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跪在黄土上,手上呈着一封密信。而谢无炽则在胜利之师的簇拥中,坐在上首椅子里。经过了持久的杀戮,他眉眼和神色越发阴沉不泄,自带冰冷之感。
    不远处,则是密密麻麻伫立的谢军,形成虎狼之势。
    来人禀报:“这是吾将军的密信,大将军平定举国之乱,吾等钦佩不已,大将军倘若要进东都城门,吾将军愿亲自为将军开门迎接,助将军大计!”
    谢无炽淡淡:“你们将军是谁?”
    来人道:“殿前都指挥使,现掌皇城司,褚德。”
    谢无炽闻言,笑了笑:“殿前都指挥使,掌禁军数十万,原来被旻军节节败退的褚将军?”
    此人受辱支支吾吾道:“将军不能抵抗,实在是陛下朝令夕改,强人所难……”
    谢无炽:“也好,看来褚将军明察通达,心有丘壑。明日,就在东都城门相见吧。”
    众人不解其意,这人没料到事情进展顺利,连忙跪谢:“是!”
    人跪行出去,众人议论纷纷,询问谢无炽:“难道真信了这人的话,开城门进去?”“将军三思!”
    谢无炽不答,喝了口茶,掠起眼皮留意道:“二公子呢?”
    辛滨适时汇报:“二公子听到仇军的一番话,到韶兴府接杜公子的遗体了,已有护卫跟随,请将军放心。”
    谢无炽放下茶杯:“杜子涵死了?”
    辛滨便把仇军的话再重复一遍,谢无炽眼中似有审视,片刻后,重新凝结上一层冰霜。
    “再调派人手,护卫二公子安全。”
    -
    秋雨过后,路面泥泞不堪。一派雨打芭蕉后的残花流水,山谷中景色秀丽,时书一抬脚,踩在浸透了雨水的肿胀花瓣上。
    马蹄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路过人烟荒芜的野村,临江府为战场,十室九空,炊烟断绝,时不时跑过野狗,叼着不能分辨的骨头。
    时书催马匆匆,往后回看了一眼:“对不起谢无炽,这个时候,我本来应该在目睹你的胜利,但……”
    他回过头,泥水飞溅,护卫提醒道:“二公子小心啊!旻兵虽已被冲溃,但现在仍有许多残兵作乱,东躲西藏,如果遇到了恐怕不安全。”
    时书如梦初醒:“明白了,谢谢诸位,我会小心。”
    护卫道:“接到密报,有两支残兵向这个方向汇集,消失在山内不知所踪。属下已经让仇军调了一支队伍来护送。”
    时书终于想起来:“刚才我听到诸位将领汇报战功,没有听到音昆的名字,这个人抓住了没有?”
    护卫道:“战俘中没有这个人。”
    时书勒马忽然停下,听到杜子涵的死讯后,他脑子一直昏昏沉沉,僵硬滞涩,此时好像有了一丝活意。
    时书茫然地观察四周,问:“这条是去哪里的路?附近都有什么城池?”
    护卫道:“我们走的是兰阳道,经过平安县,丰乐县,琼花镇,流水村,武林乡,再到韶兴府去。”
    时书勒马而走,看到周边的建筑,俱是白墙灰瓦,小桥流水,朱门绣户,一看便是书香门第,但房屋都被焚毁,显然遭遇到兵祸,许多痕迹似乎就在最近。
    时书道:“这里是景军的地界,景军呢?”
    护卫道:“景军正在大乱,士兵畏葸,早放任民间不管了。”
    马蹄焦燥不堪地乱踏,时书道“驾!”再走了一段路,路上只觉越来越熟悉。一段回忆涌入到脑海中,无数的日日夜夜,他和谢无炽晓行夜宿,白天赶路,夜里在荒村野寺休息,自己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
    再到红线节的夜里,小楫轻舟,渔鼓频繁,热闹喧嚣。那是谢无炽事业草创,正在为前途奔走时,时书和他治理舒康府的疫气之后,绕路来到长阳县拿取裴文卿的文书,实则与朝廷新派结交,再一路回到东都。
    时书怔住:“我和一个人,曾走过这条路。”
    护卫不解:“请二公子明说。”
    时书:“再往前是不是长阳县,百代儒宗之首,鹤洞书院?”
