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匆忙赶来,车还留在阳城,这会儿送她回家只能打车。
    陌生的出租车上,两个人齐齐坐在后座,厉挺坐在左边,手里一块团成长卷的毛巾,滚烫的,冒着热气。
    毛巾是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的,让店员用沸腾的热水浇了个透,拧干后热敷最能活血化淤。
    他是不嫌烫手,一面降了温翻个面接着敷。
    一个小时的路程,毛巾凉透了,整好用来冰镇烫到发红的掌心。
    公寓楼外,厉挺望着里边寥寥几盏路灯,问:“能自己走回去吗。”
    口吻像是长辈在问孩子。
    顾希安有一瞬怔忪,而后轻点了点头。
    她间歇性迟钝的反应在某人眼里直接升级成“失魂落魄”,反手关了车门,厉挺牵起她的手,“不放心你,送你到家门口。”
    她一定不知道,像这样牵着手送她回家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滚动了许多许多次,可现实里,永远在公寓门口就止步。
    顾希安对人与人之间的界限苛刻而分明,厉挺不敢贸然,刚才也是。
    和她一起步行的时光总是短暂,偌大一个阳城是如此,区区一条小道更是。
    叁十四层的高楼,她住在第八层。
    电梯出来右转,走廊尽头,顾希安站在门前,低声说了句谢谢。
    钥匙串在掌心碰撞出金属质感,那条玫红色的仿真尾巴档在空气里,抓不住也握不住。
    厉挺看着看着,心头引出一丝痒,忍了又忍的念想终于破防。
    “多给你一晚的时间。”
    顿了顿,又道。
    “如果你真的想清楚了,如果你真的确定,顾希安,我……”
    他的勇气只支撑到了两个“如果”,她想装傻或是充愣,都可以。
    低迷了一路的人忽然抬眸,对上他不避讳的坦率。
    在自己说了那句话之后,从医院到公寓的这段路上,他只字未提,顾希安以为是自己的提议太荒唐吓到了他,沉默在某些时刻等同于拒绝,她没敢再说什么,只剩抱歉。
    然而现在,他的情愿和应允更令她无地自容。
    “你……”她嗫嚅一声,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读懂她的局促,厉挺极其自然地伸手整理她两颊的发丝,看着淤青还未消尽,眉头又紧了紧。
    “很晚了,早点休息。”
    顾希安看着他,漆黑的瞳眸闪了闪。
    她像一只无辜的刺猬,溜圆的眼睛只盛得下他。
    厉挺无力招架:“没关系,你想怎么做都可以,告诉我。”
    这一句话“可以”让顾希安愈发羞愧。
    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小偷,或者盗贼,正在恬不知耻地要挟一份真情假意。
    那天晚上,顾希安整夜未眠。
    除了左脸的不适感,还有关于未来的不确定性,关于他,关于他们。
    ///
    假期的最后一天,或许是意识到光阴流逝,为了抓住短暂的这一点点自由,人们一股脑儿涌出来。
    天气出奇的好,市中心的湖畔公园,亲子游成了近些年的主题。
    最常见的组合是一家叁口,爸爸妈妈带着孩子,搭起一个小帐篷或者铺一块野餐垫,上面摆着零食蛋糕,还有一个卡通图案的水壶。
    这样的场景让人觉得温暖,顾希安出神看着,看了很久很久。
    她不说话,厉挺就陪着,她看路人,他也装作跟着看,只有余光真诚。
    一个妈妈拎着小水壶跟在疯跑的孩子身后,追着喂水的样子狼狈极了,此情此景落入她眼里是漫溢出来的温馨。
    顾希安看笑了,扯到左脸颊的神经也不觉得痛。
    “渴吗,我去买水。”顺着视线,厉挺自然发问。
    顾希安想了想,点头。
    其实不渴,但一想到后面要说好些话,又觉得用得上。
    离景观湖再远一些的地方,树木茂密了许多,视野也不如先前开阔。
    来这里的人大多散步,偶尔路过,并不会停留。
    顾希安坐在石头长椅上静静等他。
    脚步声近了些,她抬眼,看见那人步履匆匆奔向自己,上扬的唇线绽开笑意。
    有没有人告诉他,他的笑容很干净,干净到有一种魔力,会让沉重的心变得轻盈。
    “给。”他将其中一瓶水递给她。
    拧开瓶盖,是松的,应该是被拧开了又虚虚套上,顾希安仰头喝了一小口,再盖上,视线落在手指间,思忖着从哪一句开始述说。
    “其实当年学校里传的那些话并非都是假的。”
    她开口,从他熟知的那件事说起,“京南大学的夏令营,我最后选择放弃不是因为别的,只是纯粹负担不起。”
    “父母离异后,妈妈带着我和弟弟回到阳城,先是借助在外婆家,两层楼的小农房住着外婆和舅舅一家四口已经很饱和,突然加上我们仨,换做我是舅妈应该也会不乐意吧。”
    回忆起那段寄人篱下的日子,顾希安依旧觉得喘不过气。
    缠着铁链的身体沉到海底,每一个细胞都散发着钝重感,窒闷,灰暗,走投无路。
    “就这样借住了一年半,妈妈带着我和弟弟搬了出来。刚开始那段时间真的很辛苦,房租,学费,吃穿用度,恨不得一块钱掰碎了分成几瓣花。”
    顾希安记得很清楚,那会儿家里没舍得装热水器,每次洗澡都要烧好几盆热水备着,有时候不够用了就得等,浴室里没有暖风机,只有缩成一团才觉得没那么冷。
    即便如此也没关系。
    不富裕又怎么样,衣服缝了补又怎么样。不再胆战旁人的白眼,日子平淡却踏实。
    “为了方便照顾我们,妈妈辞去了超市会计的工作,拿出所有积蓄在家门口开了个早餐铺,小本经营却也安心。
    本来以为这样就好,其实,只是这样就很好了。”
    似是喃喃自语。
    眸光从远处的欢声笑语里挪开。
    她低下头,握着水瓶的手紧了几分,关节透着惨白色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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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煽情了告诉我,我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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