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邂逅奥利,他27,我30。
    夜灯迷离,游弋人群中,他看我弯月笑容,我见他星目灿烂。
    浩瀚夜空,紫云奔月,树影迎风。
    奥利从记忆中走来,踏破岁月的沉寂。奥利从天上掉下来,把我从前夫的噩梦中解救出来。
    这致命邂逅,早已注定。
    这一夜的阁楼之鸟,树朦胧,灯朦胧,人更朦胧。人群中,我感觉到一束光亮,始终尾随我。如同黑夜丛林里狼的绿眼,洞穿时空,有力度,有耐性,让猎物无从躲藏。
    怎么,他不像别人那样容易放弃?
    我好奇心被挑起,踏着绿光的牵引,转到了他面前。
    我抬眼,质疑他。他笑,现出酒窝,神气英挺。我仰视他,他俯视我,眼里盛着满满的蓝绿色温柔。
    小伙子笑容有点古怪,有风流有暧昧有诡诈,酒窝里还藏着一丝难能可贵的腼腆。
    他像是金发碧眼版的基努·里夫斯,却又却让我想起《神雕侠侣》里亦正亦邪的杨过,人确实是可以神似的。
    他慢慢向我贴近,眼神柔柔笼罩我,手臂高高举过我头顶,我把指尖搭上去。他另一只手缆住我后腰,将我小小身躯毫无遗漏地揽进他怀里。
    他果断、毫无商量余地,似在宣布:她是我的。然后他带着我,跳起舞来。
    月光皎洁如水银,洒向我碎钻的黑眼。他默默凝视我,似是故人来。
    水银一圈圈转成彩虹,余晖淹没人群,一切在那一刻静止消失,只剩这两人共舞,舞进时间隧道。
    烟雾喷涌出来,蓝茵茵烟雾里,有金属撞击的铿锵声,有坚冰被碾碎的喀嚓声,在绽放。我在他怀中旋转,窒息。火星在蔓延,像藤一样爬满全身,将我和眼前男人紧紧捆绑在一起。
    此后多少年,这画面重复播放,只为让我心碎。
    当时的我,已被老公逼出家门,竟还心甘情愿当他的小情人、出气筒。眼巴巴看着小三上位,不肯放手。最痛,是不甘,是被横刀夺爱而束手无策。
    离婚,对欧洲人是家常便饭,对我却是天崩地裂。这段婚姻,有太多扎根异国的艰苦奋斗,无法坐看一切灰飞烟灭。
    我以为自己必须把《京华烟云》的姚木兰演下去,等浪子回头。日夜碎碎念:忍,心上一把刀,不管多锋利,为了完整的家,我要忍下去。
    以退为进,成全前夫和小三,我从花园洋房搬到了难民宿舍。老公赶我赶得那么急,连社保人员都跟他翻了脸。
    老公的理由很简单:“你得让我试试别的女人,试过后如果你最好,我才有回头的可能。”
    好,就把我的肉割下来,喂这老鹰吧。《圣经》就这么教的,对吧?这种狗血剧,电视里都要演烂了,现在却演到我身上。
    我不肯相信,我要杀人。梦里我手拎大刀,照着扑街狗男女劈下去,结果刀刀劈到自己身上,血流成河。
    就在这血迹斑斑的风口浪尖上,奥利,从天上掉下来。
    他紧紧搂着我的臂弯,强壮有力,不由分说。这臂弯不用与人分享,只专属我一人。他始终微笑,眼睛亮闪闪地看着我,一刻不放开,活象一头狼,我成了狼怀抱里的一只绵羊。
    “howdidyouenduphere?你怎会跑这地方来?”他轻轻问道,带着怜惜关怀,似是老熟人。
    我知道,在北欧哪片娱乐场所,我都是唯一的中国面孔,其他中国人都躲在校园里用功。
    “becauseiwanna.我愿意。”我笑答,只想敷衍。他不能因为长得帅,得到vip特殊待遇,而且他上来就想挖掘内心世界,让我想把他推开。
    我对陌生人总有所保留,我表面外向其实内向,我是个不好对付的失婚女。
    “哦。”他一双狼眼逡巡四周,明白我在敷衍他。“你是定居吧?能说原由吗?”这人,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
    “becauseiwanna.我愿意。”我露出几分不吝,分明在挑衅他的耐心,我不会喜欢愚蠢男人的愚蠢回答。
    “哦!”他点头轻笑,雍容大度。那模样象在说“好,你就敷衍我吧。”
    “你难道又是诺基亚的小子?这儿除了诺基亚啥也没有,一个个长得跟诺基亚似的!”我朗声大笑,算是对前夫和他那堆酒友的发泄。
    他有点小心翼翼,眼神闪烁,语气淡定:“你看我像是诺基亚的小子吗?”嘴角浅笑带着说不出的诡诈,酒窝使他显得天真无邪一点。
