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弥漫着若有若无的幽香,让人昏昏欲睡,怎么也清醒不了。
    顾笑庸揉了揉发沉的脑袋,努力回想自己昏睡之前的事儿。
    他记得自己还在漠北城,孤北橘丢下手里的脑袋就离开了。孤城主虽然很担心自己的女儿,却不得不与裴墨商量两方势力的事儿。
    孤华矢拿着药瓶闷闷不乐地向他走过来,他刚想开口调笑两句,就听得一阵极其诡谲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那声音缓慢又富有穿透力,像是一条长长的锁链被人拖在地上,发出了冰冷又令人胆寒的声音。一双苍白的手忽地从顾笑庸身后伸出来,牢牢地蒙住了他的眼睛。
    在最后的视线里,顾笑庸只看到裴墨寒着一张脸,拔出了腰间的配剑向自己的冲过来。
    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周围的气息太过安静,实在叫人生不起什么警惕的心思。顾笑庸强撑着清醒掀开被子,这才发现身上还穿着红色的喜袍,喜袍的做工极为细致,上面还绣着活灵活现的凤凰图案,凤凰的头部向上扬起,几乎下一秒就要浴火重生。
    顾笑庸无奈地撇嘴。
    好家伙,这莫不是被人抢了亲?
    他掀开帷幔,发现屋子里整整齐齐地摆满了所有结亲所需要的东西。窗户上贴着大大小小的囍字,桌子上和柜子上都摆上了偌大的红色蜡烛,蜡烛还用金色的鎏金雕刻着极其祥瑞的图案。
    屋子正中央的方桌上还摆满了各种瓜果吃食,一个银色的酒壶和两个镶嵌着玉石的酒杯静静地被放在了上面。
    若不是周围安静得太过不可思议,顾笑庸还真以为自己在同什么人结亲,只是中间的过程被他突然忘掉了而已。
    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醒了吗?
    我觉得醒了,我用的迷香只够他昏迷三天。
    你说他肚子会不会饿?
    肯定饿啊,你没看到我在桌子上摆了那么多吃的。
    那些东西一看就不适合他吃,我在话本上看了,说是昏迷过后醒来的人需要喝粥,那种甜甜的粥。
    都叫你少看些话本了!喝粥就该喝咸的,甜的也不怕腻?
    死黑皮,你找打是吧?!
    臭白鬼,你才活该被打!!
    外面随即响起来乒乒乓乓打架的声音,铁链碰撞的声音还有两人时不时发出的哼哈声相互应和,吵得人脑仁儿生疼。
    顾笑庸皱了皱眉,脚尖触到冰凉的地板,又撑着一旁的柜子勉勉强强地站了起来。
    视野顿时一片模糊,脑袋像是被人用木棍使劲儿搅和了一般,晕乎乎地险些让人站不稳。
    顾笑庸定了定神,扶着着墙壁慢慢地往外挪。身上宽大的喜袍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了一大截到地上,像是一条长长的红色尾巴,顺滑地跟在他身后。
    吱呀
    屋子的门被他打开,外面混乱的景象顿时映入眼帘。
    但见一黑一白的两个男子纠缠成一团,他们身上的服饰很像传闻中的黑白无常,高高的帽子孤零零地散落在角落里。黑的白的绸缎打成了死结,黑衣男子手里的锁链死死地捆住了白衣男子,而对方手里的银色短棍已经抵住了黑衣男子的脖子,战况十分激烈。
    顾笑庸从床边走到门这里来已经花费了他所有的力气,于是便若无骨一般懒懒地靠在门边,眼皮半撩不撩,几乎下一秒就要睡了过去。
    最后还是被捆的白衣男子发现了顾笑庸的身影,他拍了拍身上的人:黑皮起开!没看到咱们少夫人已经醒了嘛?!
    顾少夫人笑庸:?
    那黑衣人果然也看到了懒散地靠着门的顾笑庸,连忙爬了起来,又噔噔噔地跑到角落里捡起自己的帽子,这才带着白衣男子走到了顾笑庸面前。
    他们的脸色俱是惨白的,模样倒还算俊。顾笑庸这才发现他们两长得一模一样,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不说话,这两双胞胎便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黑衣人率先开口:我叫黑皮。
    白衣人道:我是白鬼。
    顾笑庸心想:感情这两个称呼真是他们的名字,不是骂人的话?
    黑皮又道:我是他老哥。
    白鬼开口:我是他老弟。
    顾笑庸忍不住打断:你们是不是一个属鸡,一个属虎;一个七十一,一个七十五?
    两人顿时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他,仿佛他智商有什么问题一样。异口同声道:我们两个是双胞胎。
    哦,也就是说属性和年龄都相同了。
    顾笑庸身上着实没有什么力气,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盘起自己的腿懒散道:你们抓我过来干什么?
    不是抓,是请。黑皮回答,请你来结婚的。
    见过父母没有,给了聘礼没有?顾笑庸试图跟他们讲道理,良辰吉日定了没,拜堂成亲的流程呢?
