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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乃,这,这是什么意思?”
    光是姬乃的治愈能力失效就已经足够让我吃惊了,而现在她更是逼问起梅林先生来:
    “薇薇安小姐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完全摸不着头脑。
    而梅林先生面对姬乃的责问,却是露出苦笑一言不发。
    “飞鸟,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很奇怪。”
    “奇怪?”
    姬乃紧紧盯着梅林先生,向我解释起来。
    “没错。薇薇安小姐的伤势你觉得如何?”
    “不是轻伤,但也不是短时间内就会危及性命的重伤。姬乃的能力应该能治愈才对。”
    “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结果如你所见。”
    如我所见,姬乃的能力失效了。这种情况很是少见,但是并不是没有先例。
    我的脑中浮现出略感怀念的画面:当初姬乃刚刚觉醒能力时,为了方便解释想要向小步施展,却完全发挥不出力量,连一点小小的刮伤都难以愈合。
    “飞鸟,我知道你想到了什么,但是状况不一样。这次我状态很好,魔力的放出也很流畅,根本不存在施术失败的问题。”
    姬乃这样斩钉截铁,就一定不是虚言。
    那究竟是为什么?
    据我所知,只有一种人姬乃无法医治,那就是……死人。
    治愈能力只对活人有效,哪怕重伤垂死,哪怕气若游丝,我相信姬乃的魔力一定都可以让那个人完好如初。我、阿翔、还有今天的那位钱包被偷的先生,都是这奇迹的受益者。
    然而对死者,姬乃的能力完全无效。
    据露娜所说,死去的人通常状况下灵魂会归于虚无,而肉体将成为没有生命的残骸,治愈术式已经无法起效。想要复活死者需要某些预先准备——暂时保护住死者的灵魂——以及付出极大的代价。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单单是让我以这种模棱两可的形式“活”在世上,姬乃就不得不过着比别人多出大量睡眠时间的生活。这种能力多半是没法再用第二次。
    如果姬乃可以毫无代价、随心所欲地复活死者,那么首先享受这能力恩惠的也不是我,而是在我之前便已经身故的景秀先生。
    姬乃的泪水与遗憾,正是对她能力边界的最好注脚。
    而躺在床上呼吸紊乱的薇薇安小姐,显然还有着明显的生命体征,并不符合上述情况。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姬乃的能力无法生效?
    “飞鸟很疑惑吧,我也不明白。而且可疑之处显然不止这一个。”
    姬乃继续紧盯着着梅林先生。
    “梅林先生与我们相遇是在上午,而现在已经是晚上。薇薇安小姐受伤至少要在我们遇到梅林先生之前,也就是说至少经过了七八个小时的时间。现在伤口都还没有止血,也就是说她已经连续失血了小半天。即便是渗血,也是相当可怕的量。这里又没看到输血设备,她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唔,这么一说确实是……”
    “而且就飞鸟的观察来看,她所受的是单纯的外伤对吧?”
    “没错。多半是刀剑类从背后刺穿的伤痕,虽然看上去前后贯通很可怕,但是并没有白天那位先生的严重。”
    “好了,既然是这种程度的外伤,在找我们之前为什么不去医院?哪怕是小镇里的医生,最起码的止血处理还是做得到的吧?稍微大一点的医院就可以做缝合手术了呢。别忘了飞鸟,我的能力虽然方便,但是在这种普通的外伤上,跟现代医学比起来的优点就只有治疗快速和不留伤痕了。就为这个犯得着专门来找我?况且还相当地浪费了时间,根本是本末倒置。”
    确实如此。我只能点头称是。看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是经姬乃这么一解释,的确能感到相当的不自然。
    而且今天我们与梅林先生的相遇可以说是巧合,如果没找到我们这样的人,他该怎么办?难道放着薇薇安小姐不管吗?看上去梅林先生可不是能做出这种选择的人。
    “所以,既然要借助于魔法,那这伤势一定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梅林先生,如果真的想医治好令嫒,请告诉我关于她伤势的全部。无论如何,现在救治生命是最重要的!”
    姬乃大义凛然地正视梅林先生。义正言辞地说出这一席话的她,哪怕是套上白衣,扮成救死扶伤的天使也毫无违和感。
    然而神代飞鸟已经不是从前的神代飞鸟了,姬乃眼底那一丝异样的闪光已经逃不过我的眼睛。
    我很清楚,姬乃这话绝对是发自真心,但并不完全。
    她内心想要救治伤者的成分,乐观点估计大概有三成吧。占据五成的主要原动力是一如既往的好奇心,越是解释不通的事情姬乃就越感兴趣。剩下的两成应该是处于对别人向她隐瞒信息这件事本能般的厌恶,这与她从小成长的环境有关。
    不知是不是被她一脸正气的外表所蒙蔽,梅林先生叹了口气,走过去帮薇薇安小姐盖好了被子,接着伸手示意我们坐到桌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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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乃君,飞鸟君,在给你们讲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希望你们能对今天的谈话内容保密。”
    “没有问题。”
    姬乃几乎是瞬间点头答应。
    我自然也没什么意见,不过忽然想到一件事我便下意识问了出来。
    “那个……谈话时间会不会很长?薇薇安小姐不要紧吗?”