    护卫道:“正是。再往这条路,正是大景文脉,许家鹤洞书院所在。”
    时书脑海中仿佛掠过一道闪电,调转马头:“先不去找子涵,你让仇军派一支军队,立刻去长阳县!保护书院。”
    -
    两支北旻残军,汇集在渔阳村一处低矮的山坡附近。旻兵在长久的逃命中,个个面色漆黑,眉眼疲惫,手中拄着一把弯刀。
    众人饿得皮包骨,听闻休息之后,纷纷拿出不多的粮食,啃咬。
    众人埋冤:“这一路什么吃的也没抢到,这里的百姓全是穷死的,家里一颗米也没有。”
    另有人说:“没有办法,打仗全被抢了。”
    有一个人,悄悄走到残军的领头前,从怀里掏出个馒头:“王子,你吃,奴才还剩两个。”
    音昆满脸乌黑,看他一眼,笑着接过馒头:“好啊,重格,你心里有我。光凭这个馒头,回了北旻我请大君封你当官,赏牛羊上千。”
    叫重格的凄凉道:“奴才效忠王子,何敢求报。现在兵败,走一步算一步了。”
    音昆撕咬馒头,瞥他一眼:“听说一句话吗?胜败乃兵家常事。我狼兵并未溃败,只是暂时撤退。”
    重格哀怨道:“王子,奴才亲眼看见大君被俘,大太子和三太子被俘,国母被俘,我们何不逃回茶河线以北去?”
    音昆脸色骤变,一把攥住他手腕:“你在说什么?”
    这人声音放轻:“茶河以北也被奚信和韩田占领,但我们逃回去,逃到山脉的极北,重新创建我们的国度——”
    音昆一言不发,将馒头咬碎一口一口吃干净,盯着他,像在嚼食他的肉。这人有些惊恐,往后退去,下一秒,被音昆拎着后衣领拽起,在一阵哈哈的狂笑中,猛地将他砍死。
    音昆凶光毕露:“我说过了,北旻没有失败,我们也不会失败!”
    其他狼兵面露惊愕,有人说:“王子,这是王子从小长大的同伴……”
    音昆道:“只有与我共同击溃景人的才是同伴!还有谁敢议逃,别怪我刀不长眼!”
    众人纷纷道:“是。”
    -
    兵临城下,一轮阴郁的太阳。
    大景国祚二百余年,第一次东都被围,举国上下莫不震动。
    百姓挤在城厢之中,纷纷往城楼下观看谢无炽的军队,甚至有守城禁军也万分好奇,人群不得不挤压,践踏,争吵:“哪个是谢将军?”“哪个才是?”“谢将军之锐师,比起景军只胜不败。”“他们的军容比我们强多了!”
    一支支携带文书的羽箭射上城门,百姓挤压着,纷纷拆开观阅:“大将军击败旻兵数十万人,坑杀三十余万,大将军可称虎狼之师!”
    百姓们一双双眼睛朝城楼下张望,但刚夸耀出口,便被随即赶到的禁军冲来,夺走文书,粗暴推搡,甚至将宣读者一刀捅死!
    血流如注,太学生在城厢中奔走,痛心疾首:“事实如此!铁证如山,为何还要欺瞒!不要再杀百姓了!不要再杀百姓了!”
