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绝了刘明慧备车相送的好意,君若水从刘府大门出来,一个黑影马上迎了上来挡在她面前,吓了她一跳。
    “青峰,你不好好在家伺候少爷,跑这里来吓人。”君若水没好气的说。
    青峰很委屈的撇撇嘴:“少夫人,你以为我不想在家偷偷懒啊,还不是少爷逼迫的。唉,主子有令,不得不从啊。少夫人你要怪就怪少爷,可不要怪我。”他故意皱着脸,做足了无可奈何的样子。
    君若水忍俊不禁,轻轻敲了他的头一记暴栗:“走吧,你这张嘴啊,什么时候我一定要拧拧。”
    青峰呵呵笑着,才不相信。他奉少爷之命,尾随少夫人来到刘府门口,就一直静静等候着,时间越长,越是焦急和担心,他都恨不得飞身入内,把少夫人救出来了。那个知府大人和三王爷是一丘之貉,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少夫人就是性子太好,换了他,才不管知府家的少爷是不是病入膏肓呢。
    “咦,少夫人,这不是回苏府的路啊,你要去哪里呀?”青峰奇怪的看着君若水走的路,与回家的路南辕北辙,忙大声喊道。
    “谁说我们现在要回苏府了?”君若水回头对他不怀好意的一笑,“你这么闲,得给你找点事情做才不会无聊。”
    “我不闲,真的不闲,我每天都有很多事情做的,少爷还在家里等着我呢,少夫人……”青峰明知无力回天,仍是不放弃希望的垂死挣扎。
    君若水笑着睨了他一眼,不说话,双手背在背后大步在前走着。青峰只好苦着脸跟在她身后。
    一路行到济善堂,君若水打发青峰去打杂“服劳役”,自己则去了药房清点药材,琢磨着药方和剂量。刘子非先天体弱,又感风寒,下药必须轻柔,用药不宜求快,不然反成虎狼之药,治好了风寒,却有害于身体。
    至于济善堂众人,莫不高兴来了一个免费劳力。所以,青峰只有认命的跑前跑后,少夫人……其实够奸诈的!
    回家的时候,已经日薄西山。秋日的傍晚,火红的太阳已经慢慢滑落地平线,天边只剩紫红色的落霞一片。临江城沐浴在紫红色的夕光里,宁谧而安详,一瞬间,她竟然有些恍惚错觉,仿佛只是在一座千年古城驻足游览,而自己,还是千年以后的职场白领,对着古老而神秘的古城喟叹,缅怀古迹。
    心中有些怅然,没有什么食欲,回府后她便一头埋进素心居后的药房,看了会医书,觉得疲倦乏力,便靠在软榻上睡着了。
    深夜仍不见君若水回房就寝的苏子佩,怔怔的坐在床头,看着空无一人的软榻,回想着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不禁有些想要落泪的悲伤。还记得她曾经说:“那我就打个比方吧,你就好比那天上的月亮,莹润皎洁,我即使有心也无力,摘不着,所以你大可放心。”可是最后,却是他动了心。到底谁才是那天上的月亮,人人想要得到,却又无法触及?
    青峰说她在药房,是因为他,她才不愿回房吧?怕看到他,彼此尴尬。他自嘲的笑了,走到窗边,看着深蓝的天幕上一轮圆润的满月,漾着淡淡的清辉。
    今日他去沉香斋找了赵书吟。
    赵书吟看见他的时候,眼中满是惊讶。是啊,一个男子,还是已婚男子,孤身一人寻上一个女子的门去,不惊讶不蔑视反而奇怪。他早就对于各色眼光习以为常了。
    赵书吟随即掩去眸中的惊色,客气的请他落座奉茶。在苏府时不过匆匆一瞥,此刻一见,才仔细打量。赵书吟如君若水一般,亦是女生男相,她生得极美,肤若凝脂,面如芙蓉,明眸皓齿,顾盼生辉,如果生为男子,必然是艳色倾城。苏子佩忍不住在心中赞叹。
    “不知苏少爷找我何事?”书吟客气的问。
    “我想知道有关离魅的事。”苏子佩开门见山道。
    书吟面带惊讶的看着他:“若水都告诉你了?”
    “那天,我已经醒了,听到了你们的对话。我想知道,如果,我是处子之身,对她,是不是就没有什么影响?”
    书吟点点头,郑重道:“对她,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是,会影响你的感情,从此以后,你会受离魅控制,你的感情会被她左右,犹如牵线木偶般任由她操纵,至死不渝。”
    “那又如何?我的感情如今不是已经被她左右?”苏子佩喃喃道,随后抬眼看向赵书吟,沉声问,“你说,我中离魅大概半年多了?”
    “是。”
    “那么,我的守宫砂的消失是不是和离魅有关?”苏子佩看着他,带着几分期待几分紧张。
    书吟更为讶异的看着他:“守宫砂?”
