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邛思紧张地重复着,来回踱着步子,目光焦点从吊瓶转移到坐在旁边的莫妲身上。
    “我也不知道啊!”莫妲看着身边病人苍白痛苦的神色,除了给卫萝打电话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没事,你们别着急。”桀氪虚弱地安慰道,整个身子瘫软在躺椅上,看着吊瓶里的药液顺着软管流进自己的血液里,右手费力地拉一拉裹在身上的棉衣。
    自打前天凌晨在寒风中梦游到女生宿舍的天台上,桀氪就隐约有感冒的征兆,但还能行动自如,甚至跑到维修部去登记也没问题。可是昨天睡醒之后,脑袋突然感觉昏昏沉沉,勉强着上完了一天的课,晚上回到宿舍开始发烧,自己吃了退烧药,也就没当回事,没想到今天早上反而烧得更厉害了,不得不来医院打点滴。
    虽然很久没有生过这么严重的病,可从小他的体质就很一般,有了异能更是缺乏锻炼,所以即便如此高烧,也是他咎由自取,桀氪不会太过紧张,更不会让邛思逃了课陪他来医院,但在他挣扎着起床准备去医院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他的异能消失了。
    这一沉重的打击几乎让他晕了过去,邛思听到他的呼喊,也愣了几秒钟,随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从床上弄下来穿好衣服,却也只能扛着他一步一步到路边打车,因为以他现在的水平即便背着一个普通人,也难以达到超越视觉辨别能力的速度,更别说是一个异能者了。在医院输液之后,体温虽然渐渐降了下来,但是桀氪仍然没有从这一打击中回复过来。
    此时看着他还能出言安慰别人,邛思的心里更加难过和恐慌,在此之前他也曾经考虑过异能的存续问题,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已经完全看不出来有消失的迹象,所以从来也没有仔细考虑过异能消失的问题,相信桀氪也是一样,此时对于今后的路完全没有任何考量。
    “你先别着急,我给卫萝发短信了,她没接到电话,一会儿她看到会过来的,有什么问题大家商量一下。”
    “没什么可商量的了,我能接受这个现实。”桀氪听着自己的声音,仿佛从几千公里外的荒原上远远地传来,朦朦胧胧听不清楚,却又很笃定其中的每一个字:“我们获得的这些异能,并不是与生俱来的,所以我们也没有理由认为,我们会永远拥有它。我承认我很失望甚至很绝望,但我明白,我不能就此认输,否则我将在这两个世界都无法生存。”
    “电话来了!”莫妲听到手机铃响,看到是卫萝,赶忙接起来听,目光仍然聚焦在桀氪身上。
    “既然我能有幸遇到你们,包括卫萝,并且能有幸加入那个组织,那么无论如何,我将会陪着你们一起走下去,”桀氪顿了一下,眼角几乎要流出泪来:“答应我,不要放弃我,好么?”
    “是暂时的。”
    “是的,”桀氪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是的,哪怕是暂时的,因为我们都明白,如果你们都没有遭到这一劫难的话,你们必将会越来越强大,直到有天我没有能力再去帮……”
    “我说你是暂时的。”莫妲很快挂了电话,但脸上的担忧已经完全褪去了,换了一副探望精神病人时才会摆出的表情。
    “啊?”邛思似乎开始能理解她在说什么了,指着电话问道:“卫萝?”
    “对,她前年大病过一场,就是这个情况。”
    由于社区医院和校医院的逐步普及,到综合医院输液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尤其正是工作日的上午,整个输液室里就只有这一波人,此时三人突然都不说话了下来,顿时显得一种诡异的安静。
    “你们都忙去吧。”桀氪最先打破了沉默,身子向输液专用的躺椅里滑了滑,再一次使劲拉了拉身上的棉衣说到:“大周三的,别误了课。”
    桀氪一连打了三天吊瓶,到周末病情才逐渐好转,虽然吃喝情况都可以像健康时靠拢了,体力也逐渐恢复,可异能依然没有回来,要不是有卫萝的那句话,他恐怕早就被自己的恐惧所击垮了,哪能像现在这样坐在宿舍里,盯着床沿,试图找回自己的能力。虽然仍有些担忧,但至少心里还抱有一丝希望,毕竟卫萝接触异能界的事情要比他们广泛的多了。
    “还没得效果哟?”邛思拎着从食堂打包回来的晚饭,放到他面前。
    “没有。”桀氪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解开袋子,掀起一次性饭盒盖,随意地掰开一次性筷子,心不在焉地把饭拨弄进嘴里。
    “别着急啊,慢慢来,既然卫萝都说了,我觉得应该没问题。好好吃饭,说不定吃饱了就好了。”
    “你也觉得我还没有彻底恢复是吧?”桀氪听到这里,突然放下筷子,严肃地转过身来。
    “你不会觉得自己恢复了吧,连走路去食堂的力气都没有。”
    “对,我当然知道自己没恢复,但是你看啊,我目前至少能稍微走一点路,体力上不像那天那样完全消失一样,但是异能却完全没有回来,你想想这是什么情况?”
