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呢?结果呢?车上的人真的是欧宜东那个负心汉吗?”
    季书文的表姊季凯兰激动得半倾著身子,手握叉子,敲得盘子铿铿作响。
    无事一身轻的周六傍晚,季书文租赁的小套房里,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对坐著吃义大利面。
    为了避免那只上司赠送的wedgwood瓷盘被敲得当场寿终正寝,书文连忙把盘子移开。
    “不是他,开他车子的人说,欧宜东在出国前,已经把车子卖给他了。”
    书文从厨房拿来抹布,把季凯兰甩得到处都是的酱汁擦乾净。
    昨天晚上,殷冀棠飞车帮她去追那辆黑色bmw,一路狂飙,连红灯都照闯不误,可是她还是拚命催他,就怕跟丢那辆车。
    好不容易bmw停下来,她立刻跳车,一把拉开bmw的车门,不知道哪来一股力气,将那个驾驶座上的男人给硬揪下车。
    “ㄟ你想干嘛?”矮胖男人错愕“你土匪啊?想抢劫啊?”
    不是他!
    书文呆呆的揪著对方的领子,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直到殷冀棠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茫然回头,看见他眼神深邃。
    “书文,你想做什么?”他的俊脸上露出难得严肃的表情,眸子里净是关切。
    书文满脑子都是欧宜东,没有理会殷冀棠的问题,只是一个劲的追问那男人:
    “先生,这不是你的车对吧?这辆车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
    男人被她问得快翻脸了。
    “是不是什么?你想说这辆车是我偷来的吗?啊?”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急急解释“因为我认得这辆车是我我一个朋友的,连车号都一样,所以我以为”
    “以为什么?”男人暴吼:“这辆车是老子从朋友的儿子那边买来的,你有什么意见?”
    “没、没有意见”
    “那还不快点把手拿开!”
    书文低头,发现自己的手还揪住人家的衣领,她涨红了脸,手像是被火烫著般放开。
    “啊,对不起!”
    矮胖男人用力推开书文,临走前还抛下一句:“我咧x x x!神经病!”
    “对不起、对不起”
    书文对著那男人不停鞠躬:心里羞愧得想死!
    老天!她到底做了什么?真是丢脸!
    事后每回再想起,书文总会掩面哀号,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做出要上司飘车,还像流氓一样揪人下车逼问一顿的事来。
    听到这里,季凯兰叹了一口气。
    “你会做出这种事,也是可以理解的啦!”她用叉子卷起一坨义大利面“苏”一声吸进嘴里,一面咀嚼,一面含糊不清的说:
    “毕竟你和欧宜东交往了一年多,才发现他脚踏三条船,又不告而别”
    “是四条,表姊。”而且另外那三条都是大美人!
    “真是个烂人!”季凯兰批评“跟他比起来,你那个上司就好多了。”
    书文停止拨弄盘里的芦笋沙拉,抬眼看她。
    “我的上司?”
    “对啊!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欧宜东?殷冀棠不是也很不错吗?英俊多金,对女人又体贴”
    “你怎么知道他对女人体不体贴?”表姊又没见过他。
    “还不是听你说的!”季凯兰放下叉子,双手交握在胸前,眼睛里充满梦幻的星光“他为了带你去看电影,拚死工作”
    书文啜了口果汁“那是因为他自己想看。”
    “他还为了你不顾生命危险,拚命飙车”
    “那是被我逼的。”
    季凯兰眼中的梦幻星光顿时消失,一脸的扫兴“你看,你又来了!”
    “什么?”
    季凯兰喝了一口柠檬水,用力放下杯子,指著她鼻子“你不要因为被欧宜东甩了,就把心封闭起来好不好?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啊!”“我没有封闭”
    “还说没有!”厚!死鸭子嘴硬!“你以前会梳这种老气的包头、戴副吓死人的大眼镜、穿乌漆抹黑的套装吗?”
