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劼和董皇后被囚禁在仙居殿,已经过去一夜了。
    这里原本用作停灵的地方,两人坐在地上过了一宿,蚊虫围着他们飞来飞去,董皇后一夜都没有睡,倒是秦劼靠着墙还勉强眯了一会儿。
    隔日天亮,除了有人来给他们送饭菜,再没别的人来过问他们。
    一直到了中午时,董皇后惶恐不安的与秦劼道:“陛下,我们不会被人忘记了吧。”
    “他还顾不上我们。”
    “那我们还能活着出去吗?”
    这个秦劼答不上来,他若是秦勉的话,绝对会动手杀人,但秦勉迟迟没有举动也不知为何。
    昨晚的震荡已经结束了,虽然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此事,但不会再有战争了。大兴宫也恢复了宁静,整个羽林卫昨晚与秦勉的人马对抗中损失了一半的人马,剩下的人马便选择了归顺秦勉。
    第二日朝臣前来拜见秦勉,也都表示愿意归顺他,内阁首辅已经不是孟轲,换了个年轻的顾长顺,顾长顺建议道:“请镇南王择日登基,也好祭祀太庙,告慰先祖。”
    秦勉道:“这事交给礼部和钦天监拟定。”
    半日后,礼部尚书和钦天监的人来相见,告诉了秦勉商定的日子:“启禀王爷,六月初五乃黄道吉日。”
    秦勉点头道:“那就选在这一天吧。”
    当下礼部又重新拟定了年号呈给了秦勉。秦勉看了一眼,上面有“建新、永兴、淳安、宁康”四个备选,他仔细斟酌了一番,选了“淳安”作为新年号。
    朝政上的事他依旧交给了内阁搭理,自己还没真正的接过手。虽然入主含元殿了,但他心中确实挂念在兴平的锦书,也想念还在江陵的两个儿子。
    当下便吩咐夏凉去接锦书上京,江陵那边也派了人去。
    忙完手中的这些琐碎已经将近黄昏了,安明德在身边提醒道:“王爷,仙居殿的那位说要见您。”
    秦勉这才想起了他们,道:“我去看看吧。”
    秦勉便要动身前往仙居殿,内侍忙替他备了肩舆,他便坐了肩舆来到了仙居殿。
    看守的人是陆范的手下,见他来来忙与他行礼。
    秦勉问道:“里面有什么动静没有?”
    看守答道:“一直都很平静。”
    看守替他开了门,秦勉站在门口朝内看了一眼。董皇后跪坐正蒲团上对着菩萨像正在祷告。秦劼却盯着墙上的一幅画像正出神。
    这副场面大有几分意思。
    秦勉抬脚走了进去,秦劼这时才回头来看了他一眼。
    “你来了,你请坐。”秦劼指了指一旁的一张靠背椅,那口气完全一副招呼客人的口吻。
    然而秦勉却没有心思和秦劼坐下来谈。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那个位置坐的舒服吧?”秦劼语气带着几分讥讽。
    “还行,不难受。”
    “我真后悔,在你还在长安的时候,没有把你杀掉。那时候只觉得你不足为患,弄死你比弄死一只蚂蚁还容易,没想到今天却大大的打了脸。真是讥讽呀。”秦劼自负的笑了笑。
    秦勉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问他:“你觉得自己为何会失败?”
    “时不待我,你只是运气好而已。”
    秦勉终于笑了:“你觉得你是输给了运气吗?这些年你为苍生做了什么?你不是败给了我,你是败给了自己。因为你的穷兵黩武,早就拖累了这个国家。你认为你的子民还会向着你吗?”
    秦劼久久的没有说话,秦勉见他不开口,便打算走了,秦劼却突然又道:“我为大乾开疆扩土有什么错?”
    “你那是开疆扩土吗,请问你这些年打了几场胜仗?内忧外患的时候,你第一个想到的是谁,只怕从来没有想过在水深火热里的百姓吧。”秦勉安静的说完了这句话就走了。留下了秦劼呆怔在那里。他从来都明白,自己并不是什么明君圣主,心想的是守住父皇先辈们得来的基业,威加海外,这又有什么错。
    夕阳斜照的大兴宫,被披上了一道绚丽的霞光。在经过东宫的时候,秦勉忙住了脚步。他看着东宫,三十年前自己也是长在那里的。
    这些年他从来没有进去过,他想起了他从未见过面的父母,想起了那场充满血腥味的屠戮。
    “王爷,您要去东宫看看吗?”
    秦勉点点头,他从肩舆上下来了。秦劼的嫡长子秦锐被册封为太子之后,就一直住在这里。
    如今秦勉进了宫,太子从东宫逃出,这里变成了一座幽闭的宫殿。
    秦勉摒退了左右,他想一个人好好的走一走。
    他伸手推开了紧闭的朱红宫门,夕阳斜照,屋内的那些陈设清晰可见。
    正对面是一紫檀木宝座,铺着香色的蟒缎坐褥。宝座后有一二十四扇屏风,屏风上面有一只腾云驾雾的墨龙,气势雄浑。
    屋子正中有一夔纹九龙鼎,鼎内还有燃烬的香灰,余香犹在。
    他揭了湘妃竹帘向内走去,隔壁是一间书屋。满室精美,挂满了无数的先人墨宝丹青,随手拿开一本书翻阅,便是一本绝版经典。
    大理石的书案很是宽敞,上面笔墨纸砚俱在。他一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见当初的父亲在此写字读书。母亲就在那边的窗下带着他们玩耍。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阵钝痛。要是没有经过那场宫变,他的人生绝不一样。虽然不能走到现在,但也能伴随父母左右,享其天伦之乐。
    他从后门绕了出去,后院里栽满了石榴树,正是石榴花开的季节,他望着树上的红花出神。说不定当初奶娘抱着他,也站在这里看石榴花。
    事过境迁,如今已是阴阳两隔。
    “王爷,您预备怎样处置仙居殿的两位?”陆范请示道。
    秦勉思虑了良久,终于抬了头,吩咐道:“给他们送一壶酒过去吧。”
    陆范见秦勉终于做出了决定,而且还是正确的决定,他露出了笑脸:“王爷您做的很对,早就该如此了。”
    他和秦劼之间本来就不可能出现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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