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的水晶吊灯,照耀得满室生辉。为了替失聪儿募款而举办的慈善晚会里,冠盖云集,觥筹交错。
    晚会现场,席开十桌,出席的全是台湾百大企业经理级以上的大人物,这些人只要随便跺个脚,就会使股市大幅震荡。
    即便处在这些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当中,依然掩盖不了殷冀棠的光芒。
    虽然会场里不乏企业家第二代出席,每个人的家底不是镶钻,就是镀金,但没有人像殷冀棠那样,一站出去,就是镁光灯聚集的焦点。
    他俊美无俦,还有一双爱笑又很会放电的眼眸;他的家底富可敌国,可是却没有半点公子哥儿的骄气。
    他就像是鸟园里的孔雀,只要他出现,就能攫取所有人的视线,让女人们心动不已。
    而陪同殷冀棠出席的书文,感觉自己就像只小麻雀,只要是站在他的身旁,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妆点门面——他也只有这个优点了!书文叹息。
    或许全世界的女人都会羡慕她,可以天天跟这么个俊美多金又好相处的男人一同工作,但是如果有人想要取代她的职位,她真的很愿意让贤,因为殷冀棠有本事把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子,整成一位老妈子。
    “来,吃龙虾。”
    一片沾著沙拉的龙虾,空降到书文的盘子里。
    台上的主办人正在致词,台下的与会者皆专心聆听,只有殷冀棠迫不及待的动筷,完全不鸟上面的人在讲什么。
    “殷总!”她低声制止,觉得好丢脸。
    “你不喜欢吃龙虾吗?那鲍鱼呢?我刚试吃了一片,发现那是货真价实的二头鲍,可不是罐头鲍鱼哦!来,吃一片试试。”
    殷冀棠热心的为他的亲亲秘书布菜,还亲自喂到她唇边,殷勤得很!
    但坐在他右手边的公关部女经理可就没有这种待遇了,只能在一旁坐著冷板凳,嫉妒得要命。
    在周遭众人暧昧的眼光中,书文的脸都涨红了。
    她伸手挡开,尴尬地说:“别这样,有人在看!”
    他却落落大方“没关系,让他们看,我不介意啊!”他还巴不得别人把他们想得越暧昧越好咧!
    书文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可是我介意!”她从牙缝中进出话来:“麻烦你把注意力摆在耳朵上,而不是摆在嘴巴上。”
    “啧!那些废话有什么好听的?办募款晚会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要钱嘛!要被痛宰前的羊,总有享用丰盛大餐的权利,所以啦!管台上的人讲得天花乱坠还是口吐白沫,我们台下的人只要努力吃饱就行了。”
    说著,他又夹了一块迷迭香丰肋排到她盘里。
    “你一定饿了吧?别客气呀,多吃点!我总觉得你最近瘦了点,这样不好,我不喜欢。”
    啊真会被他给气死!
    要不是同桌还有其他人,书文一定会对著殷冀棠破口大骂。
    忍无可忍之下,她突然起身“对不起,我出去一下。”
    他也跟著起身,拉住她的手臂“书文,你怎么了?书”
    天哪!他做什么拉住她?大家都在看啊!
    书文又气又急,低斥:“不要拉著我!”
    殷冀棠呆住,总是带笑的黑眸首度盈满错愕与受伤。
    他的眼神让她的心有瞬间的刺痛,但说出口的话已无法收回。
    一时间,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最后只能在同桌人诧异的目光中,从会场落荒而逃。
    * * * * * * * *
    一个人坐在会场外走廊的沙发上,书文觉得有点内疚。
    她真的不是故意要凶殷冀棠的,但谁教他老是说些令人气结的话,害她忍不住冒出无名火
    可是,殷冀棠至少是她的顶头上司吧?为她夹菜总不是恶意呀!她怎么能用那种态度对他?
    想到方才的情况,她沮丧地垂下双肩。
    他是天之骄子,凭著一副俊帅外表,只要不说出他的真正性向,哪个女人不争相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他肯赏她面子,纡尊降贵的替她服务,她应该要感激涕零才对,可是她竟然还摆架子,当面给他难看!
    会场里的掌声一波接著一波,致词的贵宾已不知道换过几个,又过了一会儿,里头流泄出室内管弦乐团的轻柔音乐,看样子,用餐时间开始了。
    一个人待在外头,她越想越是坐立不安,忍不住跑到门边,举目往里头看去
    他不在?!
    书文诧异,不相信的揉揉双眼,再看一次。
    他真的不在!
