候的音乐老师看方衡挺胖,气息也浑厚,曾经让方衡练过美声,只是因为方衡的家境实在太不堪,负担不起学音乐的昂贵费用,所以放弃。但短暂的学习经历让方衡知道,一个优秀的美声歌唱家,发音和换气的水平绝对不低,只要稍微调整几天,就可以轻松演绎通俗唱法;但一个通俗歌手想要改唱美声,如果之前没什么基础,那就只能“呵呵呵”了。
    这姑娘一曲女中音张口就来,虽然方衡不是行家,但他也知道这姑娘的气息非常平稳,基本功绝对扎实。
    方衡的思绪还在乱飘的时候,曲调又是一变,这一回方衡不但服了唱歌的,而且还服了拉琴的。第三支曲子是纯正的“国货”:《小拜年》!
    好吧,“仙女”从通俗唱法转美声的确让人觉得惊艳,但从美声一下子转到了民族唱法,而且还不带任何美声痕迹,而且还一人唱两角,简直就是神了。而这位拉琴的,第一支曲子把钢琴曲演绎成小提琴已经挺不容易,第二支曲子硬是用小提琴代替了一个乐团,到了第三支曲子的时候,是用小提琴代替唢呐啊……
    第三支曲子结束,大家轰然叫好,牛仔帽很快就堆了不少钱。
    两个女孩儿一起蹲下来数了数,二百七有多。于是两个女孩又站起来相互牵着手向大家道谢。其实围观群众中,真正明白的这些唱功的人也不多,大多数都是冲着俩姑娘的颜值来的,看到“颜值”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走人,大伙儿也就散了。
    “好啦,大功告成了!”拉琴女孩儿道,“珍贞,咱们可说好了啊,那琴买回来,我也要玩两天!”
    “好啦好啦,我答应你啦!”那个被称呼为“珍贞”的女孩撒娇似的道,“连累你陪我到大街上赚钱,我当然不会亏待你喽!反正过两天钱又回来了,到时候我请你吃饭哪!”
    方衡正竖着耳朵听俩美女聊天,突然间拉琴的女孩儿把牛仔帽里头余下的硬币往方衡面前一倒,就准备走人。
    “哎!等等!”方衡直接叫了起来,“你们这干嘛啊?我又不是要饭的!”
    两个女孩儿都露出了尴尬的神色,拉琴女孩儿说了一句让方衡尴尬无比的话:“不好意思哈,看着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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