    书文微弱地抗议:“我以前也梳髻”
    “你以前梳的是高雅的法国髻,不是你这种好像脖子后面长一颗瘤似的阿婆髻!加上那副大眼镜,还有丧服似的套装,厚真是难看死了!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你是存心把所有人吓死啊?”季凯兰不遗余力地唾弃。
    书文想起殷冀棠也说过同样的话,不由得垂下头,沉默不语。
    看见表妹垂头丧气,季凯兰不觉有些愧疚。
    她小声问:“你生气啦?”她是不是说得太过火了?
    “没有。我只是在想”她迟疑了下,但还是说了:“你们说得对,我的确在封闭自己。”
    “你们?”季凯兰抓到语病“除了我,还有谁这样讲过?”
    “我老板。”
    “啊哈”季凯兰一拍手,眼睛再度亮起来“我就说吧!妹子,我敢跟你打包票,那个殷冀棠一定喜欢你啦!”
    “别乱说,这不可能的。”她立刻否决她的猜测。
    “为什么不可能?男未婚,女未嫁,而且我妹子又长得闭月羞花”
    书文被季凯兰给逗笑了。“表姊,我就算是长得倾国倾城,也没用啦!”
    季凯兰吓了一跳“他眼光这么高?”
    “不是啦,”书文压低声音,好像怕被谁给偷听去“传闻说殷冀棠是个同性恋!”
    “同、同性恋?!”季凯兰按著心口,像是无法承受这个打击“这么英俊多金的男人,居然是同性恋?”
    书文点点头。
    “你有看过他和男人约会,或者看到他去男人家过夜?还是在上班时间,常常有男人打电话给他?”
    书文皱眉。“他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你是他的贴身秘书啊!是最靠近他的人ㄋㄟ,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简直是装肖维!
    “我只管帮他处理公事,下班之后大家各走各的,他的私生活,我怎么会晓得?”她和殷冀棠只是单纯的上司和下属关系,再没有别的了。
    季凯兰不死心,继续追问:“你总会帮他接电话吧?他的电话不都是你在过滤的吗?”
    一顿饭都没办法好好吃的书文放下叉子,叹口气“现在有种叫作‘手机’的东西好吗?如果他真的有秘密情人,根本不用透过我转接。”
    “对喔”季凯兰搔搔脑袋:心里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真的喔?殷冀棠是同性恋喔?那他从来不跟女人约会罗?”
    “不,他经常跟女人约会!”书文拿来柠檬水,帮凯兰加满“不过不固定跟哪一个,有时候还是一群人一起,他都跟她们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好像是哥儿们。”
    季凯兰一口咬定“那一定是障眼法!”
    和一票女人混在一起,好掩饰他真正的性向。
    “大概吧!”她端起凯兰的空盘子“还要再来一点面吗?”
    “好啊!再帮我多洒点起司粉。”
    书文端著面回来,上面除了有令人垂涎的肉酱,还有香浓的起司。
    “你难得来我家,多吃一点。”
    书文的手艺很好,连做简单的义大利肉酱面都好吃到不行。
    季凯兰一脸感动“书文,你真是个好女人,甩了你,是那个姓欧的没眼光,是他笨!不懂珍惜!”
    书文勉强地笑了笑“别再提他了,快吃吧!”
    季凯兰拿起叉子,脑中灵光一现。“对了!书文,我帮你介绍男朋友好不好?”
    书文双目一瞠,一口果汁哽在喉间,害她又呛又咳。
    “什、什么?别别开玩笑了”
    “谁跟你开玩笑!”季凯兰霍然站起,椅子往后仰倒在地,她浑身精力充沛,像足灌了一打蛮牛!
    “我们公司有个很赞的创意鬼才,才三十岁,又高又帅,目前单身,你们两个站在一起,一定很搭!我想办法把他约出来,让你们两个一起吃个饭,我包准你一定马上忘记欧宜东那个大混蛋。”
    “不用了,真的”她的心还没复原,吃不了那顿相亲饭。
    “不行!”季凯兰跋扈的拒绝“我是你表姊,有义务为你的幸福著想!”