    微风徐徐,千军万马在东都城楼下列阵,前排是精锐铁骑,其次步兵,再其次攻城器械,黑云压城城欲摧。而东都门户紧闭,吊桥高高悬起,警惕着城楼下的军马。
    一只覆着铠甲的手抬起,肃穆的军阵之前,马匹分开道路,走出一匹枣红的高头大马。
    “将军,恐怕城楼上放冷箭,将军还是不要……”
    谢无炽:“让开。”
    谢无炽催马往前,负着一把乌黑的柘弓,背上羽箭,马蹄不急不缓,到了军阵的最前方。
    “这就是谢将军!杀得旻兵鬼哭狼嚎的谢将军!”有人说,城头顿时安静,纷纷看向城楼下唯一在严肃军阵前的身影,屏住气息。
    在场目睹十余万人,纷纷等着这身影说的每一句话。这才是男人最顶级的权力,无人不对他顺从,不对他卑躬屈膝。所有人都要看他的眼色行事。
    谢无炽:“皇城司的褚德呢?让他出来。”
    片刻,城楼上,战战兢兢站了那要“从龙之功”的将领。但他仍在城楼上,不敢真叛,只好和颜悦色道:“谢将军召来末将,有何贵干?”
    谢无炽慢条斯理从背后取下柘弓,手指戴着玉韘,箭矢上挂着一封信件,将柘弓扩大,朝向城楼之上。弓如满月,力道强劲。
    “褚将军站好,我家将军要试射!”
    辛滨嬉皮笑脸地喊道。
    “你说什么?!”
    “岂有此理?”
    “这是什么意思?”
    城头上一阵骚乱,下一秒,箭矢射出,携带凌厉风声朝向褚德的喉咙。褚德猛地大叫一声,掉头躲开,但耳背被撕开了一块肉,红肉鲜血淋漓,而那支羽箭则掠过深深没入壁缝之中,可见力道之劲悍!
    谢无炽收起弓箭,微微笑了一笑,道:“请褚将军将书信交给陛下,说谢军前来献捷。陛下引入关中的狼兵已经剿灭,请陛下和大景朝文武大臣出城赏旻兵京观和打球,共享战胜之喜。”
    他再补充道:“两日后,如果不出,谢军只好入城与陛下面叙。”
    说完,谢无炽催马入阵,谢军在城楼下毫不掩饰地狂笑:“哈哈哈哈哈!!!请陛下和文武大臣出城观赏!哈哈哈哈哈!”
    城楼上有人喃喃:“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谢军怎可如此狂妄…… ”
    “怎么敢这样羞辱陛下和朝臣!”
    谢无炽回到军阵,将柘弓递给了从人,眉眼思索,朝韶兴府的方向越过重峦叠嶂看去。
    -
    木棚上扎着雪白的挽幛,制作成停尸庐,一旁放着纸扎的花圈,人偶。
    时书从小路尽头走来,手里握着一束黄菊花,放到遮盖的白布上。宋思南正将黄纸打出齿痕,时书手放在他肩膀:“够了思南,这些纸够了。”
    宋思南眼珠充斥血丝:“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时书双手握住他肩膀,将他拎起来,“跟我来,你是年轻的将领,现在还有一件事,等着你去做。”
    宋思南:“是什么?”
    时书:“你跟我走,速去长阳县鹤洞书院。当今天下第一藏书阁,册书堪比东都皇城,文墨珍宝更是数不胜数,还有价值连城的宫门城寨……快去,一定要保护好书院和整个韶兴府城。”
    宋思南:“那他呢?!”
    时书:“处理完,我们一起回来,给他抬棺。”
    “哗”,宋思南猛地将手中的锤钉扔掉,走出挽庐内,此时,已有仇军的行伍被指派而来,驻足等候。
    时书翻身上马,扬起马鞭,领着他们往韶兴府城奔去。
    “驾驾驾!”一路上尽是废墟,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人烟断绝。一路沿着大道疾驰到府城,府城城门大开,城门内的人家却门户紧闭,屋檐缺损,城楼焚毁,这显然,这座没有守兵的城池已被攻打过了。
    “快!”
