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思凡坐在文显明的墓碑前,看着夕阳西下,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也不愿去想。她裹了裹身上的风衣,摸到了口袋里的哈德门和昨晚点蜡烛用剩的火柴,,抽出一支烟来点上,夹在指间狠狠吸了一口,幽幽地吐了一个烟圈。
    她想起了文显明抽烟的样子,她的男人一身贵气,即使在心烦意乱的时候抽烟也是动作优雅。傍晚时分他独自坐在书房,整个人都隐藏在黑暗里,只有指间那一星火光亮的分明。她走过去把烟拿掉熄灭,他抬头笑笑,还是那样的温和:“小年。”
    明明是满脸倦色,却依然对她温柔微笑。
    手中的烟燃完了,季思凡又点上一支,眷恋的看着照片中文显明的眉眼。似乎到这里来,陪着他,永远陪着他,陪着与他同在一个园子里的爸爸妈妈,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暮色渐临,冷风吹过,季思凡裹紧了身上的风衣,坐的时间太久,腿有一点麻,用手扶着墓碑站起,手的温度竟比理石还要凉上一些。她不敢去看季先生,不敢去看白轻苏,她是他们引以为傲的女儿,可她也不知自己为何成了这副样子。只有文显明,他静静的看着她,微笑着,给她心安的力量。她相信,他都知道的。她想对他说什么,又不想对他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果他还在,该有多好。
    她的脑子开始不受控制的往下想,哦,林怀部,他自称顾南,他是从对面的那棵树上跳下来的,身手不错,他说他以前是顾化杰的手下。顾化杰仅跟自己有过一段交情,他若想假冒,且能查到顾化杰,倒还不如编一个更可靠的身份来接近她。这样想来,他是不可能骗她的,也没有什么必要。当然,只限于顾化杰的事情,起码他知道他。
    他对她说,季先生和文显明出事,都与张啸林有关。她也能猜到张啸林和这些事情脱不了干系。就算文显明是自杀的,这账也一样是要一并算在张啸林的头上的。林怀部说他要啥张啸林为顾化杰报仇,她该不该相信他?他替她挡下一个茶杯,这是不是他的苦肉计?
    季思凡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曾经对人不疑,如今对谁都不肯相信了。如果林怀部不是为他自己,那又是为谁?他又是谁的人?只要他不是张啸林派来试探她的。不管是谁,反正光这上海滩想要张啸林命的人就有很多。如果林怀部是张啸林的人……这种可能性也不会是没有,那么张啸林想要试探她什么?他又有什么目的?
    她不相信的人还有文斐,她把她和苗昱聪的事情讲的那么简单,是怕刺激到她还是另有隐情?她的心中还生出了一种不公平,凭什么,文斐开始了新的生活,而她却陷到了过去的噩梦里越陷越深?她与文斐相识甚久,知道文斐一直喜欢的都是英俊成功的男人,且年纪要比她大一些,宠她如父。那苗先生,能办得到么?看起来像个踏实的人,和季先生一比,又逊色太多。文斐见过太多更好的,怎么可能在这样一个不够强的穷教员身上收心?
    还有,王有桢跟着她们的时候露出的马脚不多,若不是她认识他恐怕她只会把他当作路人,文斐又是怎么发现的?他们去看电影,文斐特意问她对电影女演员的看法,还偏偏带她去一家对面停着张啸林轿车的咖啡店喝咖啡。她在那里看到了阿四和张啸林,张啸林一定和那个站在二楼窗前的女人有着什么关系……她怎么能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她怎么可能不对文斐产生疑心?
    可是现在的她,能做什么呢?