    毕竟刚才的包扎算是临时处理,耽误太久恐怕出血量会增大。
    “谢谢你的关心,飞鸟君真是善良啊。”
    “哎?没,没什么啦,啊哈哈。”
    突然就被夸奖了。
    “我想应该不会有事。”
    结果正面回答我的并不是梅林先生本人,而是姬乃。在我向她投以疑问的视线后,她继续说了下去。
    “刚才治疗薇薇安小姐的时候,感觉到她伤口附近有魔力流动的迹象,这应该是您采取的某种应急手段吧?”
    原来如此。
    “姬乃君眼光不错,不过还不完全。你所感觉到的魔力应该不止一股。其中一个确实是我为了抑制伤口恶化而布置的术式,另一个……就是让薇薇受到折磨的诅咒。”
    “诅咒?”
    听到这个词,我和姬乃同时皱起了眉头。
    “该不会是让伤口恶化的诅咒之类的吧?”
    姬乃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大致上正确。确切地说,不是‘让伤口恶化’,而是‘阻止伤口愈合’。”
    “请问有什么区别吗?”
    听到诅咒两个字,我脑中首先浮现的还是那个人恶毒的能力——仅仅是触碰,就能将一切人或事物变成毫无生命的盐块的能力。
    薇薇安小姐所中的……也是这种东西吗?
    “也就是说,伤势不会进一步扩大,但是也没办法治好。不能止血,组织也不能自行修复,对吗?”
    “是这样。”
    收到肯定的答复后,姬乃点点头,又望向我。
    啊……难道姬乃的意思是想告诉我“这个与那个人的能力不同”吗?
    “但是依我愚见,您这种程度的魔法师应该不会被小小的诅咒难倒才对。”
    “姬乃君太抬举我了。魔法师是人而不是神,并不是万能的。我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遇到棘手的诅咒也会束手无策,就连想要减轻女儿的痛苦都难以做到。”
    说完梅林先生轻轻叹了口气。
    姬乃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是不太相信梅林先生的说法。但我觉得他并没有说谎。
    至少他对女儿的关心肯定不是虚假。宁愿看着女儿痛苦也要欺骗什么或是隐瞒什么,我实在是无法想象。
    “我能弄明白这诅咒的性质,却找不到破解的办法,因为诅咒本身的关系,甚至连彻底封闭痛觉都做不到。我也认识几个擅长解咒或是治愈的朋友,但一来他们距离这里很远,二来他们的能力也未必能对这可怕的诅咒起效。我自己的术式也只能维持一时,保证薇薇的生命机能,却不能根除诅咒。时间一长恐怕……今天偶然看到姬乃君施展治愈魔法,与我过去所见的任何一种都完全不同。于是我想或许能够发生奇迹,可看来还是……唉。”
    梅林先生又叹了口气,与上次的自责不同,这次的叹息显然带着些许失落和自弃。
    我是不认为他会放弃救治女儿,但是如此轻易地断定姬乃“不行”,多多少少让我有些不满。
    而姬乃本人,就更是如此了。
    “现在就下结论还为时尚早不是吗?”
    果然,姬乃立刻提出了反对意见。
    “姬乃君不必安慰我——”
    “不,这不是安慰。我还有办法。”
    还没等面露苦笑的梅林先生说完,姬乃就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从胸有成竹的表情上,完全不像刚刚才施术失败的样子。
    “哦?真的吗?”