    黑皮/白鬼: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不应该惊慌失措大喊大叫吗?这人怎地生得如此淡定?!居然还质问他们准备得不够充足!!
    顾笑庸见这两人一愣一愣地看着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是什么地方,和我接结亲的是谁?
    这问题黑白两人会答,连忙道:这里是魔教圣地,跟你结亲的是我们的圣子大人。
    黑白双煞在江湖上也算大有名气,武功高超,行踪诡谲。只不过他们分明是人,还非要穿一身黑白无常的衣服到处晃悠,名曰勾魂索命,江湖上的人一致认定他们脑子有病。
    顾笑庸隐隐约约猜到了他们的身份和自己所处的地方,开口询问也不过是为了证实自己心中的猜想而已。
    只不过
    我只听说过你们有圣女,目前还在出逃中。顾笑庸撑着下巴,你们啥时候有圣子了?
    一直都有圣子啊。白鬼楞楞地,只是他身子不好,教主不允许他外出而已。
    顾笑庸了然:所以我是为了给他冲喜才被你们抓过来的?
    也不全是。黑皮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们本来准备给你下春。药然后直接丢到我们圣子床上的,还是他心善,说要明媒正娶之后才愿意碰你。
    顾笑庸:
    他昏迷的这段时间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我又不是女人。顾笑庸无语道,和你家圣子上床也怀不了种啊?
    你们想要延续后代,找错人了吧大哥。
    谁说我们是要你怀种的?白鬼奇怪地反问,你莫不是话本看得比我还多,想象力也忒丰富了。
    你是真的不知道我们为啥找你?黑皮也问道。
    顾笑庸两手一摊,示意自己并不知道。
    黑白双煞同声开口:你身上有凤凰翎啊。
    刺眼一出,万籁俱寂。
    顾笑庸呆了半晌,这才瞪大了眼睛回过神来:什么玩意儿???!
    他一直以为凤凰翎的传闻不过是某个人为了引起江湖纷争而放出的谣言而已,没想到真的有凤凰翎这种东西,居然还在他身上?!
    顾笑庸笑得有些勉强:你们搞错了吧,如果我身上真的有凤凰翎,那我怎么没像江湖传闻中那样变成绝世高手,然后称霸武林?
    他甚至连江湖排行榜第二名的洛胤川都打不过。
    哦,你们正道那边的传闻我们也听说了。白鬼摸了摸鼻子,神乎其神的,我差点就信了。
    这凤凰翎是我魔教的圣物,也没其它什么用,就只能用来治病。黑皮解释道道,我们上一任的圣女,也就是教主的妹妹,同你们正道人士的一个侠客相恋了,不知受了对方什么挑唆,偷了凤凰翎就跑掉了。
    白鬼跟着补充:害,其实她不用偷的,想要凤凰岭咱们教主也会直接给的,甚至连婚房都给他们两个准备好了。
    结果上一任的圣女以为自己的哥哥不允许自己和正道人士在一起,所以傻乎乎地为爱逃走了。
    顾笑庸抽了抽嘴。
    教主大人年轻的时候,屋子里还有他和武林盟主的话本呢,哪会真的介意这些。
    所以江湖上的热门cp,不仅那些武林人士在嗑,他们的正主也在嗑?
    黑白二人还在喋喋不休,顾笑庸听了一耳朵的八卦,生怕自己知道得太多命不久矣,连忙打断道:那你们的圣女,也就是姬瑶阳,她为啥不知道凤凰翎就是你们的圣物?
    他可记得,第一次和姬瑶阳在江南见面时对方扬言要抢凤凰翎的模样。
    黑皮笑道:圣女她应该是在我们授课的时候打瞌睡了,所以才不知道。
    顾笑庸:
    你们魔教的画风可真是清奇。
    自己下场嗑cp的教主,上课打瞌睡的圣女,不结婚就不上床的圣子,还有两个爱cos黑白无常的手下。
    终于知道为什么近百年来魔教和正道都没什么太大的摩擦了。
    有这样一群人,这架还怎么打得起来?
    第一百零九章 暧昧
    顾笑庸打了个哈欠,又问:那你们是如何判断我身上有凤凰翎的?
    有一说一,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连一根凤凰的毛都没见过,哪里还见过什么凤凰翎?
    因为你身上有它的味道。一道略带沙哑却又富有磁性的声音忽地响起,至少和它相处了不下于十年。
    众人抬眼望去,但见一身黑袍红衣的男子慢慢走了过来,他看起来俊美又风流无双,眼尾处不知是什么原因晕染了一层天然的红,这让他看起来格外的邪肆自然,叫人移不开视线。
    他与姬瑶阳大概有四五分相似,大概就是魔教教主姬霸先了。
    在这里不得不说明一下,他原本不叫这个名字,原来的名字是他的父亲亲自取的,分明是诗意又风雅的。只是他觉得那个名字不够霸气,在父亲死后就把名字改成了姬霸先,还为此洋洋自得了许久。
    顾笑庸连忙站起身来向对方抱了一下拳,郑重道:见过教主。
    别那么见外。姬霸先随意地摆了摆手,放心,等你和吾儿洞房之后,我就把你原原本本地送回武林正道那边。
    顾笑庸抽了抽嘴:为什么非得同他洞房?