    围得圆圆满满的圆桌,硬是多了两个凹洞,一个是她,一个是她临座的上司。他们迅音电讯只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公关部经理在撑场面。
    要命!他跑到哪里去了?该不会是觉得晚会太无聊,趁她不在时偷溜了吧?
    书文慌得失去主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现——
    对了!停车场!
    如果他开溜,那他的车子一定不在停车场;相反的,如果车子还在,他就一定还在晶华,只要把他揪出来就没事了。
    打定主意,她急冲冲的冲到电梯口,正巧电梯门开启,她立刻冲进去。
    “好痛!”
    她根本没注意到里头还有乘客,这么一冲,正好撞进一副伟岸胸怀里。
    顾不得发疼发红的鼻尖,她难为情的后退,向对方鞠躬道歉。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她抬起小脸,正好迎进一双冷酷的眼眸中,书文立刻变了脸色。
    对方显然也认出她了,眼眸一眯,唇角微扬。“原来是你!”
    书文表情僵硬,根本没有预料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她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人。
    “很抱歉撞到你,凌先生。”
    凌森约莫四十七岁,合身的西服衬得他高大英挺,当他微笑的时候,眼尾有著细微的笑纹,但那无损他的魅力。
    他抱胸而立,看着眼前的娇小女子。
    书文全身紧绷,如临大敌,但是脸上是不肯示弱的倔强表情。
    “凌先生?”他身后的女秘书委婉地唤他,想提醒他注意时间。
    “你先进去,我有些话要对”他顿了下,眸子盯住脸色发白的季书文,唇边笑意更深“我最重要的人说。”
    “是。”女秘书谨遵圣谕,一个人先进会场。
    闲杂人一走,书文的警戒值顿时升到最高点。
    她的模样令他联想到警觉的小猫,不由得有些想笑。
    “书文,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哇!她才不相信凌森会有这么好心。
    在她进入迅音电讯之前,曾在凌森底下做事,在他那里,她学到很多,她佩服他的决策力与行动力,但他的无情也是同样驰名——
    他会毫不留情地丢掉无用的东西,就像他开除她一样。
    “感谢凌先生的惦记,我过得很好。”她淡淡回应。
    “凌先生?”凌森挑眉“我记得,你从前不是这样叫我的。”
    书文听到他提起从前的事,下意识的反击——
    “从前是我不懂礼貌,还希望你别和晚辈计较。”
    凌森当然感觉到了书文的敌意,但是他一点也不介怀,反倒很有跟她闲扯的兴致。“那么,别谈从前,聊聊近况吧!听说你现在是迅音总经理的秘书?”
    “是。”
    “待遇怎样?”
    “很好。”
    她紧绷的声音,终于惹得凌森发笑。
    “跟我说话,有必要这么紧张吗?”真有趣!
    “我没有紧张。”
    她防备地瞪著他,心中不断揣测著他的目的是什么。
    她太过了解凌森,知道他是个城府极深又难缠的男人,不管他做什么事都有其目的,有时候目的还不只一个!
    书文当然不认为他这么浪费时间,单纯就为了和她寒喧,只要想到他心里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她的脚底就不由得发寒,可是偏偏她惊吓过度,虽然表面镇定,但两只脚就像是被木桩钉死在原处般,动弹不得。
    “我听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他微笑着,语带揶揄“我知道你在殷冀棠身边干得有声有色,如果不是你在他身边督促,恐怕他早就玩掉了迅音电讯。”
    凌森对殷冀棠的蔑视,不知道为什么令她很生气。
    “没有这回事,我的上司虽然经验尚浅,却是个很有潜力的人。”
    她下意识的为殷冀棠辩护。
    “你未免太袒护他了吧?”凌森哼笑一声“自从殷冀棠接手迅音电讯,短短三年间,就失去了在电信业的龙头地位,这样的人,我真看不出来他有什么潜力。据我所知,迅音的亏损是由殷氏财团的盈余来填补,否则迅音怎能安稳的存活到现在?”
    书文深吸一口气,不想与他继续谈下去“抱歉,凌先生,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书文再向他鞠了个躬,转身就走。
    凌森并没有追上去,但他低沉有力的嗓音,压过会场内传来的管弦乐,清清楚楚的传进她耳里——
    “让你离开我,是我错误的决定。”
    书文停住脚步,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你是当主管的料,回凌云来,我给把总经理的职务给你。”
    书文回过头,看见凌森笃定的笑容,像是没有人能够拒绝他。
    她承认,他的条件让她有一瞬间的动摇,但是在同一时刻,她的脑海中浮现了殷冀棠的影像。
    不知道为什么,她动摇的心很快的稳住。
    书文仰视凌森,语气坚定。“我拒绝。”
    凌森挑眉。从来没人拒绝过他!
