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当年龙隐被自己心魔出卖之时有多狼狈,他本人此刻已经不记得了。
    但眼下凤清韵那弱到连维持人形都勉强的心魔,消散之前竟也给本体埋了颗雷, 可以说是一报还一报了。
    龙隐闻言瞳孔骤缩,未等他意识到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下一刻,心魔却未再解释什么,只是莞尔一笑, 便彻底散成一团星光, 随即穿过窗户回到了凤清韵身上。
    ——那本就是凤清韵因对他的执念而生出的心魔,如今他已经重回到了世间,心魔也不再有存在的意义了。
    其实只需再见他一眼,便足以消解凤清韵内心所有的偏执与苦痛了。
    然而龙隐不知道这一切, 他见状只是心下猛地一跳——怎么回事?那不是前辈因亡夫所生的心魔吗?怎么在自己面前便这么烟消云散了?
    惊疑不定间, 他甚至荒谬地升起了一个过于美好的猜测——难道前辈已经爱上了自己,所以便没了对亡夫的执念,因此心魔才会消散得如此彻底……?
    不过就算是做梦, 他也只敢做到这种程度,根本不敢把自己和凤清韵亡夫几个字划为等号。
    他没有前尘, 亦无记忆, 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凤清韵, 所有的一腔心思全在对方身上挂着。
    眼下心魔只需三两句话, 便撩拨得他心下震颤,让他不由得思索到——“你所听到的心声, 不过是他想让你听到的罢了”, 这句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心魔不喜欢自己, 所以故意编出来哄骗他的?
    这简直是个两难的抉择。
    若是龙隐选择相信前者,他便要怀疑——会不会凤清韵根本就不喜欢他,连心声都是编出来哄他的。
    若是选择相信后者——心魔本质上也是凤清韵的一部分,祂不喜欢自己,那便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说明凤清韵本人也不怎么喜欢自己,自己不过是他勾来解闷的替身罢了。
    想到这里,龙隐心底蓦然泛起了千万种难言的酸楚。
    方才他跟人表白证明自己时,口口声声说哪怕是替身也无所谓,可眼下想明白两种可能后,他却一下子蔫了下去。
    甚至从心头升起了一股怯意,连推门而出找凤清韵质问都不敢。
    然而正当他沉浸在这股情绪之中无法自拔时,门外蓦然传来了脚步声。
    龙隐听到脚步陡然回神,扭头便撞上凤清韵看向他的目光。
    他瞬间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经验,一下子站直了身体。
    凤清韵见状挑了挑眉,一边叠信一边向他走过来:“你刚刚见到祂了?”
    龙隐做贼一样喉结微动:“……谁?”
    凤清韵在他面前站定,意味深长道:“自然是我的心魔。”
    那分明是凤清韵自己的心魔,而且故意掩盖心声的也是他,可龙隐闻言却一下子有些汗流浃背,小心翼翼回答道:“……见到了。”
    凤清韵明知故问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和心魔本就是一体,如今心魔归位,他分明对方才屋内发生了什么了如指掌,却还是故意拿此事逗龙隐。
    奈何龙隐闻言竟不老实,眼神闪烁间缓缓移开视线:“……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凤清韵却缓缓把叠好的信纸放进了储物戒中,随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眼睛,“祂没有问你……我和祂你喜欢哪个?”
    “——!?”
    ……怎么这种送命题还要来两次!?
    龙隐的心跳一下子堵到了嗓子眼。
    他本就比凤清韵高半头,此刻略显惊慌地低着头,像极了干了错事对主人低头求饶的小狗。
    凤清韵见状心下笑成了一片,抬手拍了拍他的脸颊道:“别装哑巴了,说话。”
    龙隐慌不择路间突然急中生智,脱口而出:“那我和前辈的亡夫相比,前辈喜欢哪个?”
    凤清韵似是没想到他长进得这么快,愣了一下后,挑了挑眉笑道:“倒是出息了。”
    龙隐心下本就没有安全感,昨晚上才发完疯,刚刚又被心魔连哄带吓那么久,生怕凤清韵把自己哄到手之后,睡了发现不满意便不要自己。
    见凤清韵没有正面回答,他立刻便委屈巴巴道:“前辈是不敢选吗?”
    面对如此明目张胆的激将法,凤清韵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有什么不敢选的?我自然是喜欢你了。”
    龙隐一愣,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种答案,一时间大喜过望:“——此话当真?”
    凤清韵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眸底潋滟着温和的笑意:“自然当真了。”
    先前那些忐忑瞬间被抛到了脑后,小心翼翼地拥着人,埋在对方颈侧便小声撒娇道:“我还以为,前辈因昨晚之事嫌弃于我,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谁都有第一次,你昨晚做的已经很好了。”凤清韵抬手整理着他被心魔弄歪的衣襟,昧着良心哄道,“再说了,你都说了他是亡夫了,哪比得上眼前人好啊?我怎会因他而迁怒于你呢?”