    时书心脏悬紧,再奋力扬鞭,疾驰到台阶之下。
    中原正朔,上国衣冠,高门华阀,儒宗文脉。天下读书人莫不云集影从的鹤洞书院,本该传出朗朗诵书之声,衣冠风流垂首拱门,此时却是一片血海尸山。
    时书瞳孔紧缩,三千台阶,鲜血流下,读书人皆被斩于阶下,尸首丢弃,斯文涂地。
    时书捡起血泊中一块令牌——“狼兵入关,请读书人到鹤洞书院避难。”
    时书眼前出现一幕一幕旧影,被狼兵劫掠过的州府,读书人背负行囊,东都不再接纳外人,他们便流亡到这里,读书,拓印诗词歌赋,记录历史,战争中,除了人命,还有一种东西容易被焚毁,那就是文明。
    往上走,豁然一具尸首吊在大门上,素净俊雅的白衣沾满污血,恐是许家嫡亲。就这个手笔,时书喃喃道:“绝对是他,绝对是音昆……他游历大景,最钦佩大景的文化,曾经来过鹤洞书院学习道理,现在……”
    “旻兵气数已尽,他流亡之身,竟然还要斩断大景的文脉!”
    欲灭其国者,必先灭其史。欲灭其族者,必先灭其文,去其俗。1.
    “我认识音昆,跟我走,不要再放过他!”
    书院内传出嘶喊和惨叫声,时书刚往上跑,忽然想起什么:“不对……我不能去……”
    宋思南抽出刀,问:“怎么了?”
    时书魔咒一般自言自语:“子涵已经死了,我不能去,我……”时书口中说着,可人已往台阶上跑,边跑,眼睛湿润,“我不能去,我不能去……如果我也死了……”
    恐惧,从未有过的恐惧,难以言喻的恐惧,将一切勇敢都吞噬殆尽的恐惧。时书眼睛湿润,沉重得难以往前再迈进一步:“我也会死……”
    “……你待在这里也好,如果你死了,大将军不会放过我们。”宋思南说完,拎刀舒展手臂几个纵跃,领着一群人飞速奔向门内。
    时书站在原地,眼睛通红,感觉到了那阵自从打仗以来一直盘踞在心口的诅咒。
    时书倍感煎熬,一步一步往上走,忽然,他看到好多身白衣从门廊后绕出来,手中拎着一只巨大的桶,时书还以为是书院的人,没想到转过脸来,竟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时书闻到一股挥之不去的桐油气味,猛火油,石脂水,火药,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那人正准备将整座宏大书院的门户紧闭。
    “——住手!”
    时书踢着石阶一个踉跄,往前狂奔,冷风骤然吸入到嗓子眼里,像在穿过一场巨大的暴风雨。
    脚步声在耳朵里回荡。
    ——命运通过选择,一次次地让你去验证你是谁。
    -
    晴空朗朗,营帐外的人正坐在长椅里,四周由布帛组成了围栏,形成一个斗兽场。
    围栏内,狼兵的领袖浑身绑缚绳索,跪在地上,浑身布满泥淖和尘埃。
    而围栏外,则是数百手持尖刀的谢军,不远处伫立着一个人头堆砌的京观,谢无炽走入围栏内,干净的鞋履蹭过这些王族身上的灰尘。
    谢无炽缓慢地步行,片刻,有人报:“将军,朝廷的人来了!”
    谢无炽:“哦?”
    一道鲜红地毯,缓慢地走上景朝的文武百官,个个身穿朱紫大袍,衣锦腰玉,锐气腾腾贵不可言。他们面容凝重走入军阵中,只有极少数能保持下巴高昂的清高,大部分都心神不宁。
    当头的是宰辅傅温,手捧着谢无炽箭射入城内的信件,其后则跟着其他朝臣。
    谢无炽看了人群中的数目:“本将军要的人,怎么没来?”
    傅温让开,他背后十几个人被绑着,跪在跟前:“来了,安国侯,易阳侯,定国公之子,枢密副使,兵部尚书,兵部侍郎,宠宦……这一行人,都是当初迷惑陛下,进谏引入狼兵对抗谢军的逆臣。陛下让吾等送来,交由将军处置。”
    谢无炽:“这么多人,看来陛下被迷惑得不轻。不过,本将要的人不是他们。”
    傅温知晓他意:“谢将军,未免欺人太甚。”
    他身后,有一位清高的官员道:“陛下当然不会出城来看这什么京观!姓谢的,你如狼似虎,但到底不过一个篡逆之贼。”
    谢无炽:“本将是篡逆之贼,周大人为何出城来此中军?”