    这凤凰翎虽然名字里有个翎,但它并不真的是一根羽毛。黑皮耐心解释道,用你们正道人士的话来说,它更像是一种蛊虫。
    要想把蛊虫从你的身体里转移到我们圣子殿下的身体里,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按照一定的功法水乳。交融,让虫子不知不觉地爬进去。
    白鬼补充:就跟话本里的双修差不多。
    顾笑庸举手:那你们的意思是还有其它办法可以转移这个凤凰翎咯?
    血脉至亲的人可以转移。黑皮摸了摸下巴,或者用药材把它引出来,不过所需要的药材繁多又稀少,咱们教中也没有完整的一份药材。
    顾笑庸:
    所以果然还是你们太穷了,只能让我跟你们的圣子殿下上床了是吧?
    他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儿排斥这档子事儿的,毕竟和一个见都没见过,更甚者是个同他一样的男人做。爱,想想都觉得有些如鲠在喉。
    上一世时他几乎和裴墨从小一起长大,相知相识相交,即便他们的关系已经如此熟悉亲密,当裴墨把他压在屏风上准备进入他的身体时,除了震惊和被背叛的难过以外,剩下的只余淡淡的反感和恶心。
    很浅,却附之于骨,难以消除。
    顾笑庸穿着喜袍,又皱眉走回了屋子,随意拿起桌子上的一颗苹果就啃了起来。
    如果这些人说的都是对的,那么凤凰翎的传闻在中原闹得沸沸扬扬,又死了这么多人,究竟是谁的主笔?
    从七月半时被灭族的萧家,到后面与冯家堡齐名的隐世暗器世家,再到其他大大小小的江湖势力,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整个江湖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动,并且卷入进了一个看不见的风暴漩涡中心。
    像这次的漠北城一案,漠北城主分明身上什么也没有,那些江湖侠士却能凭借一个莫须有的凤凰翎名号堂而皇之地聚集在漠北城,还险些以此为由把德高望重的孤城主拉下台。
    若不是有顾笑庸和喻雪渊他们早早地做好了准备,这漠北城如今是谁的所有物还不得而知。
    无端的杀戮就像是悬在所有人心中的一把刀,让他们心惊胆战的同时,又在无声的压迫里疯了魔。顾笑庸不敢保证,若是下一秒凤凰翎的传言落在了他们顾家,自己的父亲母亲,还有大哥他们是否能逃过如此多江湖中人的追杀和掠夺。
    苹果渐渐地只剩下一个核,顾笑庸把核放在桌子上。只觉得脑海里一团乱麻,所有的线索汇聚成一团迷雾,又不断地冲击着余下的清醒,叫人着实理不出头绪来。
    屋外忽地传来一道极其沙哑而虚弱的声音:父亲,我来迟了。
    顾笑庸抬头看去,但见一个面色惨白的俊美男子站在姬霸先旁边。他虽然也同样穿着喜服,身后却披了一件白色的毛绒大氅,长得几乎垂到地上。那毛氅衬得他的脸愈发苍白,像是浸润了病症的白雪一般,几乎下一秒就要融化消失。
    这就是黑白双煞口中的魔教圣子?
    看起来跟魔教不怎么沾边,他更像是一个被病症缠身命不久矣的雍容贵公子,周身萦绕着一种令人舒心的书生气息。若是他身体健康走进江湖的话,也不知多少江湖侠女会因他而倾心。
    其名气肯定与武林盟主之子明月何不相上下。
    顾笑庸心中暗道可惜。
    如果不是他下一秒就要和这个男子上床的话,他很乐意拿出酒壶和对方交个朋友的。
    圣子和自家父亲交谈了一会儿,又忽地抬眸看了一眼坐在屋子里的顾笑庸,眼里带着淡淡的笑意和轻盈的情绪。
    顾笑庸一怔,又皱着眉别开眼睛,开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屋子里的东西。
    这里是魔教的地盘,跑是肯定跑不出去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趁那个病秧子不注意那东西砸晕他,然后假意和他上床,叫别人没法怀疑。
    如果这个圣子为人不错,他就帮忙看看对方的病。能治好最好,治不好也跟他没啥关系。
    反正顾笑庸是不相信自己身上有那什么凤凰翎的。
    黑白双煞抬头看了看天,见时辰差不多了,就安安分分地躬身行礼退了下去。姬霸先也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肩膀,感慨道:为父了解你的性子,只愿意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吧?
    圣子殿下含笑点头。
    唉。姬霸先叹了一口气。
    他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新一期魔教和正道的话本呢?
    自从他和武林盟主都接亲以后,写他们话本的人就越来越少了。姬霸先还期待自己的儿子可以和对面的那个明月何擦出什么火花呢,结果中途冒出来了个顾笑庸。
    姬霸先一挥袖子,满目惆怅地离开了这里。
    顾笑庸此时已经把目标放到了床头的玉枕上面,他之前中了黑白双煞的迷香,到现在手脚还软着,估摸着也使不出什么太大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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