    “啥子情况,你就等完全恢复了再折腾,非要按照你那个思维又弄出来一个什么理论噻。”邛思走过去,把他的方向又转回去:“赶紧吃饭要紧,吃完了还吃药。”
    “不是啊,我当时没有了异能之后也考虑了很多,其中就包括怎么继续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桀氪一边吃着,一边还不停嘴:“有这么一条路呢,就是研究这些异能的理论,你看我上次分析的那些,还算有道理吧?”
    “异能世界存在多少年了,啷个没有专门的研究机构?”
    “有就更好了啊,我可以加入他们啊!”
    “可算咯,人家选拔的肯定也是从小就接受专门教育的专业人才,你这个半路出家的啷个能挤得进去。”
    “嘿!你净打击我!赶紧帮我想想,我这是啥情况啊,体力可以逐渐恢复,为什么异能就恢复的这么慢呢?”
    “因为……你反应迟钝?”
    “好好说话。”
    看着他这么认真地想要得出一个结论,邛思也不好再继续拿他开玩笑,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开始认真地考虑起桀氪的想法来:“嗯,可能异能恢复得慢?体力虽然回复了,但是……就比如我有时候也有太累的时候,跑都跑不动咯,异能也只能发挥出来一丁儿。”
    “可我是一点都没有啊,这情况不一样。”桀氪放下筷子,靠在椅子背上叹了一口气,双眼盯着天花板上开裂的纹路:“奇怪了,真奇怪了。”
    “是不是你动了,但是自己没得感觉,比如说只移动了一毫米?”
    “诶?有道理!”桀氪忽然来了精神:“你给我看着点儿,看仔细了啊!”
    邛思闭上眼睛,把注意力尽可能地集中到感知上,然后聚焦在桀氪的位置,起初什么感觉都没有,就是一个普通的人,但是再仔细一点,可以发现微弱的波动,与往常在几百米远都像深夜明灯一样的效果截然不同。
    “你动了吗?”
    “汗都快流出来了。”桀氪原本紧绷的身体突然放松下来,趴在桌子上继续吃起晚饭来:“有啥感觉?”
    “很微弱,要很用力才能感觉出来。”
    “有移动吗?”
    “似乎没有,连异能波动都很不稳定,你就别操心了,指不定睡一觉就都好了,赶快吃饭,吃完了吃药。”
    听到这句话,桀氪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立刻放下筷子直起身来,伸出左手食指向上一指,大声喊到:“药!”
    “要死哦!”邛思被吓了一跳,一掌就糊在他举起来的左手上:“喊那么大声做啥子!”
    “说不定是药物成分抑制了我的发挥。”
    “那也得吃药!”
    “不不,药还是要吃的,只不过这个事儿嘛,必须得弄明白。”
    “这你咋个弄明白噻,异能的理论你就是胡编滥造的,医学的你更……你做啥?吃你的饭你看我做啥子?”
    月球此时正行至双子座方向,看不太真切的新月撒下微弱的光芒,笼罩着两株刚抽出新芽的小树,树梢的尽头,两枝嫩芽刚刚穿透到这夜晚的凉爽中。它们伸展开来,两片新叶恣意挺拔,引得旁边树上并立的两只喜鹊,都不约而同地偏过头来。顺着喜鹊的目光,稍远处,一扇对开的玻璃窗后,两个人正四目相对,无言而伫。
    “怎么样?”桀氪尽量按捺住心中的无限激动,率先打破了这沉默。
    “没啥子感觉。”邛思毫不留情地击垮了桀氪的期待,不只是从语言上,更从行动上,屋子里瞬间出现了八个邛思,而且形态各异,有的靠墙站着,有的坐在凳子或桌子上,可以看到这几样家具都在不停的瑟瑟发抖。
    “说明书,再念一遍。”桀氪无力地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拿起桌上的闹钟,再次仔细地检查了两遍。
    “一至二小时达到血药峰值,要是血药峰值就是字面意思,那就没错。”八个邛思用标准的普通话一齐念到,声音听着像是立体声,只是有些别扭。
    “俩小时了啊!什么情况!”
    “这下放心了吧,药我也陪你吃了,小白鼠我也当了,能不能消停了?”