    “……啊!姬乃,你说的该不会是那个……”
    “没错,就是‘那个’。”
    原来是这样。
    最近这段时间,姬乃一直在鼓捣所谓的“秘密武器”。据她所说,似乎是根据妈妈的意见而自创出来的魔法。
    一般来说这种事是不太可能的。毕竟姬乃再怎么头脑灵活,在魔法方面也仅仅是个刚入门的初学者。按照戴维会长的说法,别说是自创,一般的魔法学徒这种时候还在跟最基本的术式苦斗呢。
    但姬乃是不一样的。我们的力量严格来说也是“神”所赐予的力量,尤其是姬乃,现在更是处在与那个“神”半同化的状态。尽管由于身体的限制无法发挥完整的神力,但是靠着自身感觉慢慢适应的话,应该可以进一步将力量释放出来。
    坦白说,我最近也在尝试同样的东西,只不过还没有什么实践检验的机会。姬乃应该也差不多,不知道她的秘密武器是怎样的形式,但是在波澜不惊的别馆生活里,绝对是用不上的。
    等等,该不会姬乃答应这件事,是为了测试自己的“秘密武器”吧?以姬乃来说,搞不好真有这种可能。
    我不禁望向了她。
    “梅林先生,虽说这是您拜托我们的事,但我是自愿前来帮忙的。专门跑来一趟,结果却是无功而返,我无法接受。”
    姬乃一脸的大义凛然,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小算盘的样子……就,就当做是这样好了。
    “姬乃君的好意我十分感激,可是你不必太勉强。”
    “这并不仅仅是为了您,也是为了我的矜持。我不能允许这件事以失败告终。”
    啊,这个理由以姬乃来说倒是挺充分的。
    “好吧。既然姬乃君如此坚持,我没有反对的理由。只是我有个比较失礼的问题,希望姬乃君能如实回答。”
    “您请问吧。”
    “姬乃君有多少把握?”
    这还真是足够直白的问题。也是,站在梅林先生的角度想想,毕竟是重要的女儿,如果对方没什么把握只是想碰运气,那肯定是要斟酌一下的。
    “我不想欺骗您,确实没有太大把握。但是您放心,至少我可以保证不会对薇薇安小姐造成什么伤害。如果您愿意,可以在这里监视我们,觉得有问题的话随时可以打断。您觉得呢?”
    “姬乃君都说到这份上,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薇薇的生命,就拜托你了。”
    梅林先生站起身,向姬乃深深施礼。
    “必将竭尽所能。”
    姬乃郑重地回应,接着转向了我。
    “飞鸟。”
    “嗯,我明白。”
    虽然不知道姬乃具体会使用怎样的魔法,但是大概会像之前一样,在施术时几乎毫无防备。那么无需多言,保护姬乃的重任由我来承担。
    我并不认为在场的人中会有人对姬乃不利,但她将自己的生命托付在我手上,我就必须警戒身边的一切。
    确认我理解了她的意思之后,姬乃露出了微笑,接着转身走向了床边。
    我轻轻掀开薇薇安小姐的睡衣,将刚才粗粗包扎的纱布取下,令还在渗出鲜血,不停抽动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随后便退到一边。
    “…………”
    姬乃深呼吸几次后,向薇薇安小姐伸出双手。
    与往常不同,她并没有握住薇薇安小姐的手,而是将双手按在了床边,同时嘴里轻声念了起来。
    “哦?这个是……”
    在我听来是一头雾水,可梅林先生那边似乎明白了什么的样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啊,不行,现在可不是吃惊的时候。
    我集中精神,一边注视着姬乃的一举一动,一边警惕着梅林先生和屋子里其余的动静。
    随着姬乃的吟唱,她的双手放出了淡淡的白光。
    同时,她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声音。但我却能感受到这无声之音引起的共鸣。
    【luera】——无法诉诸于口的,住在姬乃体内的另一位月女神的名字。
    在内心呼唤这不容于世界的名字,便是我们启动力量的扳机。
    “die zw?lfte wundergaben!”
    伴着这最后的结语出现的,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
    从床上,确切地说是姬乃的手边,突然生长出了无数的荆棘。
    如同触手般蠕动的带刺藤蔓,蜿蜒蠕动着,顷刻间爬满了整张床铺,同时急速包围向床铺正中的薇薇安小姐。
    意识不清的薇薇安小姐自然无法闪躲,没过多久便被层层荆棘紧紧缠绕。
    我确信姬乃不会伤害薇薇安小姐,可眼前的景象实在是太过无法理解,一时间我甚至忘了警戒,只是呆然地站在那里。
    “原来如此,这可真是……”
    身后梅林先生若有所悟的低语令我一个激灵。
    “梅林先生,您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明明是“自己人”使用的魔法,可一头雾水的我不得不丢人地向“外人”提问。
    “嗯,猜到个大概,稍后我会解释。现在嘛……就先看看情况吧。”
    我下意识跟随着梅林先生一同将视线移回姬乃那边。
    密密麻麻的荆棘撕破了薇薇安小姐的衣服,不少尖锐的棘刺甚至深深刺进肉里,可薇薇安小姐并没有痛苦的反应。相反,紊乱的呼吸渐渐恢复平稳,身体也不再痉挛。就像是噩梦过去,恢复了平静的睡眠一般。
    这种状态……好像在哪里见过——我的内心不知为何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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