    “你不知道守宫砂吗?”苏子佩仿佛看怪物般的看着书吟,不确定的问。
    “我不知道离魅会不会让守宫砂消失。”赵书吟是来到江南以后才慢慢知道守宫砂的。南疆并没有守宫砂,那里民风纯朴,男子的贞操,并不需要守宫砂来证明。而离魅是南疆秘方,没有什么记载可以表明会对守宫砂造成影响,所以,他只能很抱歉的说不知道。
    苏子佩的脸色暗淡下来,星眸也失去了光彩。书吟不忍,道:“苏少爷,你别失望,如果是离魅的原因,那么把离魅解去,或许守宫砂会自行浮现出来。”
    是啊,只有解了离魅,才能确定。可是,解药呢?要想解毒,谈何容易?
    书吟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安慰道:“我来想想办法吧。其实,你若还是处子之身,解不解毒,又有什么关系?若水,不会介意的。可是,”书吟说到这里,眼神中满是关切和担忧,“离魅真的是很霸道的毒,希望你不要拿她的安全开玩笑。”
    不知为什么,苏子佩心中对书吟莫名有着一种敌对的情绪,他自己也不明白,好像是一种本能的直觉。听到她对君若水的关心,以及对他的怀疑,更是心中抑郁,不禁冷笑一声:“这无需你来提醒,她是要陪我一辈子的人,我自然不会让她有事。”
    其实,这句话他说得很心虚。他答应,可以给她自由,如果,离开是她想要的。他会放手。
    一辈子,一辈子啊,那么长的时间,他怎么能不心虚?他不够好,不够贴心,不够大度,他有太多太多的缺点,而她,太好太温柔,让他忍不住自惭形秽,觉得自己卑微渺小如同草芥般,不配与她并肩。
    听到他带刺的回答,赵书吟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仿佛她看透了他一般,让心中忿然的他愈加恼恨。
    于是,不欢而散。
    不知道,君若水若知道了他在沉香斋的任性,会不会怪他。
    秋风乍起,园子里的一草一木都随之摇动,繁茂的枝叶窸窣作响,明月静静挂在夜空,寂静无言。不知何时,云层渐渐加厚,将明月掩映其中,夜色逐渐暗沉。他轻轻叹了口气,吹灭了摇曳不定的烛火,慢慢躺回床上。睡意却怎么也不肯光临,他越是想睡,越是清醒,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
    早晨,身上沁凉的寒意让君若水不舒服的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蜷缩成一团,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淅沥的雨声。下雨了吗?她支起身子,才发现自己竟然在药房里睡了一夜。昨日比较累,睡得比较实沉。夜里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天,萧瑟的秋风从敞开的窗户肆无忌惮的吹入,没有盖被子的身上阵阵寒意侵袭。她坐起身来,觉得头有些昏昏沉沉的,喉咙痒痒的想要咳嗽,鼻子也不通,莫非是吹了一夜冷风,感冒了?她苦笑,这个身体还真是不经折腾。
    觉得有些难受,于是起身晕乎乎的走到窗边,把窗户关上,转身又回到软榻上躺着,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君若水发现自己竟然睡在了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床上。头脑仍是有些昏沉,她转头,看见对面熟悉的软榻,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她什么时候睡在了苏子佩的床上?难怪又柔软又舒适,还有着淡淡的熏香。
    “你醒了?”
    君若水这才看见苏子佩坐于床头边的椅子上,静静的看着她,如星子般明亮美丽的眼睛里满是压抑的关切。
    “我……怎么会在这里?”君若水呐呐道,这张床让她有如坐针毡的感觉。因为,他曾经说过的话还犹言在耳。潜意识里,她是一个太敏感太自尊的人吧。
    苏子佩坦言:“是我抱你过来的。”
    “啊?”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病了。自己是大夫,却不知道照顾自己。”苏子佩用责备的眼神看着她,“孙大夫已经来看过了,开了方子,药已经快煎好了,一会儿就端过来。”他说着伸手在她额上摸了摸,庆幸的说,“还好,不那么烫了。”
    想起眼前这个俊美无俦任性又有些别扭的男孩子昨日真切的表白,想起昨日面对刘明慧时他不管不顾的相护,突然心中泛起一丝甘甜。他,是真的在爱她。这个傻孩子,在经历了那么惨痛的爱情之后,还能用最纯净的心去爱一个人,还肯去相信生活相信爱情,是多么难得啊。这一刻,她的心里满溢着温柔,笑意盈盈的看着他美丽的脸庞,轻轻的拍了拍床沿说:“你坐过来。”
    苏子佩不明白她的意思,用困惑的眼神询问的看着她,没有动。
    君若水不满的看着他,娇声说:“我病了,全身没有力气,你就不能将就一个生病的人吗?”
    苏子佩于是垂下眼睑,依言乖乖坐在床沿上。然后,毫无征兆的,君若水突然伸出双手抱住了他的腰,把头放在他的肩上,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她用柔柔的、略为暗哑的嗓音说:“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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