    “不能!”桀氪义正言辞地拍案而起,随机又感到一阵乏力,连忙坐了回去:“不行,找不出原因我睡不着。”
    “你现在不是还没完全恢复吗,睡一觉说不定就好了呢,何苦在这儿胡思乱想。”陪他折腾了一晚上,甚至以身试药以确定是不是药物会对异能有影响,到现在邛思也有点恼火了,说话的语气也不由得加重了一些。
    “别生气啊。”看出情势不对,桀氪的态度也委婉了下来,仔细一回想,自己确实是仗着生病了该被照顾的理由,要求了与这一份理由无关的东西。但是之前数次的推测成功实在带给他莫大的信心膨胀,此时不把这个情况研究清楚,恐怕下次机会就难得了,毕竟他也不希望他自己,或者身边任何的人再次得重病:“你再帮我出个点子,最后一个,行不?”
    “还出啥子?你就是没恢复,体弱啊!没有足够的力量走路了都,啷个还……”说到一半,邛思突然想起了桀氪那天在羽毛球场胡诌的那一大通话来,虽然说表面上他并不认同,但是毕竟是他的好朋友想出来的,而且听起来也能讲得通,所以有些细节他还是回味过的。此时被桀氪来回的折腾,愠怒之下本来是想找几句他的理论回给他应付一下,可是仔细一想,却突然蹦出一个想法,紧接着心里不禁慨叹,说不定自己哪天也会像对面这个人一样变成个胡言乱语的疯子。
    桀氪看他这样,立刻就猜到他是有想法了,当下也不敢打断,也不敢激动,就那么停在原地,直勾勾的盯着邛思的眼睛,等着他回过神来,但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怎……怎么了?”
    “试试你上次新开发的能力,隔着球网移物的那个!你说过那个不费力!”
    “哦,对对!你这提醒的太好了!”桀氪一拍手,立刻站起身来挪到门口,这样和自己桌上的东西之间就可以保持一定的距离,从而保证成功率:“你也过来,上次可能是因为羽毛球在你附近,所以我才失败的,这就是另外的理论了,回头给你讲。”
    邛思白了他一眼,也来到他的身边站定,并且为了不影响他,连感知都没有发动,只是用肉眼紧盯着他瞄准的方向,在那里,桀氪刚才看了好几遍的闹钟,正放在桌子上。只见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平举右手,然而过了两秒钟,仍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睡觉吧,说实话现在使用异能确实是有那种无力感,也许真的是没恢复吧,明早再说了。”
    “不不不,不对!”这次换到邛思阻止了,他按住桀氪的肩膀,四下环顾到:“这可能是你的一个机会,换更近的位置,更轻的东西!”
    “不可能吧,状态好的时候这个已经几乎是最近的距离了,何况现在。”
    “试一下,说千载难逢可能过头了,但这绝对是个不容易复制的机会!”最终邛思选定了一支钢笔,走过来把桀氪的双手摆成捧水状,犹豫了一下,只把笔帽放在他右手手心,然后自己退到宿舍另一边的窗户前:“开始,试试!”
    桀氪把眼睛闭上,不到半秒就睁开了,虽然视觉上笔帽还在原地没有移动,但从他的目光中所透出的那股惊讶劲儿,对面的人很快就能判断出发生什么了。
    虽然着急着直想发动异能瞬间冲过去,邛思却又生怕破坏了这一场景,小跑着到他面前,把笔帽拿起来,直接从桀氪头上揪下来一根头发,后者虽然疼得呲牙,却几乎连抖都没抖,只看着这根头发从自己的头上跑到自己的右手心,始作俑者又轻手轻脚地退回了原处。
    桀氪这次连吸气也不敢了,摒着呼吸闭上眼睛,用尽全力感知着右手手心里的头发,似乎由于这头发就是从自己身上下来的缘故,虽然细小,但是在感知中却似乎比钢笔帽还要明显。他慢慢地回忆之前仅有的几次成功,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发动异能。
    这次换成头发之后,邛思这个位置是彻底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见桀氪紧闭双目,紧锁眉头,感觉过了很久都一动不动。正当他实在等不下去,轻轻迈着步子准备过去看看,桀氪却突然睁开眼,放射着掩映不住的喜悦,跑过来给他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使劲地拍着他的后背。
    “好好好!”邛思自然就明白了是什么情况,一边鼓励,一边也回应着这一场拍背熊抱。
    “厉害厉害!以后万一咱们厌倦了江湖的血雨腥风,就去搞研究,你我都是这块料啊!”桀氪拍了一阵,扶着他的肩膀前后摇晃,精神似乎已经恢复到了痊愈的状态,不住地大笑。
    “行了,咱俩现在还不够这血雨腥风的一滴水一口气呢,就想着厌倦了,赶紧收拾睡觉,要熄灯咯!”邛思被他这一晃也无可奈何,回想刚才的灵光一闪,似乎这里面还真有道理可言,看起来异能世界并没有想象中的简单,如果真的已经有系统化的研究机构存在,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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