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可存紧握手机,窗前灰蒙蒙的,勉强挤出几缕光线。
    穆萍发来消息,她已经登机了。
    自从可泠打掉胎,被送往国外,他就时常难以入眠,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也总会有那天的影子,阴魂不散地纠缠他,常年下来,弄得神经衰弱。但他对外掩饰得很好,似乎一直是精力充沛的,除了与他生活在一间房子的鱼窈,没有人知道他经年累月的折磨。
    餐桌上,鱼窈跟他聊了儿子还没有谈女朋友的事,聊了蒋方怡的工作成绩,聊了朋友间的八卦。
    叶可存始终心不在焉。
    以往还会应和两句,今天却是一言不发。
    “昨晚又没睡好?”鱼窈问。
    叶可存揉了揉因为没有充足睡眠而涨痛的太阳穴,低声说:“嗯。”
    他的眼角有几条细纹,眼皮下是暗青色。
    鱼窈恍然意识到,岁月不饶人,他们都不再年轻。伤感的情绪一下子就全涌上来。
    她顿了一下,关切地说:“有空去看看医生吧,这么挺下去也不是个事。”
    叶可存年轻的时候是学校的风流人物,他们在不同的学院,直到大叁那年才在朋友的介绍下正式见过面。
    在遇见叶可存之前,鱼窈对一见钟情的说法一向嗤之以鼻。但很快,她就亲身体验了一把。两人交往后,他温和体贴的性格更让她心动。鱼窈是宜家宜室的那类女孩子,有些腼腆内向,但是在叶可存面前,她会表露出女孩子的娇俏可爱。
    很多时候,鱼窈不需要说什么,叶可存就会把她心里想的、要的都安排好。她暗自窃喜,以为那是他们心灵相契,所以当大学毕业工作一年后后,叶可存向她求婚时,鱼窈错愕惊讶,却仍饱含热泪地答应,只觉整个人都浸在幸福的蜜浆里。
    殊不知,当一个人有意讨好另一个的时候,自然是处处留心,处处顺心。
    结婚后,鱼窈很快适应了角色的迅速转变。直到嫁给他才发现,她的丈夫是个有钱人。叶可存在学校很低调,这个低调指的是他的家庭背景和财富实力,其他方面想低调都不成。
    叶可存的父亲已经去世,生前是信安科技的总裁,母亲是财政局副局长,姑父是绛京市委书记,姑姑是外企高管,家境显赫至极。
    和他家对比,鱼窈中产阶级的家境就显得平平无奇。她的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市医院的医生,家底还算厚实。
    叶家给的彩礼是,一百万的存折,再加上绛京市中心的一套120平的公寓。
    鱼家给的嫁妆是,一辆五十多万的奔驰,再加一套小型单身公寓。
    她父亲说:“女孩子要有房有车,不能被婆家看不起。叶家有钱,我们家也不差钱。要是以后夫妻间有了矛盾什么的,也有个小家可回。”
    还说:“叶可存年纪轻轻就能在政府部门混得如鱼得水,肯定不是光靠叶家的帮忙,他本人极有能力,并且心思不浅。”
    “这样的男人有一千个心眼,阿窈要放点心啊。”
    鱼窈对父亲的提醒感到忐忑,心底却是不大相信。她相信自己的眼光是不会错的,叶可存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叶母旁观叶可存谈恋爱、结婚,知子莫若母,当他将鱼窈领回家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他心里是什么打算。
    鱼窈羞涩地改口,叫她“妈妈”。
    叶母亲切地握住她的手,回道:“哎,阿窈。”
    她把一个玉镯子套在鱼窈的手腕上,说:“这是我的嫁妆,是一对的,这个是给可存的媳妇,另一个是给可泠的。”
    鱼窈一下子脸都红了。
    叶母看得心酸,真是个傻孩子。
    叶可存送走鱼窈,再次进门的时候,就见叶母一脸平静地盯着他。
    这个儿子,从小就不是个简单的,别人都说羡慕她有个好儿子,好相貌,好脾气,好成绩。可只有她知道,在他温润君子的表皮下藏着怎么的污垢,连她那个不可一世的丈夫都一直以为眼见耳听即为实,就被气死了。
    儿女双全,在别人家是福、是幸,在他们家却是灾、是祸。
    “你怎么想的?结婚可是一辈子的事。”叶母看着叶可存,眼神锋利,不赞同地说。
    “妈,这不是你们一直想要的吗?”不知过了多久,叶可存云淡风轻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叶母被激怒,猛拍桌子,喊道:“疯了,真是疯了,你还不死心。气死了你爸,现在还想气死我,是吧。”
    “我没这个意思。”叶可存倒了一杯水,悠哉悠哉地坐下来喝。
    “鬼迷心窍,死不悔改!”叶母的手指差点戳到他脸上,嗓门拔高。
    事发至今日,叶母本已无话可说,儿女酿成大错,父母的责任最大。她亲眼看到她的孩子们躺在一个被窝里,那一刻,眼前是他们惊慌失措的表情,她都来不及愤怒就被震惊冲击得头昏眼胀。
    她听见他们喊她:“妈。”声音的末梢都在颤抖。
    她觉得自己应该冲上去,甩两巴掌,然后大哭一场。但以她的修养实在做不出这样丢份的事情。
    她没有任何动作,冷冷地扫视他们,女儿裹着被子,儿子下床捡衣服,说:“都给我出来。”
    她坐在客厅,只等来了儿子。
    叶母不看他,看着白墙说:“她呢?不敢见我吗?”
    “您有话对我说就行了,泠泠她,是我强迫的。”
    儿子的话像块砖头,重重地砸进她心里,碎成粉末。
    她站起身,叁步并两步,冲上前打了他一巴掌。
    叶可存的脸动都没动,但声音响得连贴在房门上偷听的叶可泠都不由哆嗦。
    她的手已经握上门把手,只要轻轻往右一拧,外面的人就会看到她。但她只是握着,手心满是汗。
    叶母的手因为力的相互作用还在发颤,儿子低眉顺眼,毫无情绪波澜。
    叶可存把所有的过错全都揽在他一人身上,叶母一提及叶可泠,他反反复复就表达一个意思:是他强迫妹妹与他苟且的,有事冲着他去,不要为难她。
    以前见他们兄妹间关系亲密远甚别人家的兄妹,她还很高兴,她和叶父工作繁忙,难以全面照料他们,而今,哥哥关爱妹妹,妹妹关心哥哥,省了她不少心。
    没想到,他们之间会是这回事。
    叶母没敢告诉叶父,要是让他知道了,以他火爆的性格怕是要打死他们才罢休。
    在叶父心中,叶家名誉高于他妻子、儿女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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