    龙隐闻言登时喜不自胜,搂着怀中人低头便吻在了他的唇角。
    凤清韵笑盈盈的任他把自己搂到怀里亲。
    他被人毫无章法地折腾了一晚上,腰到现在还是酸的,有心给这小王八蛋来两下,却又实在不舍得,只能笑里藏刀地给他埋着雷。
    他实在想看看,眼下龙隐笑得这么欢,待到记忆恢复的那一天,他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笑得出来。
    先前关于凤清韵那“亡夫”的一切,龙隐都不爱听,连对方叫什么他都不愿意多问半句,只恨不得那人从来没存在过,不愿让他在凤清韵心头停留半点。
    可此刻,从凤清韵嘴中得到了自己比他强的说法后,他却一下子春风得意起来。
    就跟孔雀开屏总要找个黯然失色的来衬托自己一样,他亲完人便撒娇般开口道:“比之那一位,前辈喜欢我哪里?”
    他甚至为了故作大度,对那“亡夫”都用上了敬称。
    凤清韵心下笑得肚子疼,面上却勾着他的脖子轻声道:“他年龄比我大许多……虽说是会疼人,但哪比得上你青春年少,惹人欢喜啊?”
    龙隐越发喜不自胜起来,当即发誓道:“虽说我眼下年轻,没经历过事,可我一定好好学……将来必胜他百倍。”
    凤清韵抿唇而笑,沿着他的脖颈往下,指尖轻轻一勾,便划过了他的胸口:“不必学……只听话这一条,你便已胜他百倍了。”
    那一勾简直勾到了龙隐心头,他登时酥了半边身子,剩下半边则在凤清韵温柔至极的话里找不着北了。
    他一时间被哄得情难自禁,根本没听出来凤清韵话里的意味深长,搂着人的腰低头便要吻上来。
    凤清韵笑着任他亲吻,端的是一副纵容的姿态。
    一吻毕,龙隐这才从温柔乡中勉强找回了一点脑子,抱着人在床边坐下后,才小心翼翼道:“敢问前辈方才收的信是谁寄来的?”
    “是我师妹寄来的。”凤清韵靠坐在他怀中道,“我乃仙宫之主,如今大劫已过,仙宫上下百废待兴,那些长老希望我在飞升之前替组织一场大典,为仙宫广收桃李,传承剑尊遗志。”
    一听他要回去,龙隐一怔,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前辈这是要启程回仙宫了吗?”
    “怎么?”凤清韵闻言勾了勾嘴角看向他,“郎君不愿同我回去?”
    “——愿意!”龙隐原本以为对方有正事之后,自己便要做那见不得光的情人了,未曾想还能跟着回去,闻言大喜过望,“自是愿意……愿意至极。”
    “怎么个愿意法?”凤清韵见他高兴成这样,不由得故意逗他,“……做小也愿意不成?”
    未曾想龙隐闻言当真堪称乖巧地低头道:“只要能跟着前辈,莫说是做小,就是没名分也愿意。”
    他本人倒是不觉得自己在心上人面前如此表现有什么不对,凤清韵见状联想到日后他彻底想起一切时的模样,一时间嘴角都有些压不下去,勾着人的脖子抬头便亲了上去,厮磨之间含笑道:“郎君如此让我欢喜,怎么舍得让你做小呢?”
    此话落在龙隐耳中,简直就像是春风拂面一样,当即低头狠狠地吻了上去,似是要好好表现一番。
    两人又在酆都耳鬓厮磨了半日,下午才带着小北辰一起回到了仙宫。
    天门外彩云祥和,钟声浩渺,几个长老并数百弟子早已恭候在正殿之前,见凤清韵拾级而上,当即朗声道:“弟子恭迎宫主回宫——!”
    凤清韵抬手轻描淡写地一挥,淡淡道:“免礼。”
    众人闻言这才恭敬起身。
    龙隐见状陡然一怔,有那么一瞬间,他只觉得先前靠在自己怀中,同自己温声细语聊着良辰美景的美人只是假象。
    那不过是凤清韵心血来潮赏他的一场梦罢了,眼下杀伐果断的仙宫之主才是他真正的底色。
    “师兄。”白若琳抬眸看向凤清韵身旁人,随即问出了所有仙宫弟子的心声,“这位是……?”
    龙隐闻言蓦然回神,一下子紧张起来。
    “他啊——”凤清韵含着笑意看了他一眼,扭头道,“是本尊认定的道侣,你们唤他郎君便是了。”
    龙隐闻言不可思议地一怔,随即就像是被什么惊喜炸了个满怀一样,一下子春风得意起来。
    众人见状纷纷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尤其是慕寒阳那三个弟子。
    凤清韵不是慕寒阳,做不出赶尽杀绝之事,故而他们如今虽没了师尊,但依旧是仙宫弟子。
    奈何他们和天下人一样,彻底失去了关于龙隐的一切记忆,眼下看着那春风得意的人,就跟看着平白登堂入室,占了他们师尊位置的小白脸一样,面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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