    张啸林该死,又多疑,不容易死。她得想个法子,在杀张啸林之前,她又得敷衍着他,装作慢慢被他打动的样子。至于别的,她想不通,也没有办法解决这些疑问,只能等着以后见招拆招。
    再不走,天就真的全黑了。季思凡不愿留在山上过夜,停止了思考,往山下走去。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刚才理顺的关系中被自己遗忘了,又一时半会抓不住这条线。走得太急,脚被高跟鞋磨得疼,走起来有些瘸拐,踉踉跄跄的下了来,便看到三辆汽车停在山脚。
    季思凡怔了一下,手握紧了提包的袋子,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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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啸林从第二辆车上下来,走到季思凡面前。季思凡见张啸林沉着脸,不禁冷哼了一声,扭头便往回走。
    张啸林并不去追,只在她身后道:“你敢再走一步试试。”
    季思凡听到张啸林说话,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自然见不到三辆车上都陆陆续续下来了人,站在张啸林的身后。相传,张啸林的保镖众多,且有明镖暗镖之分,明镖是跟着张啸林多年的身手不错的一干弟兄,暗镖据说是几个神出鬼没的日本忍者。除了在张公馆内,那些忍者是从来不离张啸林百步之远的。
    林怀部和那两辆车的司机一样,没有下车站在张啸林身后。张啸林的规矩如此,除非车停在张家大院,否则司机必须待在车上随时待命。他拿不准日本忍者的事情是张啸林为吓人特意放出的风声还是确有其事,他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贸然行事。张啸林开始信任他,但不够信任他,张啸林让他做了司机,司机以前是阿四的活计。张啸林这是在暗示他,只要他干得好,有更大快的肥肉等着他。
    季思凡继续向前走着,张啸林在她身后拔了枪,林怀部的心一下子被提了上来。扳机一扣,只听“砰”的一声,一颗子弹从季思凡耳边擦过。季思凡不动了,虽没有回头,身子止不住的颤。
    张啸林慢慢走过去,伸手把季思凡的腰肢揽过。季思凡的身体还在抖着,张啸林下手的力道却越来越大,仿佛想把她揉碎了贴在心口一般。季思凡的头靠在他胸前,任他半搂半抱的带了下来。
    林怀部紧张的心顿时松了一口气,心里却涌起了一阵难受。若小世子在……不!他猛然清醒,伸手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没有小世子!自己也再不是“阿南”!自己是林怀部,是收了别人五万块银元来杀张啸林的刺客!
    阿四给张啸林开了车门,张啸林搂着季思凡上了林怀部的车。林怀部藏好表情,不动声色地开着车。这是个好机会,车上只有他们三个人,他们三个人都该死的很,他只要一踩油门一转方向盘就做到了。可是难保张啸林命大死不成,用自己和季思凡两条命换张啸林一条命不值得。他突然间有点舍不得季思凡死,这也是小世子的意思,他知道。小世子尊重季思凡的选择,也没有为难她,否则,以小世子的脾气,季思凡哪有那么容易的就嫁成了文显明?他没有权利去擅自决定让季思凡一块死,要么到了九泉之下他也是没脸去见小世子的。所以,他要想个两全的法子,既可以让季思凡置身事外,又能够让他顺利得手。
    张啸林低头嗅了嗅季思凡身上,趁季思凡不注意把烟盒和火柴掏了出来,季思凡伸手抢,张啸林冷哼一声,开了车窗,东西就那么随随便便的被他扔了出去。
    林怀部正开着车想着心事,突然听张啸林道:“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林怀部下意识一惊,马上意识到,张啸林这是在和季思凡说话,并不知道他心里的算计。
    张啸林也不介意坐在前排开车的林怀部是否能听到看到,伸手把季思凡按在了自己腿上,双手从她肩上向下一拉,扯下她的大衣扔在一旁的车座上。季思凡死死咬着嘴唇,一声不吭,任张啸林双手游弋在她的绣花旗袍上面。
    “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还给我脸色看,你这日子过的倒是自在!”张啸林解开了季思凡旗袍的第一颗盘扣,“我知道你心里面恨透了我,巴不得我死,可你没法子,你得好好敷衍着我,你得让我在你在你身上胡来,得花费心思来取悦我。,你还得等机会,好杀了我,是不是?”
    张啸林的嘴唇贴了上去,季思凡的手抓着他的肩,小声的呜咽传到了车前林怀部的耳朵里。他的心里不知所以的难受,听到张啸林说:“可这机会来临之前,你还是得在我身边,受我折磨,陪我睡觉。可你说,我张啸林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也不用你干什么事。成天给你缝新衣服穿,洋人用的香水化妆品都给你带回来,我委屈你了么?”
    车子开进了张家大院,林怀部刚想照惯例在花园停下却听张啸林道:“去小花园。”
    “小花园”是张公馆人对季思凡小楼的称呼,林怀部把车掉了头开过去,车子停下后,阿四从后面的轿车上匆匆下来替张啸林开了车门,但在看到坐在张啸林腿上泪水胡乱流了一脸没有拭去且衣衫不整的季思凡后不禁一愣,叫了一声“三爷”。
    张啸林不耐烦的伸手取了大衣把季思凡一包,径自扛上楼去,留下林怀部与阿四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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