    噢拜托,别又来了!
    上回她说出这种话,害得她得连夜搬家,才躲开那个甩不掉的牛皮糖。
    “表姊,我求你别”
    “就这样决定了!时间我来安排,你等我的好消息,一切包在我身上!”
    她拍著胸脯保证,已经开始兴奋地计画起来。
    她一定要帮书文忘掉情殇,让她甜甜蜜蜜地开始另一段感情!
    哦呵呵呵* * * * * * * *
    “上午十点,会计部门会议,主要报告事项为去年下半年度财务总览与税务问题。下午两点,企画部门会议,有关于哈拉50o的cf与平面广告已出炉,希望由殷总做最后的确认。下午四点,商业周刊采访,采访内容对方已经先传真过来,请殷总过目。下午六点半”
    听书文报告到这里,殷冀棠直接瘫倒在办公桌上,大声抗议:
    “六点半你还给我排工作?!你打算让我累死啊!”一整天都是无聊的会议行程,就不能排点有趣的事让他玩玩吗?
    照理说,书文应该已经很习惯上司的不长进了,只要赏他白眼,他就会识相的摸摸鼻子,照著她排的schedule走,但是想到他上星期五为了她卖命飘车,她的表情就冷酷不起来。
    “只是一场慈善晚会而已。”
    他意兴阑珊“是喔,既然这样,干嘛不派别人去?”
    公司不是有公关部吗?为什么她要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他头上?
    “殷总,你是迅音电讯的龙头,有成千上万的员工”
    书文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挥手打断——
    “我知道,你又要搬出有多少人仰赖我生存那一套了,对不对?”
    这句话他已经听过起码一百次,听到耳朵都要长茧了!
    “既然你知道,请你务必振作起来,好好领导迅音电讯,扩大市场占有率。”书文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迅音电讯在台湾的市场占有率不但挤不上前三名,甚至有逐渐下滑的趋势。
    听了这番话,殷冀棠双手交握,脸色凝重。“好,我会振作。”
    书文一听,又惊又喜。“真的?”
    “嗯!”他露出大大的笑容“可是我还没吃早餐,现在好饿哦!等我吃过早餐再来讨论怎么振作,你觉得怎么样?”
    所有美好的期待顿时劈啪破裂。
    书文垂下肩膀——狗改不了吃屎!她真不该对他抱有任何期待的。
    “你觉得吃什么好呢?”殷冀棠满脑子食物,口水泛滥“鼎泰丰的小笼包,还是星巴克的焙果套餐?”
    去吃大便啦!书文无力的回座位,从抽屉拿出一个波萝面包,拎到殷冀棠面前。
    “你的早餐。”
    那个面包是她打算留到今晚万一得加班时救急的乾粮,但是为了能让上司快点进入工作状况,她愿意割爱。
    “啊我不要吃波萝面包啦!”
    他居然还敢嫌!书文深吸一口气,用力把面包拍到他桌上。
    被当成出气筒的波萝面包当场被压扁,看起来更不好吃了!
    “快吃!吃完快点工作!不要浪费时间!”
    书文狰狞的表情,让殷冀棠不敢再挑三拣四,火速撕开塑胶袋,乖乖的吃起早餐,一双眼睛还很哀怨地看着她。
    书文突然感到血压急速上升,一阵头晕。想到自己不知道要跟这样的上司相处几年,书文觉得自己的前途一片黑暗!
    * * * * * * * *
    确认自己今天该做的事全部完成之后,书文仔细的将资料存档,并将放有机密文件的抽屉上锁,这才关上电脑,准备下班。
    腕上的手表,显示著六点十分。
    奇怪!六点半殷冀棠不是应该去晶华参加慈善晚会吗?怎么他打从四点去会议室接受采访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
    难道他直接到会场去了?
