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与王缪对视一眼,又将当时家中的困境一一说出。
    戚氏听着,惊得不可置信。
    “那些叔伯,竟敢如此欺负我等孤儿寡母?!”她怒道,痛心疾首,“匹夫!为何不告知老妇!老妇若知晓,定然个个骂回去!这些无良之徒!老妇何曾亏待过他们,做出这等失德之事!竟还有脸登门讨要好处!”
    “姑君又不是不知晓伯钧为人,最是良善宽和,叔伯有求,怎拉得下面子推拒?”陈氏劝道,“事后,伯钧讨要不成,亦想过告知姑君,可姑君那时恰又身体不适,伯钧唯恐姑君动怒伤身,便不敢提了。”
    王缪道:“母亲,徽妍经商,故是不好,却也是无法。前几年年景不好,田地薄收,家中又有几十口人要养,兄长已是尽力维持,却仍是艰难。若无徽妍,只怕田产和仆婢都已经卖了好些。”
    戚氏叹气,不禁动容。
    “如此说来,却是徽妍在维持家中生计?”她又心疼又愧疚,“我还总埋怨她往外走……”
    “母亲当时不晓,这也怨不得。”王缪叹口气,神色担忧,“只是陛下如今亦知晓了,不知要作何想。”
    戚氏坐立不安,望望天色,已是不早。她焦急起来,唤来曹谦,教他去托人找王恒,打探徽妍在宫中究竟如何了。
    曹谦应下,才要出门,徽妍却忽然回来了。
    众人皆喜,忙围上前,却见她神色低落,眼角上带着泪痕。
    众人一惊。
    “怎么了?”戚氏忙问,将她拉过来,“陛下如何说?你姊夫,还有那胡商……”
    徽妍摇摇头:“他们皆无妨,只是今晨宫中出了命案,又遇奸人告状,廷尉和御史查问罢了。”
    众人听她这么说,心稍稍放下,又忙问她事情细由。
    徽妍虽心绪纷乱,但还是大略地说了一遍,众人更是惊诧。
    “你私授李绩财物?”王缪气得发笑,“这主使者到底何人,这般无见地小瞧人!你还有十二万钱放在他家中,授财物做甚!且那些可是御赐之物,这般明目张胆拿走,一不小心就能被人看到,岂不愚蠢!”
    “只怕就是想让人看到!”王萦气得捶案,“若真有人指使,那可着实阴毒。”
    陈氏忙问:“徽妍,陛下如今查问得如何?可有了着落?”
    徽妍摇头:“廷尉和光禄勋还在查,一时了结不得。”
    “怎会了结不得,二姊都对陛下说清了,陛下可是陛下……”王萦嘟哝道,话没说完,被王缪扯扯袖子,瞪一眼。
    众人还想再问,戚氏看徽妍神色,道,“徽妍入宫一趟,也累了,且去歇息吧。”
    戚氏发话,众人也不敢再多言,安慰徽妍两句,让她回房去。
    “母亲,”看着徽妍的背影,王缪仍放心不下,忙对戚氏道,“这般下去不是办法,陛下对母亲甚是敬重,母亲何不入宫一趟,向陛下陈情,陛下或许会消了怒气。”
    戚氏摇头:“此事,老妇参与不得。”
    “为何?”
    戚氏看她一眼:“你道陛下会真信那些诬告之言?还有那命案,一个小小内侍,值得堂堂天子动怒?”
    王缪愣了愣。
    戚氏叹气:“陛下若那般昏聩,岂会有今日。他与徽妍之事,乃是心结,可解者唯他二人,我等皆束手无策。”
    王缪无言以对。
    陈氏听着,却仍不安,“可……可陛下若一直怒气不消,罢了立后之事……”
    “罢便罢了!”戚氏不以为然,“徽妍便是被天下唾弃,也是老妇的好女儿!做不得皇后又如何,无人要她,老妇便养着她,回弘农也有衣有食,胜过受宫中那些污秽之气!”
    ☆、第73章
    ?众人正为徽妍和皇帝的事惶惶不安,没多久,周浚与王璟一起回到了府中。
    见周浚平安,众人皆是欣喜,连忙围上去。
    “你……御史如何说?”王缪紧张地将他上下打量,“可为难了你?”
    “有甚可为难。”周浚不以为意地一笑,“御史也不过问问话,若真有事,我现在还能好好回来?”
    王缪看他果真好好的,这才放下心来,捂着胸口,“方才可真吓煞我等!”
    周浚又安慰两句,戚氏忙让周浚在堂上坐下,细细相问。
    “也无甚事。”周浚道,“那赵弧,近来在李绩手上吃了些亏,恰好知晓我与他的关系,便来横咬一口。幸好御史明理,查问一番,知是诬告,将我放了,反将他拘了起来。”
    众人听得如此,皆称快。
    王缪却皱眉,道,“此事还是蹊跷,那赵弧与李绩有仇,为何来告发你?他一个商人,要告仕宦,本就是难,便如现在这般,告又告不成,还被捉了进去,又有何用?”
    王璟神色严峻:“我刚才与叔容谈过,也这般想。方才我等在宫中遇到了恒,他说了那内侍和李绩之事。”说着,他问,“听说徽妍去见了陛下,如何了?”
    众人相觑,皆不知从何说起。
    “徽妍甚好。今日之事,陛下自由公断,徽妍今日累了,尔等莫去扰她。”戚氏开口道,神色平和。
    王璟与周浚讶然相觑,再看向王缪等人,见她们眼色,忙应下,不再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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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中的世妇们本要来教徽妍继续习礼,戚氏推说徽妍今日身体抱恙,习礼之事暂缓。世妇们见徽妍精神不济,也不再打扰,告退而去。
    天色渐渐暗下,夕阳的余晖映在窗上,色泽渐渐黯淡。
    徽妍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也没有入睡,看着窗外的天光树影出神。
    ……亦是此人,朕才知晓你还瞒着这般事……
    ……你莫有恃无恐!
    争执时的话语似仍在耳边,心中激烈的情绪已经过去,如今,却是一片空白。
    皇帝说,执金吾拘捕李绩,乃是因为宫中的命案。徽妍明白,这是在理。
    可她也知道,自己会与皇帝争执,与那命案无关,也与李绩也无关。
    他热情、强势,可以对她很好,有许多地方让她敬重。
    但是,她总会有意无意地忽视,他是皇帝。
    她知道他对自己已经十分好,可那不过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事。
    与他成婚,他们不仅是夫妻,还是帝后、君臣。许多事,他不会本着夫妻的情分去做,而她,从此以后也只能全心全意围着他转,不能像从前那样,做自己想做的事,结交自己想结交的人。
    或许就算自己的丈夫不是皇帝,换做别人也是一样。
    但徽妍知道,那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诚心、热烈地爱着皇帝,想到他,心中便满是笑意与甜美。她嫁给他,亦是因为他是他,而并非因为他是皇帝。
    而如果,嫁给他,日后要面对的,便是牢笼呢?
    徽妍忽而又想到了虎魄里的那只小虫,美丽,却死气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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