    “你在迅音不会有前途的,别被可笑的人情债困住你的脚步,难道你要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屈就小小的秘书一职?你应该知道,跟著我,你可以学到更多,我会培养你,在凌云,多的是你大展身手的机会,难道你要这样放弃?”
    他的话字字穿透人心,轻易就看出她犹豫不决的原因。
    “我”
    书文正要开口,一缕冷冷的声音抢在她前面插了进来——
    “我家书文高兴屈就,你管得著吗?”
    书文循声望去,看见一抹修长身影倚在楼梯口。
    她倒抽一口气。是殷冀棠!
    * * * * * * * *
    在书文印象中,她从未看过殷冀棠脸上出现这种表情。
    只要是在她面前,他永远是笑嘻嘻,一副不正经样,什么耍赖的招数都不觉可耻地用上场。
    她觉得殷冀棠像个大孩子,有点温柔又有点调皮,可是此刻他的表情,连她看了都背脊发凉。
    殷冀棠的确是很火大,因为他没料到自己只不过和书文分开一下下,居然就有个没品的家伙,在走廊上公然挖起别人家的墙角来。
    凌森不愧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人,被殷冀棠当场抓包,他一点也不慌张,反而还大方的寒喧。
    “殷总,真是幸会。”
    啧!他要不要脸啊?竟然还好意思说“幸会”?
    “老实说,我可不怎么高兴看到你,姓凌的,特别是被我撞见你正在试图抢人。”殷冀棠皮笑肉不笑地损道:“怎么啦?万夫莫敌的凌云,也面临了人才不足的窘况吗?虽然在你的眼里,我跟一个败家子没什么两样,但你不得不承认我用人比你高明多了吧?”
    书文又抽了一口凉气。老天!她都不知道殷冀棠的嘴巴这么利!
    以前当他只会要要嘴皮,没想到他的舌尖在必要时,一样可以卯起来把人削得灰头土脸。
    这一点,显然凌森也没有预料到。
    他以为殷冀棠是一只没长牙的幼虎,却忽略了他的爪子也很锐利。
    凌森没有理会殷冀棠的讽刺,对著他身后的书文笑道:“不简单,这也是你调教出来的?”
    她根本没教他怎么损人好不好!
    书文正想反驳,殷冀棠又插话进来——
    “书文,没关系,你不用回答他,跟这种人不必讲礼节。”
    凌森眉峰一蹙,有一瞬间被他激怒,但是他很快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看样子,今天不是挖角的好时机。”他看了一眼殷冀棠挑衅的表情,再转回书文的脸上。
    “如果你改变心意,你知道怎么联络我,我凌家的大门也永远为你开放。”
    说完,他大步经过他们身旁,进入慈善晚会会场。
    “哇!这姓凌的拽个屁啊?”
    凌森退场的气势竟敢比他大牌,这让殷冀棠非常不爽。
    “殷总,我”
    她还没说完,就被殷冀棠打断。
    他伸出食指指住她的鼻尖“你竟然背著我与敌军私通!”
    “我没有!”
    “你差点接受对方的利诱!”
    她动摇的表情,没有瞒过他的眼。
    “啊,那是”
    “不必解释,我统统都看见了!”他逼近她无措的小脸,冷冽的表情在瞬间化为春水“不过,最后你没有被那个姓凌的家伙拐去,我好高兴哦!”书文一呆,满腔忧虑顿时一空,让她不知该笑该怒。
    “你真可恶!”她重重跺脚。竟然害她提心吊胆!
    他的眼睛却突然亮了起来。
    “咦?你也会有这么可爱的动作?再来一次!”他喜欢!
    去死
    一个晚上历经数次的紧张与对峙,加上饿过头的肚子,体力已差不多透支了。书文累到完全没有力气讲话,连骂人都有困难。
    看见她一副虚脱样,殷冀棠不忍心再闹她,大手一伸,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你你要干什么?”
    书文紧张兮兮,但他只是把她抱到旁边的沙发椅坐下,用很担心很担心的眼神看着她。
    “你不舒服是不是?”
    “没有啊!”“有就有,干嘛硬要逞强?”