    书文觉得不放心,决定亲自到会议室看看。
    她走出经理办公室,穿过企画部与业务部,来到走廊尽头的会议室。
    公司的同仁大部分部下班了,唯独会议室的灯还亮著。
    书文死盯著那灯光,觉得自己快要昏倒了!他还没走?
    书文惊骇地推开门,看见殷冀棠正笑嘻嘻的和两名前来采访的女记者聊天,他的外套脱了,袖子卷起来了,领带松松的挂在脖子上,手上还托著一块吃到一半的披萨!
    殷冀棠看见书文呆站在门口,立刻对她招手。
    “嗨,书文,你来得正好!我们刚刚叫了披萨,有海鲜口味,还有牛肉口味哦!你要不要来一块?”
    书文脸色发白,脚步虚浮,但还是强撑著摇摇欲坠的身体朝他走过去,耳边还听他对两位记者介绍她——
    “她叫季书文,是我的秘书,很能干的!如果没有她,我大概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了。”
    他的玩笑话让两位记者笑得花枝乱颤。
    “呵呵呵殷总真爱开玩笑!”
    “就是说啊!”书文的表情更难看了。
    “来来来,你坐我旁边!”他替书文拉好椅子,然后转头问其中一名女记者“玉米浓汤还有没有?一碗给她。”
    “不用了。”书文强迫自己忍住尖叫,却无法阻止自己咬牙切齿“请问两位的采访结束了吗?”
    一名相貌甜美的女记者笑着回答:“由于殷总的配合,我们的工作在四点半就结束了。”
    四点半?而他们竟然聊到现在,还叫披萨来吃?!
    偏偏殷冀棠还不会看人脸色,像个等待赞美的孩子似的对她邀功。
    “你看,我这次有努力工作吧?只花了半小时就搞定喔!”书文嘴角抽搐,握紧粉拳,免得失控犯下“殴打上司”的罪名。
    她无视于殷冀棠的存在,努力维持著良好的教养。
    “辛苦两位了,既然工作已结束,我们殷总另外还有行程,请恕我们失陪了。” 两位女记者意识到自己似乎打扰太久,脸上浮现羞愧的红晕,连忙起身收拾录首笔与电脑。
    “真是不好意思,耽误殷总这么久的时间,我们也该告辞了。”
    殷冀棠极力慰留“干嘛急著走呢?吃饱再走噢,好痛!”他的脚冷不防被书文给踩了一下。
    “抱歉,脚滑了。”她笑得很是僵硬。
    女记者们再怎么白目,也清楚的接收到来自总经理秘书的逐客令。
    “谢谢,我们先走了。”
    “两位慢走。”书文恭送两人到门口,才气冲冲的折返回来。“你!别站在那里啊!还不快去准备!”
    殷冀棠眨眨眼。“准备什么?”
    书文失控得一掌重重拍在桌上“准备去晶华参加慈善晚会!”
    “可是现在去已经来不及了。再说,我已经派了曼蒂代替我”
    方曼蒂是公关部经理。
    “不行!为了公司形象,你一定要亲自参加。我调查过了,台湾电信和中华大哥大的老板也都会亲自参加!”书文推著他往外定“快点!现在赶去还不会迟到太久。”
    唉真是败给她了!
    要是她在感情方面也那么积极,他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好好好,我去就是了。你去叫老王备车,我去换套衣服。”
    这套gccci已经穿了一整天,实在不适合再穿去参加宴会。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先到健身房泡个三温暖再去
    “还换什么衣服?”书文濒临崩溃边缘,终于大吼了出来:“这样就可以了,快点走吧!”
    “等等,外套”
    “不用了,你车上有大衣!”
    “可是”
    “没有可是!”就这样,殷冀棠被他娇小又强悍的秘书,亲自挟持到会场,抵达时间——
    六点半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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