    那人没想到谢无炽竟还认得他:“无非是你灭了狼兵,我自然要来看你。”
    谢无炽:“好,既然是来看京观和打球,那就请。”
    谢无炽坐回椅子上,一抬手,便有人将那十几个绑缚的官员像猪一样也扔进围栏内。
    片刻之后,几匹高头大马载着英姿勃发的强兵,手持扎着尖刺的棍棒驰入围栏内,像模拟一场蹴鞠。谢无炽点了头之后,马蹄开始狂奔,强兵在马背上绷起腰,伏下身去,身姿宛如狼背,将带刺棍棒“彭!”地一声沉甸甸砸在这些人的头颅上。
    鲜血喷涌,脑浆蹦出,将士们纵马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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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竟然是……这……”
    坐着的文臣无不惊骇,浑身震悚,浑身抖如筛糠地望向谢无炽。众生众相,有人不能观看,用手遮挡眼睛;有人连忙闭眼,念起阿弥陀佛;还有人昏聩至极,当场晕厥;更有人扶着胸膛作呕,还有人已经僵硬如木偶,大气不敢出。
    谢无炽抬了下眉梢,神色平静,一脸的霜雪之色。
    马匹狂纵交错,惨叫中夹杂着没死透的挣扎和哀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求求大将军饶命,饶命——”
    声音凄厉,那是不能遏制疼痛的本能呼喊。
    “驾!”马匹飞驰到围栏尽头后,再驰回原点。平逸春看谢无炽的脸色,明白之中,立刻纵马驰还,途中经过便将带刺的棍棒高高举起,“彭”一声砸在这群人的头颅和脸上,刮下一大片肉,甚至头身分离。
    除了狂笑声,只有死寂声。
    谢无炽掠起眼来,侧头问:“诸位,‘打球’怎么样?看得满意吗??”
    早有人不适,强忍着不敢离席。场面一片混乱,众人都在发抖。
    自从谢无炽叛乱之后,傅温再被启用,而柳呈澜被革职闭门在家。傅温年迈的手握紧,脸上有几分色变:“他们做错了事,自有律法和军纪处置。如此血腥行径来引人戏谑,未免过于残忍了。”
    谢无炽道:“残忍?在北旻入关之前,本将从来没见过这等杀人取乐的招数。后来看他们玩这才学会。”
    众人陷入了沉默,一个字不敢说。
    “以此之道,还施彼身,没想到竟然这么有趣。”
    谢无炽眉眼舒展,平静地笑了一笑。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引狼兵入关的罪魁祸首既然都已经杀了,诸位请回吧。”谢无炽起身。
    这些臣子本抱着必死之心前来,听到这句话:“你放我们走了?”
    谢无炽:“当然。”
    说完,谢无炽想到什么,看了一眼傅温:“不过,傅相当年对我有流放三千里之仇,还请傅相路上小心,稳住脚跟。”
    傅温老迈的眼睛看他,硬声道:“多谢将军。”
    谢无炽:“送他们到城门外。”
    “是!”
    一群士兵护送着文臣们,往城楼边走去。一水之隔,谢无炽站在黑漆漆的军马之中,衣袍被风吹起,平逸春在他耳边说话:“大人,准备好了。”
    谢无炽:“弓给我。”
    一把乌黑色的柘弓,吊桥慢慢放了下来,那群穿着朱红大袍的官员往城内走,跟见了瘟神一样避之不及,纷纷匆匆忙忙。
    谢无炽将弓身抵着冰冷的玉韘,微眯起眼,将箭镞指向人群中紫色的大袍。
    “中!”
    弓弦撕裂空气,迅速划破空间,朝城门楼下清贵文秀的背影疾驰而去。傅温的后脑猛地被一支利箭射穿,花白的头发瞬间沾满鲜血。
    谢无炽丢了弓,翻身上马,背后骑兵如黑雾一般涌出。
    “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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