    我侧头调皮看他,似笑非笑,继续不吝:“whatever.爱谁谁。”心想:随您大小便。
    “我是个警察,缉毒科的,刚从斯城调来。”他嘴边笑容凝结,意识到了我的内心防线,这家伙很灵敏。
    哦?难怪!北欧警察都很帅,一个个身板棒棒硬,魁梧英挺。
    我表面不动声色,心里雀跃。来个警察保护自己,免受老公和小三的欺凌,有安全感!而且警察讲原则,不至于呱唧一下,抛下娇妻乳儿,公然和小三睡去了。
    “噫,你怎么不穿警服,我喜欢制服男人喔!”我两眼放光,像淘到金。
    “我这种便衣不用穿警服,t恤仔裤球鞋,跑得快。喏,我留有一套警服,实在不行找一天专门穿给你看。”他顺手上下比划一下自己,一举手一投足,满是洒脱俊朗。
    “我喜欢军队生活。你干嘛当警察?”我仰头看他,他实在太高。
    “我也喜欢军队,所以上了警校。可能因为我父亲是军人,而且当警察更容易呗。”
    “你从斯城搬来多久了?还没结识新朋友吧?”我想友好一下。
    “半年不到,公寓都没找,寄住队友家,他被派到英国去了。我只有同事,没有朋友。”他从容答道。
    不自觉地,我双手移上他厚实的肩膀。他比我高大太多,我只能吊在他结实的脖子上,被他晃来晃去,像荡千秋。
    这人与众不同的古怪气质让我迷醉,由里到外,有温情有冷峻......似是故人?还是温柔陷阱?一时辨不清道不明。
    记得挣扎在前夫的梦魇中,我如深埋海底的魔瓶怪,无数次发誓——“谁先来解救我,谁就是我恩主,一生用来报答他。”
    眼下,一语成戳,他出现了。宛如一记春雷,轰隆隆,下雨了。大地滋润,万物生长,春暖花开。
    “其实,我刚离婚,有点挣扎。”面对心仪的男人,我打算坦白些。
    “明白了。你们......有孩子吗?”
    “有个女儿,才1岁。”
    “我也是类似情况,但没有小孩......我前女友是模特,为保持身材她不想要孩子,我喜欢孩子,喜欢家庭。你们一起多久了?”
    “七年。”
    “七年?!真不短......”他怔怔地打量我:“可你看起来像22岁,七年婚姻,那么......25岁?”
    我笑了,西方男永远猜不透东方女芳龄几何。22岁时前夫以为我才18岁,今年,我30岁。经历风霜的洗礼,自觉徐娘半老,眼前男人却以为我正枝头怒放?讽刺。
    我笑起来,又有几分得意。他跟着我笑,酒窝在荡漾,眼里却洞若观火。
    “你从事什么职业?”帅哥又问,不愧是警察,调查彻底。“以前是建筑设计师,结婚后一直相夫教女,职业荒废了。一离婚,整片天塌下来,找工作很难,现在是边缘人。”
    其实很想告诉他,我乃堂堂中国清华大学的高材生。但一想到失业失婚失魂落魄,便英雄气短,产生残疾人心态,立马矮下半截。
    “你很奉献,为了家庭。”他双目炯炯。“为了一团和气吧,但最后自己退到了墙角,也没换来和气。”我无奈。
    “这就是生活......有时会很无奈,会走投无路。但这就是生活的本来面目,无处可逃,只有接受和面对。”
    这句话一字一锤,说到了我心坎里。这些话我从没听任何男人说过,至少我没有过这样的男人。
    “你前夫,没对你动武吧?”
    “偶尔吧。大多是他要出去喝酒我不让而引起的推搡,打起来有警察救我。你们警察武功这么好,不会在家里开练吧?”我耸耸肩,一副大无畏的样子武装自己。
    “警察里也什么人都有,但我不是这种人。打老婆算什么本事?有本事,让自己的女人爱你都爱不过来。”他答得从容不迫。
    好一句“让自己的女人爱你都爱不过来”!我不由得深深注视眼前人,在对视中我败下阵来。我其实是个腼腆的人,也不敢相信,自己一直寻找的人,此刻就在眼前。
    就在我目光躲闪之际,突然地,他把我拉入怀中,忘我地热吻......我防不胜防。
    这太与众不同,腼腆的北欧男人没这种狼劲儿,他们会小心翼翼先征求意见“我能吻你吗”......可眼前这家伙,分明就是头狼!吻着吻着,松开手,他又温温婉婉地凝望你,专注又无辜。
    他的吻很甜很深,是个懂女人的男人。我忽然对他所有的前女友嫉妒起来,产生一种强烈的占有欲。
    夜已深,人群散去。他松开我,在我耳畔不经意地问道:“你要回家睡觉了吗?”