    “真的没有!”书文拚命摇头,试图消除他的疑心。
    要是她说有,他一定二话不说带著她当场跷头,根本不管晚会结束了没有。
    这个死鸭子嘴硬的女人!她以为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喔?殷冀棠叹口气,彻底被打败。
    他一瞬也不瞬的看着书文血色全失,却又无比逞强的小脸,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那么让他心动。
    她很认真,也很严肃,工作能力超强,可是对他的情意却又无比的迟钝。
    她很美,身材令人想入非非,可是她却一点也没有自觉,老是弄来一些丑怪的玩意儿,挑战他的美感底限。
    他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他偏偏爱上了像她这样一个跟自己完全相反的类型?
    “书文。”他故意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她“你喜欢的就是像凌森那种型的男人哦?”成熟、老练,还带点狡猾跟他完全是不同的类型。
    奇怪!他怎么突然问问起这个了?“我才不喜欢凌森。”
    “哈!我就知道,他对你来说,是老了点!”
    书文纠正“那叫成熟魅力,不是每个男人都会有的。”
    殷冀棠沉下脸瞪她。女人,真是全天下最不可理喻的动物!刚刚才说不喜欢,转眼间又开始称赞。
    而他面前这一只,不但不可理喻,还很盲目,一点也看不出来她的上司哈她很久,笨死了!
    “你眼睛有问题啊?只有不切实际的女人,才会把奸诈狡猾当成成熟魅力!”
    我呸!
    他的态度让她火气隐隐上飙。
    季书文,别生气,忍住,理智一点,别管他说了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他踢进会场,让他捐笔钱出来做慈善,这样就大功告成、就可以回家吃饭睡觉了!
    书文强迫自己别理会他说了什么,硬挤出不太像是笑的笑,试著对他讲理:
    “殷总,晚会正进行到一半,我们不应该在外面待太久,我们一起进去吧!”
    “不要。”他回绝得很乾脆。
    “什么?”她傻眼。
    “你刚刚让我在里面难堪,我才不要进去让别人看笑话咧!”
    他故意这么说,一双眼睛贼溜贼溜的瞟著书文的表情。
    果然,书文歉疚地低下头。
    其实她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度,害得他在一票商界重量级人物面前下不了台。
    这全是她的错!她咬住下唇,好懊恼。
    看见她这么烦恼,殷冀棠立刻就心软了“好啦好啦!反正我脸皮厚,子弹打不过,这次就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
    “对不起。”她小小声的说。
    “嗄?”他装作没听见,附耳过去。
    这次她加大音量,在他耳边道歉“对不起!”
    “看在你勇于认错的份上,赏你香吻一枚!”
    在书文猝不及防之下,殷冀棠温热的唇办堵住了她,灵巧的舌头探入她口中,汲取她的甜蜜与芬芳,把书文吓成一个小呆瓜。
    殷冀棠半睁双眸,看见她痴呆的模样,忍不住好笑。
    “把眼睛闭上。”眼睛睁得那么大,是想破坏气氛吗?
    “噢。”她的脑袋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乖乖照著做。
    可是,她立刻发现自己犯了致命的错误!
    闭上眼睛,却反而让所有的感官更敏感,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身上幅射出来的热力,像一张巨大的网子,密密的缠裹住她。
    而她的鼻息间,嗅到的净是他优雅的fahrenheit古龙水味,霎时间,她觉得自己仿佛飘浮在云端。
    噢天哪!
    殷冀棠吻了她!他居然吻了她!
    她的脑子沸腾成一团烟雾,脑浆都快煮成豆花了,虽然她还是可以听见会场传来的交谈声,与乐团演奏的音乐声,但是那些声音听起来都好像很遥远,彷佛此时此刻她已不是置身在走廊上,而是某个隐密的空间,就只有他和她,以及被一道门隔绝在外的模糊杂音。
    不知道经过多久,他的气息也慢慢淡去。书文慢慢的睁开眼睛,惊讶的发现他们哪里也没有去,还是在那个沙发里。
    梦境远去,现实回归,她僵直的坐在原位,一动也不敢动,好害怕这是殷冀棠一时兴起的烂玩笑。
    但是他并没有笑。
    他的眼眸漆黑如墨,深邃得令人心折。他的眼神似电流,在四目交接的瞬间,电流传人她的眼,导人她的心中,电得她的心脏微微酥麻。
    有一瞬间,她胸口紧缩,不能呼吸。
    他捧住她红透的小脸,低语:“书文,我对你是认真的,和我交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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