    换了别人,恐怕会问“上你家还是我家?”他刚才吻得那么迷醉,现在却要放我回家睡觉?
    我有点失落,舍不得走吧,又忸捏不好表白,只好迟疑地说:“嗯......是的。”他观察着我的脸色,没说什么,然后拉着我的手离开。
    走出去两步,他又细心地转回头,把我落在椅子上的外套拿上。他一手搭着我的外套,一手牵着我往外走。这一连串动作很自然,像老夫老妻。
    这种有主心骨的感觉真好,很久没有过了。我象久逢甘露的干草,甜滋滋的劲儿一直往外冒。
    走到拥挤的门口,他紧拉我的手,生怕走失。俩人贴紧,我仰头说:“你好高,看得我脖子好疼,还很有威胁感。”
    他马上认真地矮下身子来,真乖。这也是北欧男人的作派吧,很尊重女人。“你多高?”我顺便问。
    “1米90。”他答。“你枪法好吗?”我仰望他。
    “喏,看我的手——”他伸出右手掌,宽厚多茧,就是摸枪摸的吧。也许某天这双手会滑过我光滑的皮肤?我心跳加速,血脉扩张。有多久,没这种感觉了?这就是人家说的一见钟情吧?
    我犹豫不决起来,心里正盘算着,怎样才能找理由再见他?这时,他把外套递给我,跟我耳语:“还有机会见你吗?要不......改天再见?”
    心里大松一口气,一块石头落下地。我于是问:“我住城外,没开车出来,要不......你送我回家?”
    “没问题,我的车就停在街边。”他两手抄到仔裤后兜,身子向我倾斜,很严肃很认真。
    我们手拉手向街边走去,不少醉鬼找我麻烦,其中一个要撞上身来,他伸手把醉鬼拦住。有警察当保镖真好,我一阵暗笑。
    路边正好有警察拦车搜查,我问他:“是你同事吧?”
    “他们是不同组的,我们不认识。”他加快了脚步,边走边不经意地左右逡巡,一副警觉的样子,还是满脸严肃。我能想象,他工作起来肯定很干练很专业,一下子替他自豪起来。
    走过警车时,风中的他,眼神如冰冷的刀锋,有凛冽寒气。
    到家已是凌晨,俩人留通讯方式。
    “我手机是单位的,拨出时不显示号码,咱俩联系最好用电子邮件。”他拨了我的号进行确认,我手机上果然没显示来电。
    听说我电脑坏了,他很担心我俩联系不上,让我把详细联系信息和能见面的日程,都写给他。我于是把下周女儿住前夫家的几天标出来,这是我有空见他的日子。
    他显得特别仔细,做事双重保险,这一点也明显和其他男人不同。最后我笑:“现在万无一失,只差你的名字,你叫什么?”
    他分明愣了一下,顿了几秒钟才说:“奥利,我叫奥利。”为了避免误拼,他写的是大写字母,又是双重保险。
    真是名如其人,“奥利”这两个字,确能表达他身上神秘又锐利的气质,他肯定不像“约翰”或者“马克”。
    要告别了,俩人都有点依依不舍。我去开门,他从后面环抱我,脸紧贴我头发,呢喃道:“和你一起一定是很美的事......”
    “下周三吧,你可以过来看电影,我家有影院设备。”
    “soundsgood,得看工作日程表,考虑一下。”
    “让我给你做饭吧,我的大英雄!”我转过身,依偎在他温暖的胸膛,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小女人和温柔似水。
    他嘴角又露出那诡诈的笑,酒窝荡漾:“呵......你用不着那么做。不过想象一下,真不错......”他闭眼憧憬了一下,然后兜里手机就响了。他紧紧搂我一下,再狠狠亲我一下,才接听电话,出门而去。
    门重重地关上,我顿感失落。
    这个奥利要是心里真装下了我,他一定会回头。这念头闪过,我就匆匆跑到卧室的窗边窥视。卧室里很暗,我一身黑衣,一头黑长发,他应该看不见。
    盯着他的背影,他果真回头了,冲我挥挥手,然后发动车子,白色的奔驰转眼消失在暗蓝色的雪地里。
    月亮也是暗蓝暗蓝地看着我,阴晴不定。
    看他远去的背影,有奇异的感觉:这一幕曾经发生过,这绝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看奥利离开。我俩不是初次见面,而是来自彼此的记忆,今生又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对方。
    躺床上,今晚的一幕幕在放着电影。
    我痴痴回想,无法入眠,回想奥利的一举一动,让我全身微微颤动。直到窗边泛白,人才恍恍然怅怅然,朦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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